酢漿草的生存智慧

秦亞龍

漫步山野，身邊的自然萬物充滿著無窮魅力。在享受清新空氣和滿眼青翠的同時，細細探尋、靜心觀察我們身邊的小花小草，會發(fā)現(xiàn)它們都有著屬于自己的生存智慧，蘊含著神奇的科學知識。其中，一種名字叫酢漿草（Oxalis corniculata L.）的小草格外有趣。

被錯讀的酢漿草

生活中，經(jīng)常聽到人們稱它們?yōu)閇zhà]漿草，其實，這是錯誤的，正確的讀法為[cù]漿草。

酢是一個多音字，讀cù時，同“醋”，組詞搭配有酢酒（醋酒）、酢器（盛醋的容器）、酢味（酸味）等。在酢漿草一詞中，這個字便讀cù，其中，酢漿兩個字指代古時一種含有酸味的飲料。在酢漿草的拉丁屬名中，“Oxalis”便來自希臘詞根“oxys”，代表酸的意思。因此，酢漿草也被稱為酸味草。

酢還有另一個發(fā)音，讀zuò，本意是指主人向客人敬酒，引申為朋友交往應酬，也指以酒回敬主人。常見的詞語組合為酬酢，意指主客相互敬酒，主敬客為酬，客回敬為酢。《淮南子·主術訓》中的“觴酌俎豆，酬酢之禮，所以效善也”，記錄了古人通過應酬禮節(jié)傳遞友善和喜悅之情。《新唐書·卓行傳·陽城》有載：“彊飲客，客辭，即自引滿，客不得已，與酬酢，或醉仆席上。”王實甫在《四丞相歌舞麗春堂》第二折中也用“怎當他酬酢處兩三巡，揭席時五六盃，醉的我將宮錦淋漓”描繪出一幅主賓觥籌交錯、眾賓歡也的熱鬧場景。

了解了酢字的基本含義，下面我們就來認識一下身邊的酢漿草。

身邊的酢漿草

酢漿草屬于酢漿草科（Oxalidaceae）酢漿草屬（Oxalis）一年生或者多年生草本植物，民間也稱為酸三葉、酸醋醬、鳩酸、酸味草等。全世界的酢漿草屬植物約有800種，主要分布在南美洲和南非地區(qū)，其中在非洲東南角的好望角地區(qū)分布得最為集中。

根據(jù)《中國植物志》記載，我國有5種酢漿草屬植物，分別為酢漿草、白花酢漿草、黃花酢漿草、大花酢漿草和紅花酢漿草。其中，酢漿草本種在全國大部分地區(qū)均有分布，人們在野外經(jīng)常能見到它們的身影。在我國東北、華北、西北和西南等地，分布有開著白色花朵的白花酢漿草，它是我國的原產(chǎn)植物，但在江南地區(qū)難覓其蹤影。除了上面這兩種，大花酢漿草和黃花酢漿草均原產(chǎn)于南非，被我國引種栽培后，主要用作盆栽觀賞花卉，很少有野外逸生；開紅色小花的紅花酢漿草，與地被綠化應用較多的關節(jié)酢漿草和三角紫葉酢漿草花色一致，均為由南美洲引入我國的外來種。

酢漿草屬植物的葉片很別致，其地上部分植株長有大量的指狀復葉，通常是3枚小葉完美對稱，有的似心形，有的像倒置的雞蛋，還有的為三角形，其形狀、顏色或花紋各具特色。也因此，多數(shù)酢漿草有著“三葉草”的別名，可見其三小葉的形象已深入人心。當然，也有一些品種更為標新立異，像是葉片猶如棕櫚的棕櫚酢漿草、葉色形似火山熔巖的熔巖酢漿草等，都受到酢漿草愛好者的追捧。

更為有趣的是，酢漿草的葉片能感受日出與日落，完美應對陰雨天。陽光明媚的早晨，酢漿草的葉片和花朵睜開惺忪的“雙眼”，伸了伸懶腰，緩緩展開，沖著陽光來個大大的微笑；天色漸晚，酢漿草的葉片和花朵好似怕冷的孩子，各自縮成一團；當陰雨天來臨，酢漿草的葉片猶如合起的遮陽傘，提早收攤回家。酢漿草葉片的張閉主要受外部光照強度和溫度的影響，在一定范圍內，光照強度越強，葉片展開程度越高；溫度越高，葉片閉合程度也越高。這應該就是酢漿草葉片的智慧吧，向陽而生，感受陽光和雨露。

除了葉片多變外，酢漿草屬植物的地下部分也千變萬化。挖出后，細細探究，便會發(fā)現(xiàn)，它們都具有肉質鱗莖狀或塊莖狀根莖，其上分布著酢漿草真正的根系。僅僅用文字清晰描述酢漿草的根莖，大家可能很難理解；如果將酢漿草的形態(tài)和我們常見的蔬菜根莖類比，會更加直觀。

以紅花酢漿草為例，其地下部分主要分為三部分，分別是須根、肉狀根和肉質鱗莖。它就好比我們吃的大蒜，不同的是，大蒜沒有紅花酢漿草下面像白蘿卜一樣的肉狀根。在酢漿草根系上分布著多個珠芽，它們有大有小，每一個珠芽掰開后都是一個完整的鱗莖，每個珠芽就如同一個蒜頭，都能萌生成一棵新植株，這些珠芽好像大蒜瓣一樣一瓣瓣簇成一團。再細看它的每一個珠芽，一片片疊在一起，形似百合的鱗莖。但跟百合不同的是，紅花酢漿草的鱗莖不可食用。不過，紅花酢漿草的白色肉狀根是可以直接食用的，并且和莖葉一樣以酸味為主，民間稱為水蘿卜。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覺得適口。

從圖片我們也可看出，紅花酢漿草的鱗莖數(shù)量多，即使很小的一粒脫落后也會迅速繁殖，因此，最早被引種用于觀賞的小花已逸生到田間或山野，基本不太可能被完全去除。

目前，在景觀綠化中應用最多的要數(shù)關節(jié)酢漿草。關節(jié)酢漿草非常容易辨識，粉紅色的傘形花序綻放于植株頂端，5片花瓣基部排列著玫紅色的條紋，引導著蝴蝶、蜜蜂或飛蛾等到訪者順著條紋去探尋可口的蜜源。關節(jié)酢漿草的葉片也很特別，淡綠色的葉片像一顆顆愛心，形成完美的對稱結構，植株上無數(shù)個葉片又組成一座座山丘的形狀，最上面是盛放著的紅色花朵。

認識了關節(jié)酢漿草并欣賞完它的美麗容顏后，再來看看關節(jié)酢漿草的地下塊莖，由此也會對其名字中的“關節(jié)”二字有更為形象的認知。關節(jié)酢漿草的地下部分是塊狀莖，就好比我們吃的土豆，不同的是，一棵植株上可以結出很多土豆，如果不把土豆挖出來，一個土豆會變成很多個土豆。關節(jié)酢漿草的塊莖也是如此有趣，當我們挖到生長年份足夠長的關節(jié)酢漿草塊莖時，會發(fā)現(xiàn)除了最下邊的塊莖，其上還分出很多小的塊莖，它們會以疊羅漢的方式向上疊加，年份越久，塊莖疊加的層數(shù)也就越多。一些高級盆景玩家會把生長多年的關節(jié)酢漿草塊莖露在土壤表面，以疊加的塊莖為景制成微型盆景，并且其植株每年都會開出粉色的小花，極為獨特。

看完酢漿草的地下部分，我們再把視線轉回到酢漿草屬植物的花朵上。

酢漿草的花朵有黃、紅、粉、白等多種顏色，它們的花瓣和萼片均為5片，如同江南民居屋頂?shù)耐咂悖矢餐郀钆帕小ｕ{草屬植物的單朵花有10枚雄蕊，且雄蕊又分為兩輪—長雄蕊和短雄蕊各5枚，花柱也是5枚，有趣的是，兩輪雄蕊與5枚柱頭的排列方式并不完全一樣，有的種的柱頭位于兩輪雄蕊之上，有的位于兩輪雄蕊之間，有的又位于兩輪雄蕊之下，這在植物學上被稱為三型花柱，分別為長花柱、中花柱和短花柱。以關節(jié)酢漿草為例，它的5枚花柱位于兩輪雄蕊之下，屬于短花柱類型。從進化的角度看，酢漿草屬的花柱類型是它們不斷進化的結果。當同種授粉昆蟲進入關節(jié)酢漿草花心采蜜時，雄蕊上的花粉就會沾在昆蟲身上，因關節(jié)酢漿草柱頭藏在最下面，當這只昆蟲造訪關節(jié)酢漿草的其他花朵時，就不會把沾在身上的花粉帶到其他花朵的柱頭上，這樣就完美避免了近親繁育。同樣道理，我們也說過，酢漿草屬也有長花柱型和中花柱型種類，當昆蟲帶著短花柱型的花粉造訪酢漿草屬其他花柱型的花朵，便會完成授粉，形成遠緣雜交，這樣更利于酢漿草的進化與繁衍。這便是酢漿草花朵的智慧。值得注意的是，由南美洲引入我國的紅花酢漿草和關節(jié)酢漿草雖然花朵開得分外爛漫，但是可能由于缺乏授粉昆蟲，生活中是見不到它們在開花后結種的。

酢漿草的葉片和花朵自有其生存智慧，它們的果實也極有特色。以我國廣布的酢漿草本種為例。其花果期可以從每年2月一直持續(xù)到9月，這意味著當有的花朵結出果實時，還有新的花朵在次第綻放。酢漿草的果實為帶有5棱的蒴果，長圓柱形。當果實成熟時，室背從中間開裂，露出一粒粒白色的“種子”，這些白色的圓粒并不是酢漿草真正的種子，而是種子外面包裹的假種皮。當酢漿草的假種皮裸露在空氣中時，其內部的水分會逐步散失，并且自身會從頂端開裂，漏出內部長度只有1.5毫米左右的紅棕色種子，之后，假種皮向兩側反卷，形成一個完美的彈簧發(fā)射器，一旦酢漿草的果實受到外力而抖動，假種皮發(fā)射器就會把中間的種子彈射出去，完成種子的彈播。由此可見，酢漿草的果實雖小，內部精妙的結構卻令人驚嘆。

需要指出的是，雖然一些酢漿草屬植物的地上部分嚼起來味酸，且個別種的幼莖、嫩葉和肉狀根可作蔬食供人食用，但由于它們富含草酸，所以并不適合大量食用，最好淺嘗輒止，其主要價值還是在于觀賞性。當然，有些酢漿草屬植物可以入藥，如植物志中記載酢漿草本種全草入藥，能解熱利尿、消腫散瘀，而牛羊過多進食后可中毒死亡。可見，酢漿草不是真正的蔬菜，不可輕易嘗試，更不要說大量食用了。

【責任編輯】趙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