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月前,陳敏剛邁入35歲,成為了她所在的湖南某二甲醫院辭退的第一批勞務派遣人員。過去的十年,她看上去與其他護士沒什么不同。但在看不見的地方,始終有根以“編制”為名的線。以這根線為界,像陳敏這樣以勞務派遣形式在國家機關或事業單位工作,但不在編制內的人叫做“編外人員”。清退編外人員與精減編制相關。這股浪潮里,有些編外人員深感受挫,有些借機重新尋找一份體面的工作。湖南省永州市道縣新聞稱,截至9月20日,全縣有1038名被清退編外人員實現了再就業。
有預感的失業
對于被辭退,受訪的編外人員是有預感的。
早在2022年,陳敏就聽同事說起清退編外人員的消息,起初不大相信,后來在網上搜到別的城市有所行動。2023年初,以“國家出了政策”為由,她被解聘了。
2023年3月,相似的“小道消息”也在遼寧省燈塔市一家醫院傳開。無法按時發放的工資、其他科室的陸續裁員……失業有了“步步緊逼”的實感。28歲的李臻在醫院預防接種科工作了近七年,院方告訴她,“醫院現在欠錢,養不了這么多人,你應該理解理解醫院。”
中國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胡曉東向記者分析,編外人員的存在和發展有歷史原因,受到當時“人多好辦事”的思維和工作量增加的影響。2023年3月發布的《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提及精減編制,但限于中央和國家機關及地方黨政機關。29歲的林江濤在云南玉溪一個政府單位上班已經四年,2022年12月底,他休陪產假期間收到單位的競爭上崗通知,因經濟性裁員,編制外的36個人都需要進行筆試和面試決定去留,最終結果是他被辭退。
在失業危機出現之前,憑借著“與編制沾邊”,編外工作被很多人認為可以“干到退休”。
林江濤“躺平”在單位時,也有兩三個編外同事因為考上公務員或事業單位而離開。如果時間倒退回十年前,他會考慮考個編。然而,現實的殘酷在于,陳敏為考編付出了十年的時間,結果卻仍然不盡人意。
踏出舒適區
被辭退后,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陳敏沉浸在焦慮中,曾被診斷為中度抑郁癥。過去這些年,陳敏自認對工作全身心投入。她家離醫院近,走路只要十幾分鐘。不上夜班的時候,下班時她也告訴醫生護士,“晚上忙不過來,你就給我打電話,我馬上過來。”陳敏形容工作如同自己的愛人,突如其來的失業好像與愛人分離。
為了轉移注意力,也為了把斷繳的社保續上,陳敏開始找新工作。保健院、專科醫院、私人診所、月子會所,與護理相關的地方最先納入考慮范圍。由于年齡超過35歲,她要么無法報名考試,要么不被接受。
林江濤也遇到了相似的情況。他在人才招聘網上看到了一家職業培訓公司的崗位。面試那天,40多歲的老板問他:“為什么29歲了還在找工作?”
剛失業那會,林江濤也有過自我懷疑,但很快,他告訴自己,在人生低谷千萬不能跟自己作對;遇到合適的機會便主動爭取,“找工作跟找對象一樣,慢慢找”。
在家歇了幾個月后的9月,李臻和朋友一起在學校附近開了家奶茶店,雖然更累,但也能適應。“我覺得是給自己忙的”。
有的人邁出的步子更大,比如陳敏,從醫院走向了小餐館和燒烤攤。現在她的時間被分割為4段,早上7點起床備考執業藥師資格證,上午10點半到晚上7點到餐館當服務員,之后去燒烤攤洗碗,晚上12點左右回家,再接著看書到凌晨2點。在社交媒體上,陳敏寫下:“我沒考過編制絕對不是我不夠努力,但是我依然相信努力以后會以另一種方式回饋我。”(陳敏、李臻、林江濤為化名)(摘自《南方周末》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