作為母親

文/靜秋

我母親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家世不錯。但她似乎沒意識到這一點，相親碰到的第一個對象就是我爸，本著不能傷害對方的善良心，就這么嫁了。

我母親是個福氣不錯的女人。父母感情很好，父親是那種不用遞眼色就心甘情愿給她剝蝦的男人。

我母親應該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賢妻良母。小時候啥東西不見了我們都是找爸爸，聽到的也是爸爸帶娃時口袋里一邊尿布、一邊奶瓶的傳說。

中午放學回家也是爸爸忙前忙后給我和弟弟弄飯吃，當然也是因為媽媽單位遠回不來。所以小的時候不自覺地總是跟爸爸更親近一些。

高中之后爸爸停薪留職忙著去新疆創業，我跟媽媽在一起的時間多了起來。如果說，跟爸爸在一起更多的是享受他對我們的呵護和關愛，跟媽媽一起則是有更多的話可說，更多的事可以分享。我母親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呢？

一個工作和生活上利利索索的女人

我媽的單位是個以男人為主的重工業單位，有一次看她出差開會的照片，好家伙，一堆男人里面就她一個女人。她把自己的工作干得利利索索的，深得領導的賞識和信任。

生活中，爸爸在家時她自然家務干得少些，但爸爸不在家時，似乎也沒有什么她干不了的。幾乎沒聽見她對工作和生活有牢騷，有什么事就去解決，解決不了的就讓它過去。

女人自怨自憐的更年期我壓根兒就沒聽她提起過，以至于我懷疑她就沒有“更年期”一說。

40多歲的時候她覺得應該學會騎自行車去上班，可以節約時間，于是就真的學了，到現在買個菜也是騎車的。

她沒有刻意教我什么，但她這種利利索索的生活態度多少影響了我。在我的概念里，就沒有女人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的區別，也不太有年齡的顧忌，想干什么就去干了，沒那么多糾結。

一個先把自己活好了的女人

我的母親真不是一個為了孩子甘愿犧牲自己的女人，而是一個先把自己活好了的女人。她出差或者旅游從來不帶我們，我猜想那會兒也不興帶娃一起出門。

我生老大那年她和我爸過來照看我們，不到幾個月她就覺得太悶了，吵著鬧著要回去。

我在北京創業那幾年，暑假都是我爸來幫我看娃。好不容易有一次說好了她也跟著過來看看，臨到末了，她還是把票退了，跟著我的兩個姨去了廣東玩。

要說我的心里一點想法都沒有那是假的。后來，我想通了。

一個先把自己活好了的母親也沒錯。她不會用母愛來羈絆我，覺得我作為女兒一定要為她做點什么，犧牲點什么。在這方面她對我沒有什么要求，相反覺得我只要自己活得開心就好，不需要考慮他們太多。我們的母女關系相對是輕松的。

一個每天把自己扮得美美的媽媽

我的媽媽今年75歲了，每天還很愛美，也很有自己的一套美容心得，比如蜂蜜抹臉、天天喝枸杞茶等等。

她的愛美并不是追逐時尚，也不是買名牌。她從不化妝，也不懂怎么化妝。她的愛美體現在每天穿著不對付，看上去要精精神神的，所以我幾乎沒見過她邋邋遢遢出門的樣子。她說穿衣打扮不是給別人看的，是讓自己開心的。

一個愛美的媽媽肯定對女兒是有影響的。我年幼的時候從沒聽她灌輸過“要樸素，縫縫補補過三年”的生活經。她總是把我打扮得美美的，以至于在20世紀80年代初那個還并不開化的時期，我穿雙小皮鞋也曾被小朋友們當成思想品德不好的一個證據。

但是，“人要活得美美的”在我血液里已經根深蒂固——這跟年齡無關，是一個生活態度。

一個給我充分自由的母親

如果說我最感謝我母親的是什么，就是她給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她從未給我規劃過什么未來，也從未阻攔過我要的生活。

我的記憶中，初中以后所有重要的決定都是我自己做的，包括考什么高中，上什么大學，去哪里工作，以及婚姻。我不覺得這完全出自于她對我的信任，也有一定的豁達在里面。

她應該是為數不多的結了婚才見到女婿真顏的丈母娘，但她也接受了。

她從不給我施壓，要求我學習上、事業上一定要成為誰誰誰。相反，她曾勸我不要那么辛苦考大學，可以去考中專，將來畢業當個小學老師——因為她覺得平淡平穩的一生也是幸福的。

當然，我最后越走越遠，甚至出了國。她是舍不得，但也沒攔著。

我要謝謝媽媽給了我一個自由的生長空間，讓我無拘無束成為了我自己，獨立自主，為自己負責。

自由并不意味著一個人不會走彎路，但自由是一個人可以無知無畏探索這個世界的前提。人活一世就是一個體驗，這已經是媽媽可以給到我的最好的禮物了。

我也成為了母親

做母親是一個不會退休的職業。積累了娃十歲以前的經驗，但完全用不到馬上青春期的娃身上；覺得娃已經成人了，但哪天猝不及防地告訴你要結婚了，你又要面對結識另一個家庭的期待和忐忑。

做母親也不是一個可以回溯的決定，一天是母親，終生就擁有母親的身份，沒有回頭路可走。

我做母親的時候已經31歲了，我天生就喜歡娃，所以要不要娃在我這從來就不是一個選擇。這也是我覺得人一生中最奇妙的體驗——創造和塑造，創造生命和塑造自己。

我35歲的時候有了女兒。不得不承認，養女兒的時候多了一份無師自通的自信。但這份自信有可能變成自大，我覺得什么都懂她，但其實不是，她是她自己，自以為是有可能變成一種母愛的羈絆，疏遠我和她的距離。

女兒14歲了，我跟她探討將來職業取向的時候有過一段對話——關于醫生這個職業。讓我吃驚的是，女兒沒覺得難考或者周期長是個事。讓她顧慮的是她將來會不會因為這個職業照顧不了家庭，管不了自己的孩子，沒有辦法做一個工作和生活的平衡?？磥恚幸鉄o意的，女人天生都有母愛和家庭觀。

我也曾經有點忐忑地問她：“你覺得媽媽做得怎么樣？”她竭盡全力地先夸了我，然后字斟句酌地說：“如果能更有點耐心就更好了”“如果我達不到你的要求，你能不能不生氣” ……

女兒的感覺很對。我確是一個掌控欲比較強的媽媽，常會打著為她好的旗號發號施令，事后想想，其實無非是想讓自己滿意。我也確是一個安排勝過陪伴的母親，大多數時候心思花在怎么安排她的時間，而并非真正的陪伴。

好吧，人非完人，有些事情好學，有些事情難改，好在，有了覺知就有了提升的空間。親愛的女兒，媽媽也跟你說幾句心里話：

媽媽在做母親的這條路上遠未畢業，需要終身學習，希望你能看見更好的媽媽。

你不是媽媽的作品，媽媽的作品是自己，我只管做好母親，盡可能幫助你成為自己。

媽媽最要學會的是：放手。就像手放在潺潺流動的溪水里，水會流去要去的方向，握緊雙手也留不住它。

你也有你要去的方向，我只想好好享受跟你在一起的時光，就像好好感受手被溪水撫過時的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