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五年（1998—2022 年）共同富裕研究前沿熱點探析
——基于3176 篇CSSCI 期刊論文的可視化文獻研究

杜玉春

（清華大學 社會科學學院，北京 海淀 100084）

一、引言

共同富裕最早由馬克思提出，他在《1857—1858 年經濟學手稿》中寫道：“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將如此迅速……生產將以所有人的富裕為目的。”①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 卷）下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222.經過較長時間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鄧小平于1992 年在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南方談話中明確提出：“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②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3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73.自此以后，隨著共同富裕實踐的不斷深入和拓展，相關學術探討也逐漸豐富，并產生了一些綜述性成果。例如，李軍對既有共同富裕研究進行了回顧，系統梳理了1998 年前既有文獻中有關共同富裕的性質、內涵和特征及相關科學體系的系列觀點①李軍.關于共同富裕研究綜述［J］.北京黨史研究，1998（S1）.。2011 年，于成文對中國共產黨人共同富裕思想研究進行了述評②于成文.中國共產黨人共同富裕思想研究述評［J］.探索，2011（04）.。2022 年，張瀟爽通過追蹤英文世界圍繞“共同富裕”議題的相關討論，較為系統地呈現了海外關于共同富裕的理論熱點③張瀟爽.近期海外關于共同富裕的理論熱點述評［J］.國外理論動態，2022（01）.。除此之外，還有研究者聚焦鄧小平共同富裕思想研究④許新三.鄧小平共同富裕思想研究述論［J］.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09（04）.。他們都為展現某一時期的共同富裕研究進程和成果做出了貢獻，促進了相關知識的積累。然而，目前對近25 年間共同富裕研究成果的系統評價幾乎付諸闕如。南方談話之后，進入21 世紀以來，尤其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在黨的堅強領導下，在全國人民的共同努力下，無論是在社會實踐還是在理論分析層面，我國圍繞共同富裕都取得了新的歷史性成就，共同富裕已經成為舉國上下關注的焦點話題和公共政策核心議題之一。在此背景下，盡可能展示該領域的研究進展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為此，本文擬結合文獻計量學知識和科學知識圖譜，對1998 年以來，核心期刊上的共同富裕研究的前沿和熱點進行可視化分析和總結。

二、動態分析框架建構

我們主要基于既有對科學知識結構的理論洞見，引入時間維度（T），形成一個適用本文的動態分析框架，對共同富裕研究領域的前沿和熱點展開探測和分析。

（一）科學知識結構論

21 世紀被稱為知識經濟時代，知識的作用越來越廣泛和顯著。盡可能全面地認識和深刻把握科學知識的結構是有效獲取、傳播、使用和生產知識的必要前提條件之一。王眾托和陳超美對科學知識（也稱知識域）的結構進行分析后認為，知識（單）元是知識域的最小構成單位，它們聚合之后會形成知識群，不同規模的知識群共同構成知識域（如圖1，見下頁）⑤王眾托.序言一//劉則淵，陳悅，侯海燕等著.科學知識圖譜：方法與應用［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1-2.⑥陳超美.序言二//劉則淵，陳悅，侯海燕等著.科學知識圖譜：方法與應用［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4.。進一步地，在以上討論分析基礎上，我們引入時間維度（T），對知識域的結構進行動態演化分析，知識域可以因應不同的時刻（t），形成知識域切片St。對于每一個切片，既可以在最為微觀的層次考察知識元的規模、范圍和深度等屬性特征，也可以在中觀層次考察知識群的此類屬性特征，更可以在相對最為宏觀的層面考察知識域切片。

圖1 科學知識（知識域）的結構

（二）本文的動態分析框架

圖2 為本文總的動態分析框架。其中，研究前沿是最為核心的范疇，雖然該概念最早由普賴斯（Price）于1965 年提出和界定⑦Price， Donald Justin.Network of scientific papers［J］.Science1965（149）.。在這里，根據陳超美的研究，認為研究前沿指正在興起的理論趨勢或新主題的涌現，它描述了研究領域的動態本質。⑧Chen Chaomei.CiteSpace II： detecting and visualizing emerging trends and transient patterns in scientific literature［J］.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for inform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2006 （3）.進一步的，研究前沿具有新趨勢（emergent trends）和新突變（abrupt changes）兩個面向。研究者積極引用的論文（articles）體現研究前沿，而從這些研究文獻中提取的專業術語（terms）和出現的頻率突然增加的動態概念可以標簽化研究前沿和熱點。簡要的，研究前沿表現為一組動態的概念和潛在的研究問題。面對研究前沿，既需要對它的脈絡演化進行描述，也需要對它進行解釋，即給出原因和方式兩個方面的說明。一般而言，導致研究前沿熱點變化或者持續的因素可以分為內因和外因兩類，內因指新的科學發現和重大突破，而外因指現實社會中重大事件①Chen Chaomei.CiteSpace II： detecting and visualizing emerging trends and transient patterns in scientific literature［J］.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for inform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2006（3）.。本研究中，參考陳超美所進行的經典案例研究，主要探討與重大事件相關的變化。知識基礎被認為是一個有利于明晰前沿本質的概念，指研究前沿的引文②Persson， Olle.The intellectual base and research fronts of JASIS 1986-1990［J］.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for information science，1994 （1）.。也就是說，引用研究前沿術語的科學文獻所形成的演化網絡是知識基礎，研究前沿和知識基礎通過時間映射構成研究領域。

圖2 本文總的動態分析框架

可以發現，研究前沿是上文所說知識域切片的經驗化結果。不同時刻（t）的研究前沿一起組成研究領域，即成功地令知識域得以具體化。相較而言，以知識域統領的知識群和知識單元具有更多的理論意涵，而以研究前沿為核心，以研究領域和知識基礎為補充的諸范疇更多處于經驗層面。它們總體上經由演繹的加工而實現一一對應。

三、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一）研究方法與分析工具

本文主要遷移運用系統綜述方法進行研究回顧。系統綜述是一種集合信息、對信息進行批判性評價，并從多角度綜合初始研究結果的二次文獻研究方法①詹思延.如何做一個好的系統綜述和Meta 分析［J］.北京大學學報（醫學版），2010（06）.②Cook， Deborah J.Systematic reviews： synthesis of best evidence for clinical decisions［J］.Annals of internal medicine，1997（5）.，該方法被證明有助于提升文獻研究的科學性與客觀性③邱璇.系統綜述——一種更科學和客觀的綜述方法［J］.圖書情報知識，2010（01）.。較之于常見的敘述性、定性綜述方法，系統綜述具有更多嚴格的限制條件，包括但不限于：要求應用統計學方法對若干個研究結果進行定量統計合并；給出可重復的文獻檢索與搜集進路以及預先設定可操作化的納入與剔除初始研究的標準或原則。科學計量學方法也是本研究倚重的研究方法之一。“科學計量學的研究方法已被廣泛用于探索某一研究領域的數量關系、研究現狀、發展脈絡和未來趨勢等，其本質可歸結為統計分析方法和共現分析方法兩大類”④陳路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的現狀、熱點與趨勢——基于CiteSpace 的可視化知識圖譜分析［J］.廣西民族研究，2021（03）.。其中，統計分析方法與系統綜述方法所包含的內容多有重疊，不再贅述。而合作分析、共被引分析和耦合分析等具體分析方法構成共現分析方法論集合。

當前，Citespace（可視化文獻分析軟件）是實現研究成果可視化分析最為理想的工具之一。Citespace 之所以具有如此吸引力，是因為“這種多元、分時、動態的引文分析可視化技術所繪制的知識圖譜，能夠將一個知識領域來龍去脈的演進歷程集中展現在一幅引文網絡圖譜上，并把圖譜上作為知識基礎的引文節點文獻和共引聚類所表征的研究前沿自動標識出來”⑤陳悅等.CiteSpace 知識圖譜的方法論功能［J］.科學學研究，2015（02）.。

（二）數據來源及篩選過程

為了盡可能全面地系統評價和展現共同富裕研究前沿，遵循系統綜述方法原則，參考既有文獻研究具體做法⑥張闖.管理學研究中的社會網絡范式：基于研究方法視角的12 個管理學頂級期刊（2001—2010）文獻研究［J］.管理世界，2011（07）.，首先確定期刊范圍：CSSCI 源期刊；接著，指定如下檢索進路：以中國知網（CNKI）為搜索引擎，進行高級主題檢索——最大程度上保證檢索結果全面性的一種策略，關鍵詞為“共同富裕”；第三，成果發表時間僅限定截止時間為2022 年2 月28 日⑦1997 年南京大學提出研制“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hinese 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簡稱“CSSCI”）的計劃，1998 年和香港理工大學合作研制成功CSSCI 網絡版。檢索時，選定CSSCI 數據庫之后，文獻最早發表時間只可能為1998 年。質言之，不限起始時間意味著最早可以（也只能）追溯至1998 年。信息來源：https：//lib.wxc.edu.cn/2016/1227/c1214a67377/page.htm。。第四，通過閱讀標題、關鍵詞和摘要，遴選得到進入最終的分析，圖3（見下頁）報告了整個數據收集與篩選過程。

圖3 研究文獻檢索與篩選流程

四、研究文獻基礎數據描述與統計

（一）研究文獻的時序分布

鑒于特定領域論文發表數量比較能夠綜合地反映該領域研究成果的演進態勢、整體水平、發展速度和發展階段以及衡量這個領域的深度和熱度變化情況①李虎峰，賴啟福，蘇慧娟，等.2000—2021 年中國農村人力資本培育積累的演進及趨勢研究——基于CiteSpace 的文獻計量可視化分析［J］.中國農業資源與區劃，2022（10）.，篩選所得的3176篇研究文獻隨時間分布的情況如圖4 所示。總體上在整個研究期內，共同富裕研究領域的論文數量以規律性波動方式穩步上升。具體而言，在1998 年至2020 年間，自黨的十五大開始，每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后都會掀起持續兩年左右的共同富裕研究小高潮，且有“后浪推前浪”之勢——直接體現在繼替出現的波峰中，后面出現的波峰都高過前一個。習近平總書記在2013 年提出精準扶貧后，該領域的研究熱潮持續了更長時間。2021 年共同富裕研究迎來一個巨大躍升期，這一年的總發文量較2020 年增長了將近2.7 倍，較歷史最大發文量——2018 年的169 篇，也增長了將近兩倍。這表明共同富裕研究進入前所未有的活躍期。

圖4 近25 年（1998—2002.2）間共同富裕研究論文發表數量

（二）研究文獻的期刊來源

篩選所得的3176 篇研究文獻不均勻地來自410 種期刊，平均每種期刊載7.75 篇論文。表1 按降序給出了刊載研究文獻前10%的41 種期刊。可以看到，在過去25 年間，刊載共同富裕這一研究主題文章最多的是《毛澤東思想研究》，達到了128 篇，其次是《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根據CSSCI（2021-2022 版）對期刊的分類①2021-2022 年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來源期刊（含擴展）目錄，來源：https：//cssrac.nju.edu.cn/cpzx/zwshkxywsy/index.html.，在所列41 種期刊中，包括《毛澤東思想研究》、《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在內的13 種來自馬克思主義理論，包括《人民論壇》在內的13 種來自綜合社會科學，還有9 種來自經濟學，5 種來自政治學，1 種來自歷史學。分領域看，共同富裕研究文獻明顯集中于經濟政治領域，這與共同富裕本質上是一個政治經濟學范疇里的問題緊密相關。

表1 共同富裕研究載文量排名前41 位（Top10%）來源期刊一覽

（三）高被引研究文獻一覽

表2 列示了前32 位、也就是所有文獻中前1%高被引研究論文。篩選所得的3176 篇研究文獻總被引3889 次，平均每篇被引用約122 次。其中，被引用次數最多的是2016 年發表于《貴州社會科學》上的《論習近平的精準扶貧戰略思想》。從列表最后一行可以看到，最少被引也有77 次。從標題可以看出它們存在一個共同點：均在思想層次或者說意識形態領域展開探討。這與共同富裕的另一個本質屬性特征——主流觀念密不可分。具有高被引的論文對從事共同富裕理論探討和社會實踐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值得研究者給與更多關注。

表2 共同富裕研究排名前32 位（約Top1%）高被引核心論文一覽

（四）研究作者、機構分析

根據文獻科學計量學普賴斯定律Np≥0.749*（Npmax）1/2①公式Np ≥0.749*（Npmax）1/2 中的字母p 表示paper（論文）。，我們可以確定1998 年至今共同富裕研究領域的核心作者群。其中，Np表示可被確定為核心作者之發文量的閾值下限，而Npmax代表既有相關研究領域所有作者中最大發文量。經統計，3176 篇研究文獻中單一作者最大發文規模為34 篇，也就有Npmax=34，計算可得Np≥4.36。那么，發表大于等于5 篇論文的研究人員可被認為是該領域的核心作者。據此，我們確定了該領域的核心作者（表3，見下頁），并列示了對應發文數量。核心作者所占比例約為4.6%，核心作者的發文總量占比約5.7%，與普賴斯定律規定的“10%的作者和50%的發文量”②陳路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的現狀、熱點與趨勢——基于CiteSpace 的可視化知識圖譜分析［J］.廣西民族研究，2021（03）.標準存在一定差異，說明共同富裕研究領域尚未形成“核心作者群”，而是呈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另外，利用Citespace繪制了研究者合作網絡③注：鑒于研究者之間連線極少，沒有形成較為明顯的結構化網絡，同時限于篇幅，沒有展示作者合作網絡圖譜。，作者節點Nauthor=479，這就是當前共同富裕研究領域的學者規模，連接線Eauthor=54 條，合作網絡的網絡密度Density=0.0005，這也表明同一領域的各研究者之間在很大程度上缺少交流合作，傾向于獨立展開研究。

表3 1998 年至2022 年共同富裕研究領域核心作者及其發文量（單位：篇）

表4 報告了近25 年發文量排在前16 位的研究機構。排在第1 位的是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這很大程度上來自衛興華教授的貢獻。排在第2 位的是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吉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和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位列第3 和第4 位。總的來說，這些機構都是我國的學術重鎮，結果一方面表明當前共同富裕研究有著較為堅實的研究主體基礎，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共同富裕備受學術界重視。

表4 共同富裕研究發文量前16 位的研究機構一覽（單位：篇）

五、共同富裕研究文獻可視化分析

框架建構部分的討論表明知識單元是文獻計量和可視化的邏輯起點。正如劉則淵所指出的，知識單元是表征知識領域文獻內容或信息內容的概念及陳述、詞語及詞組、術語及定律等可計量的基本單位，在一定條件下，某個關鍵的知識單元可能扮演“知識基因”的角色，決定著特定領域知識的計劃和突變①陳悅等.CiteSpace 知識圖譜的方法論功能［J］.科學學研究，2015（02）.。本文抽取篩選所得研究文獻的所有關鍵詞展開可視化分析，運用CitespaceII 生成了四個視圖：關鍵詞共現網絡、關鍵詞聚類圖譜、關鍵詞時間線圖和關鍵詞突現探測圖譜。前兩個視圖屬于靜態的、總體的分析，而后兩個視圖不僅融合了靜態與動態兩個視角，而且注重探測和描述不同剖面的特征。

（一）關鍵詞共現與聚類知識圖譜

表5 顯示了關鍵詞共現網絡的結構組配，閾值選擇使用TopN 數據篩選策略，在每個時區中選擇前30 個高頻出現節點。表6 給出了不包含共同富裕在內的出現頻次前20 位的關鍵詞及首次出現的時間。

表5 3176 篇文章關鍵詞共現網絡結構組配

表6 前20 位高頻關鍵詞及其在樣本研究文獻中的首現時間

圖5（見下頁）中最突出的是代表共同富裕的年輪，這也是本文所探討的主題領域。在共同富裕研究領域，社會主義、鄧小平和生產力是研究者們最為高頻使用的三個概念。在篩選所得的3176 篇研究文獻中，它們作為關鍵詞出現的頻次依次是293 次、245 次和147 次。

圖5 3176 篇樣本研究文獻關鍵詞共現網絡

本文聚類提取對象選擇K 關鍵詞，最終生成關鍵詞聚類圖譜聚類模塊值Q ＝0.8905，遠大于0.3，可認為類團結構顯著；與此同時，聚類平均輪廓值S ＝0.9701，大于0.7，接近1，聚類是高效率令人信服的①有關模塊值Q 和S 的經驗判斷標準，參見《CiteSpace 知識圖譜的方法論功能》（陳悅等，2015）一文。他們認為，一般而言，Q 值一般在［0，1） 區間內，Q ＞0.3 就意味著劃分出來的社團結構是顯著的，當S值大于0.7，聚類是高效率令人信服的，若在0.5 以上，聚類一般認為是合理的。知識圖譜的繪制是需要選取不同的閾值多次繪制，依據Q 值和S 值選取較理想的圖譜作為最終的結果。。更多信息參見圖譜的左上方信息欄，其中提供了各種閾值設置、節點數、連線數、網絡密度、輪廓值及模塊值等數值。

關鍵詞聚類圖譜顯示②注：限于篇幅，對有關3176 篇樣本研究文獻關鍵詞聚類圖譜作了省略處理。，共同富裕研究所形成的前18 位類團（也可看作是知識群）分別是共同富裕、生產力、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國方案、價值取向、鄉村振興、收入差距、鄧小平、共享發展、小康社會、相對貧困、理論邏輯、價值、現代化、按勞分配、毛澤東、創新。另外，會發現除了共同富裕知識群，其他知識群存在或多或少交叉現象，這表明各知識群既存在相對獨立的內核，也彼此聯系與融合。至于獨立的共同富裕知識群，反映出研究者常常在同等意義上討論共同富裕和其他知識群。為了進一步細致刻畫各類團情況，我們列示了各類團的節點數量、聚類緊密程度值和類團成員平均年份，詳見表7（見下頁）。

表7 共同富裕研究關鍵詞聚類信息表（Top18 類團）

類團成員平均年份列顯示，前18 個類團平均成團時間分散于整個觀察區間。表明在共同富裕領域，新的議題不斷出現，研究范圍日益擴展。從聚類緊密程度列可以看出，前18 個類團的緊密程度（也稱簡影度）均大于0.9，說明較為成熟、穩固。另外，它們之中節點數量最少為21 個，最多達到57，這與簡影度指標所表征內容殊途同歸。

無論是關鍵詞頻次統計還是共現，抑或是在前兩者基礎上的聚類結果，最為核心的目標都是觀察和顯示研究前沿。只是它們反映了知識域的不同層面——關鍵詞更多從知識元層面加以反映，而關鍵詞聚類反映的是知識群。綜合以上圖表內容和文字描述，可以進一步歸納得到以下幾點結論：（1）共同富裕已經成為舉國上下關注的焦點話題和公共政策核心領域，與當下公共管理、國家治理諸多極其重要方面，如相對貧困、鄉村振興、縮小收入差距、形成中國方案等緊密相關；（2）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高頻關鍵詞——社會主義和聚類標簽社會主義（#2）與現代化（#14）等表明學術界持續遵循著這一理論判斷；（3）實現共同富裕需要具備社會生產力達到較高水平和建構合理公正的社會分配制度兩個根本條件，這一洞見也可從關鍵詞共現、詞頻統計結果和聚類視圖中得出；（4）無論是公平正義，還是效率，它們都屬于規范社會契約，從前文闡述中可以看出，共同富裕理論探討和實踐需要適配的正義論基礎；（5）某種程度上，共同富裕是一種價值取向，具有觀念屬性特征；（6）共同富裕范疇的豐富和發展經歷了較長歷史時期，集中體現在毛澤東、鄧小平等國家領導人關鍵詞或聚類團上；（7）改革開放為推進共同富裕打下了較好基礎，當前推動共同富裕的主攻方向是縮小貧富差距；（8）無論是脫貧攻堅，還是解決相對貧困，抑或是鄉村振興，它們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共同富裕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具體實踐；（9）共同富裕推進要堅持市場經濟和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基本經濟制度；（10）中國分階段有條不紊地堅實邁向共同富裕將會對全世界實現共同富裕提供一套中國方案。

（二）關鍵詞時間線圖和突發探測

與上文整體地、靜態地展開分析不同，本部分側重細致地動態識別和展示研究前沿熱點。

如圖6（見下頁）所示，各知識群或者說議題出現、持續、結束時間以及內部各具體知識單元前后聯系強度有所不同。共同富裕知識群存在于整個觀察期，內部連線最為密集，據此可以推測我們所關心的共同富裕研究持續受到學術界關注，研究內容和領域在繼承和創新中得到不斷拓展。生產力類團的時間軌末端為虛線，表明最近兩年淡出了核心知識群隊伍。可能的原因是有關生產力的討論持續了多年，其重要性和根本規律得到了較為充分的認識。社會主義類團的時間軌末端也存在較短虛線，原因是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已經得到充分肯定。價值取向類團時間軌末端虛線段最長，這表明它最先退出核心類團。這是比較容易理解的，價值取向表明了共同富裕的觀念屬性特征。主流觀念是引致制度安排和變遷的起點，有著重要作用①趙德余.主流觀念與政策變遷的政治經濟學［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4-5.②唐世平.制度變遷的廣義理論［M］.沈文松，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3.。一旦觀念成熟且嵌入實踐，那么就會產生觀念到行動的轉向，繼續討論前者就沒有那么必要了。末端虛線長度僅次于價值取向的是鄧小平。一方面，如引言部分所指出的，鄧小平同志奠定了當前共同富裕的觀念和行動基礎，其觀點是所有研究的起點；二是隨著相關實踐的持續創新，鄧小平所提出的共同富裕之內涵和外延也得到不斷豐富和拓展。小康社會類團時間軌末端也存在虛線部分，這是因為經歷長期建設，2020 年我國成功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踐的圓滿成功使相關學術研究熱度有所下降。特別應該值得注意的是第#11 類知識群——相對貧困。與其他類團不同，它并非在觀察期初就已經存在——時間軌左端虛線彰顯了這一點。這是因為我國部分地區長期處于絕對貧困，經過脫貧攻堅，當前進入相對貧困階段，社會現實發生了重大轉變。除此之外，還會發現#6 鄉村振興和#11 相對貧困的時間軌上在2013 年之后具有更多明顯“十”字形節點，這表明這兩個知識群在膨脹、擴增。這非常符合當前脫貧攻堅已經進入鄉村振興和貧困治理從絕對向相對轉向的事實。

圖6 共同富裕研究（1998-2022.2）時間線知識圖譜

在關鍵詞共現基礎上，選擇Burst detection 進行突發探測，其中γ 參數調整為0.35，Minimum Duration 調整為2 年，然后選擇呈現前30 位突現詞，結果得到圖7。結合突現的開始和結束時間，可以概括地認為整個觀察期內共同富裕研究經歷了四個階段。第一階段的突現詞為前六個，第二階段的突現詞包括貧富差距、公平、效率、小康社會、區域經濟、和諧社會、以人為本、發展、科學發展、鄧小平、毛澤東、中國夢、南方談話，第三階段涌現出馬克思、中國道路、共享發展、精準扶貧、習近平等突現詞，第四階段的突現詞包含新時代、鄉村振興、貧困治理、美好生活、脫貧攻堅、相對貧困。納入第一階段的各關鍵詞結束時間相近，各范疇明顯體現了傳統政治經濟學范式。研究者們從政治經濟學視角考察共同富裕，目的是在理論層面，從政治和經濟結合的角度思考共同富裕能夠揭示出最根本的發展規律，主要圍繞生產力加以討論。生產力是由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和勞動力三者有機結合形成的，生產力的發展和進一步對于促進和實現共同富裕有著基礎性決定作用。進入21 世紀后相關研究也進入第二個階段，共同富裕實踐得到進一步推進，相關研究逐漸豐富，體現在新的關鍵詞不斷涌現，延續時間也長短不一。第三個階段大致為十八大到十九大之間，自2013 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精準扶貧以來，中國式共同富裕進入了新的實踐階段。在這一階段，一方面，繼續豐富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另一方面，貧困地區人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發生了極大改變，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第四個階段與新時代的提出高度重疊，共同富裕的內涵和實踐有些新的變化，鄉村振興成為當前和今后一段時間的主題，貧困治理從絕對貧困轉向了相對貧困。另外，與相對貧困相關的問題將是共同富裕研究領域前沿問題，如何實現脫貧攻堅到鄉村振興的有效銜接也可能受到學術界持續關注。

圖7 共同富裕研究（1998-2022.2）突現詞探測圖

六、結論與展望

本文以近二十五年歷史跨度內的較大規模共同富裕研究成果作為數據基礎，以關鍵詞、高頻引文等為代表的知識單元作為研究對象，運用科學計量學，尤其是科學知識圖譜方法探測、分析了共同富裕研究前沿的演化規律和當前熱點問題。主要發現有：（1）在整個觀察期內，共同富裕研究領域論文數量以規律性波動方式穩步上升，近兩年迎來爆發式增長；（2）共同富裕研究大致經歷了四個階段，映照著觀察期初到黨的十六大召開、2003 年到黨的十八大召開、2013 年到2020 年（精準扶貧時期）和2020 年至今；（3）共同富裕研究具有三個明顯面向：現實問題研究、前沿領域探索與基礎理論深化，但核心目標始終是推動共同富裕實踐不斷深入和發展；（4）如何切實推動鄉村振興和有效治理相對貧困是當前共同富裕研究的前沿和熱點問題。“一圖譜春秋，一覽無余；一圖勝萬言，一目了然”，本文繪制的多幅知識圖譜以及對研究文獻的期刊來源、高被引研究文獻以及研究作者和研究機構的統計分析圖表直觀地傳達了更多有關既有共同富裕研究的信息，這里不再逐一羅列。

在未來一段時間，圍繞鄉村振興和相對貧困治理的研究將是共同富裕研究領域的核心議題，隨著黨的二十大的勝利召開，共同富裕研究很可能迎來前所未有的繁盛，值得我們持續關注。除此之外，本文為盡可能細致探析共同富裕知識域內部情況，基于科學知識結構論建構了一個動態分析研究文獻的理論框架，經過驗證，它具有一定的解釋力。但其是否具有廣泛的適用性和高度的科學性，仍需進一步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