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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反壟斷法規制研究

2023-11-08 09:01:12盧代富李曉文

盧代富 李曉文

摘 要: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可能具有反競爭效應,然而在芝加哥學派“假陽性錯誤”成本大于“假陰性錯誤”成本的理論觀點以及反壟斷監管困境的雙重影響下,反壟斷執法機構對其長期采取寬容的態度。但是芝加哥學派的錯誤成本理論在應用于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時存在局限性。頻繁實施的初創企業并購非但不會導致超大型平臺走向自毀,反將進一步鞏固其市場支配地位、抬高市場進入壁壘。即便市場經歷漫長期間之后最終完成了自我糾正,規制不足所造成的“假陰性錯誤”成本也會十分高昂,平臺經濟領域公平競爭、行業創新發展和消費者權益保護均會受到長期不利影響。因此,在秉持“包容審慎監管”原則的前提下適度加大監管力度,應當成為對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進行反壟斷法規制的基本取向。基于這一取向,未來對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反壟斷法規制思路需要進行以下調整:以初創企業市值、用戶規模、流量規模等補正并購的既有申報標準;確立契合平臺經濟特點的競爭損害分析框架;針對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不同效應建立寬嚴相濟的法律制度;賦予反壟斷執法機構更加廣泛的證據收集權,強化參與并購經營者的證明責任,并通過結合這二者的方式來化解反壟斷執法機構獲取監管信息上的難題。

關鍵詞:數字平臺;初創企業;經營者集中;遏殺式并購;反壟斷

中圖分類號:D922.2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23)04-0051-14

近年來,平臺經濟的勃興催生了一批用戶規模大、業務表現突出、經濟體量大、限制能力強的超大型平臺。依據《互聯網平臺落實主體責任指南(征求意見稿)》,超大型平臺指在中國的上年度年活躍用戶不低于5 000萬、具有表現突出的主營業務、上年底市值(或估值)不低于1 000億人民幣、具有較強的限制平臺內經營者接觸消費者(用戶)能力的平臺。超大型平臺能夠通過其特有的網絡效應以及被大數據、物聯網等數字技術顯著放大的協同效應、鎖定效應來抬高市場進入壁壘、不斷強化自身先發優勢,因而具有天然的壟斷傾向。為進一步鞏固壟斷地位,并購成為超大型平臺的行業信仰。通過并購初創企業,各超大型平臺或直接扼殺初創企業,排除、限制競爭;或吸收整合初創企業的人才、技術、數據、用戶等資源;或在其主營業務的根莖之上將觸角伸向一個個新的關聯領域。

不可否認,并購不僅能為超大型平臺節約成本、增加收益,還可能通過形成多元化業務以及強化網絡效應為用戶帶來更好的使用體驗。但是并購也將進一步鞏固超大型平臺的市場支配地位、提高市場進入壁壘、削弱市場競爭,并在此基礎上對行業創新活力與消費者利益造成負面影響。

長期以來,監管者秉持“包容審慎監管”原則,對包括平臺經濟在內的新興領域進行監管,但實踐中對該原則的理解存在偏差,這集中體現為重“包容”而輕“監管”。隨著平臺經濟逐步發展成熟,平臺經濟的特點逐步為人所知,平臺經濟領域愈發嚴重的壟斷亂象引起了國家的重視。自2021年我國平臺經濟“反壟斷元年”起,針對平臺的反壟斷執法力度相較之前有了顯著提升。據《中國反壟斷執法年度報告(2020)》和《中國反壟斷執法年度報告(2021)》公布的數據,2021年反壟斷執法機構共審結平臺經濟領域經營者集中案件28件,對98件平臺經濟領域未依法申報的違法實施經營者集中案件作出了行政處罰。而2020年僅審結平臺經濟領域經營者集中案件6件,查結未依法申報的違法實施經營者集中案件3件。2022年1月27日,國務院印發的《“十四五”市場監管現代化規劃》明確指出:“加強平臺經濟……等重點領域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執法,防止資本無序擴張。”2022年6月24日公布的修正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以下簡稱《反壟斷法》)第11條明確規定,國家強化反壟斷監管力量,提高監管能力和監管體系現代化水平,加強反壟斷執法司法。這表明我國已經開始對實踐中“寧縱不枉”、過分包容的態度進行糾正,指引反壟斷監管向適度加大監管力度的方向邁進。

然而,與適度加強監管相對的是監管實踐中的重重困境。首先,因被并購的初創企業不易達到強制申報的營業額標準,部分嚴重損害市場競爭的并購難以進入反壟斷執法機構的視野。其次,競爭損害分析兼具復雜性和困難性,傳統并購類型分析、以價格為核心的競爭損害分析模式以及側重關注靜態市場結構的反壟斷分析框架紛紛失靈。再次,執法資源緊缺問題和證據偏在問題使得反壟斷監管實踐更加艱難。最后,面對模糊不定的競爭效應,錯誤判定行為違法所產生的“假陽性錯誤”成本與錯誤判定行為合法所產生的“假陰性錯誤”成本也難以比較【“假陽性錯誤”指的是對本不應當進行規制的行為錯誤地進行規制,導致“威懾過度”;由此產生的成本即為“假陽性錯誤”成本。“假陰性錯誤”指的是對本應當進行規制的行為錯誤地未進行規制,導致“威懾不足”;由此產生的成本即為“假陰性錯誤”成本。】[1-4]。基于以上種種原因,反壟斷執法機構在作出規制與否的決策時難免陷入進退失據、舉步維艱的境地。

為應對上述問題,筆者將對規制平臺并購初創企業行為的合理性進行論證,秉持“包容審慎監管”原則,貫徹實用主義理念,有選擇地借鑒國外經驗,在降低錯誤成本及風險概率目標的指引下提出針對初創企業并購的反壟斷規制機制構想,以期為相關制度的確立和完善提供有益借鑒。

一、規制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行為的合理性

長期以來,芝加哥學派的“假陽性錯誤”成本遠大于“假陰性錯誤”成本的觀點在各國執法實踐中產生了深遠影響。為避免監管者因為對新業態領域認識不足而過度干預市場,從而產生大量“假陽性錯誤”,我國提出應當對包括平臺經濟在內的新業態進行“包容審慎監管”,然而該監管原則在被貫徹落實時卻往往滑向“包容”的極端。隨著平臺經濟的逐步發展成熟以及監管者對平臺經濟管控能力的逐步提升,實踐中過度包容的做法的局限性愈發凸顯。因此,有必要對規制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行為的合理性進行分析,以扭轉重“包容”輕“監管”的錯誤認知并修正相關做法。

(一)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危害

1.強化平臺市場支配地位

一方面,超大型平臺能夠識別可能為其帶來競爭威脅的初創企業,并實施“胡蘿卜加大棒”的收購策略進行扼殺,從而鞏固自身市場支配地位[5]85。或利誘,以遠高于初創企業市值(或估值)的高價實施并購;或威脅,以模仿開展相似業務并借助先發優勢排擠初創企業相脅迫。大部分初創企業在該策略的驅使下,最終同意被收購;即便拒絕,也多因受到超大型平臺的排擠而難以為繼。哪怕初創企業本身并不屬于超大型平臺的競爭對手或潛在競爭對手,但如果該初創企業可能被超大型平臺的競爭對手收購,超大型平臺也可能并購該初創企業,以避免競爭對手通過并購增強自身實力,加大對自己的競爭威脅[6]。通過減少相關市場中的競爭者或潛在競爭者數量,或阻止競爭對手壯大勢力,超大型平臺得以進一步鞏固其市場支配地位。

另一方面,超大型平臺通過并購初創企業,可能實現更高的生產率,并可能形成封鎖效應,從而進一步抬高市場進入壁壘。生產率的提高主要體現在范圍經濟和規模經濟兩個方面。超大型平臺通過并購進入新市場、提供多樣化產品或服務,能夠獲得范圍經濟優勢【范圍經濟發生于大量不同產品同時生產比單獨生產更有效率之時,是生產率增長的來源之一。超大型平臺通過并購進入新市場,一方面可以實現對一定規模的用戶資源的整合,使得提供多樣化產品或服務的成本低于分別提供的成本總和;另一方面,所提供的多樣化產品或服務有助于改善用戶的使用體驗,可以增強用戶對平臺的參與意愿與用戶黏性,從而使平臺收益水平得以提升,平臺由此獲得范圍經濟優勢。】[7-8];通過并購初創企業和聚合初創企業的人才、技術、數據、用戶等資源,能夠同時擴大生產服務規模與用戶規模,從供給方和需求方兩個方面實現規模經濟【規模經濟發生于所有投入的增加導致產出水平以更大比例增加之時,是生產率增長的另一個重要來源。供給方規模經濟表現為:超大型平臺通過并購和聚合初創企業的人才、技術、數據等資源,在擴大生產或服務規模的同時,實現分工細化、專業化、技術化,從而實現規模經濟。需求方規模經濟表現為:超大型平臺通過并購,吸收初創企業用戶,擴大用戶群體規模,并基于平臺經濟的生產與消費同一化的特點,使得平臺運行的平均成本隨用戶規模擴大而減少,平臺收益隨交易規模擴大而增加。】[7-9]。實踐中完成了非橫向并購的超大型平臺還可能會進一步實施平臺服務降級、壟斷關鍵生產要素數據等封鎖行為[10],或者采取措施將其在原本業務相關市場中的競爭優勢傳導至新業務的相關市場,從而阻礙超大型平臺現實或潛在的競爭對手獲取供應或進入市場,實現封鎖效應[11]

2.遏制行業創新發展

首先,對于資產雄厚的超大型平臺而言,相較于自主研發新的產品、服務,通過并購吸取初創企業的創新點所消耗的成本更低,因而超大型平臺可能缺乏足夠的創新動力[12]。其次,超大型平臺試圖從根源上掐滅初創企業的創新火苗,初創企業常常在進入相關市場時就需要預設被收購的結局,因而更傾向于研發能夠改進或擴展平臺功能的補充產品、服務,很難再形成顛覆式創新[13]。最后,超大型平臺針對初創企業頻繁實施的并購活動,會削減投資者對超大型平臺潛在競爭對手的投資意愿[14],而資金壓力多是初創企業發展的主要阻力,這將進一步遏制行業的創新發展。

3.減損消費者利益

一方面,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將直接導致相關市場中經營者的減少,有時也會導致產品、服務的減少,這直接限制了消費者對經營者以及商品、服務的選擇自由[15]。另一方面,通過并購初創企業,超大型平臺不斷鞏固和強化市場支配地位。具有壟斷地位的超大型平臺在與消費者進行直接互動時,極易實施剝削性濫用行為,減損消費者福利。例如,明顯不當地收集與處理用戶個人信息[16]、制定超高定價[15]、依據用戶偏好設定顯著不公平的價格歧視,等等。

(二)“假陽性錯誤”與“假陰性錯誤”成本比較

鑒于反壟斷分析的復雜性與執法隊伍素質的參差不齊,在監管過程中,出現“假陽性錯誤”“假陰性錯誤”在所難免,因此,面對競爭效應不確定的行為時,“假陽性錯誤”與“假陰性錯誤”發生的可能性及成本比較即成為反壟斷執法機構決定規制或容忍的關鍵。

芝加哥學派的理論認為,“假陰性錯誤”能夠被市場力量所糾正,而“假陽性錯誤”一旦發生,可能帶來顯著的成本,且無法被市場力量所彌補;因此,“假陽性錯誤”成本遠大于“假陰性錯誤”成本,應當假定絕大多數市場行為是好的,拔高反壟斷干預的門檻,以減少“假陽性錯誤”的發生[3]。不過,芝加哥學派的錯誤成本分析結論的成立需要具備嚴格的前提條件,如市場的有效性、對于長期效果而非短期效果的關注等[17]。這種前提假定是否與我國平臺市場狀況以及反壟斷執法現狀相匹配,尚存疑問。首先,超大型平臺借助其市場支配地位頻繁針對初創企業實施并購,縱然顛覆式創新仍然可能發生,但已愈發難以實現。此種情形下,超大型平臺實施排除、限制競爭的行為非但不會導致自毀,反將進一步鞏固其市場支配地位、抬高市場進入壁壘。其次,即便市場力量最終糾正了“假陰性錯誤”,時間也往往很漫長,此間形成的“假陰性錯誤”成本也會很高昂[18],并不遜于“假陽性錯誤”成本。因此,可以初步得出結論,就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而言,芝加哥學派“假陽性錯誤”成本遠大于“假陰性錯誤”成本的主張存在明顯局限性。

當然,據此也不能證明:在超大型平臺面前“假陽性錯誤”成本必然小于“假陰性錯誤”成本。雖然美國《數字市場競爭調查報告》明確指出,反托拉斯案件中若合并行為涉及支配性企業,則“假陰性錯誤”成本更高;歐盟近年來針對超大型平臺采取的嚴厲監管措施也能夠側面反映其對于“假陽性錯誤”成本小于“假陰性錯誤”成本的判斷,但錯誤成本大小與本土實際情況密切相關,需要大量本土實證分析與研究作為論斷基礎,照搬結論可能導致水土不服。目前,針對我國平臺市場的相關實證研究尚不充分,有待后續進行。

由于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行為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并且可能遏制行業創新發展、減損消費者利益;又因為在對超大型平臺的反壟斷監管中,“假陽性錯誤”成本并不高于“假陰性錯誤”成本,因此,反壟斷執法機構對于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行為不應過度容忍,而應適度加大監管力度。當然,在面對具體案件時,反壟斷執法機構是否應當對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進行規制,仍需在綜合考慮具體并購損害以及錯誤成本之后再做決定。對于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或限制競爭效果、不存在抗辯事由、且“假陽性錯誤”成本小于“假陰性錯誤”成本的經營者集中,反壟斷執法機構當然應當對之進行規制。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保護市場公平競爭,提高經濟運行效率,進而實現促進創新、維護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目的,并最終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健康發展。

二、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反壟斷規制困境

(一)營業額標準難以適用

我國對經營者集中申報采取營業額標準,且申報門檻較高。《國務院關于經營者集中申報標準的規定》要求,達到下列標準之一的經營者集中應當事先申報:(1)參與集中的所有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全球范圍內的營業額合計超過100億元人民幣,并且其中至少兩個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均超過4億元人民幣;(2)參與集中的所有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合計超過20億元人民幣,并且其中至少兩個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均超過4億元人民幣。

由于在超大型平臺針對初創企業的并購中,參與集中的經營者往往只有超大型平臺與初創企業,因此,初創企業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必須超過4億元人民幣,才可能達到上述經營者集中申報標準。然而,被收購的初創企業處于成立初期,營業額一般不高,甚至可能為拓展市場和發展用戶群體采取補貼措施而自愿犧牲部分營業額,顯然無法達到上述營業額標準。因此,即使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也往往無需進行申報,可以直接進行并購。以傳統的營業額標準來篩選需要進行審查的經營者集中,該標準未免過于寬松,會導致大量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經營者集中被遺漏。

為減少申報標準失靈帶來的負面影響,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于2023年3月10日公布,于同年4月15日起施行的《經營者集中審查暫行規定》等有關規范規定了反壟斷執法機構的主動調查權,以應對未達申報標準、但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經營者集中。2022年修改后的《反壟斷法》在上述規定的基礎上,設置了“要求經營者申報”的環節作為啟動主動調查程序的緩沖程序,即對于未達到申報標準的經營者集中,若有證據證明該集中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國務院反壟斷執法機構可以要求經營者申報;經營者未依照規定進行申報的,國務院反壟斷執法機構應當依法進行調查。但不論是“要求經營者申報”,還是主動調查,原則上都是申報標準失靈后的補救措施,篩查效果并不穩定,仍無法完全消除申報標準失靈帶來的負面影響。據此,要想根本性地解決申報標準失靈問題,仍需回歸矯正申報標準這一本源,而不能過分依賴于補救措施。

(二)競爭損害分析困難

1.并購類型分析難以應對復雜并購行為

并購可以分為橫向并購、縱向并購和混合并購。三類并購均在超大型平臺對初創企業的并購中有所體現,但實際區分較為困難。超大型平臺為拓展業務范圍實施的初創企業并購,既可能屬于橫向并購,即自主研發開展新業務并扼殺與之存在競爭關系的初創企業;也可能屬于混合并購,即并購吸收初創企業的相關業務。但上述兩種情形具有極為相似的外觀,實踐中難以區別。此外,超大型平臺還可能為避免競爭對手因收購初創企業擴大市場勢力而搶先將初創企業收入囊中[6],此種并購亦難以明確并購類型。既然對并購類型的區分不甚明了,適用何種損害分析理論自然就難以確定。

2.價格分析難以應對非價格損害

與傳統企業不同,數字平臺具有收費端和免費端兩側,常常在不同邊之間采取交叉補貼,實施傾斜式定價策略,初創企業也常常以犧牲營業額為代價來招攬新用戶。因此,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行為所造成的競爭損害難以反映到價格上,而更多體現為對創新以及消費者利益的減損。傳統以價格變動為核心的分析框架與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特征明顯不適配,對此若僵硬套用,則極易產生“假陰性錯誤”。

3.靜態分析難以應對長期、動態競爭

相較于傳統工業領域,平臺經濟領域重視創新競爭,出現創新替代的可能性更大,其動態競爭特征突出。因此,在當下看來不甚顯眼的初創企業,若不受超大型平臺的打壓,則很可能憑借突破性創新來吸取資本、匯聚用戶,在未來成長為超大型平臺的勁敵。然而,即便新舊產品、服務替換的速度已較工業時代大大加快,初創企業由初創期發展至成熟期仍然需要一段時間。企業成長周期越長,其變數就越多,判定初創企業未來發展情況就越困難。傳統靜態分析已難以應對競爭的動態性與發展的長期性的雙重挑戰,因而,在研判市場未來發展態勢時,反壟斷執法機構面臨著嚴峻考驗。

(三)執法資源有限

我國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執法向來存在人員緊缺及經驗不足的問題[19]。國家反壟斷局揭牌成立之后,其下所設的反壟斷執法一司、二司和競爭政策協調司為人員編制的擴充預留了空間。雖然執法資源緊缺問題將隨著人才的加入而在未來得到一定緩解,但由于人員編制存在上限,且對專業人才的吸取和培養也需要一定時間,執法資源仍難以達到十分寬裕的狀態。

(四)證據偏在問題突出

相較于作為“局外人”的反壟斷執法機構,參與集中的經營者顯然掌握更多有關經營者集中的信息而處于信息優勢地位。并且,為確保經營者集中的順利進行,參與集中的經營者可能隱匿或銷毀能夠體現并購反競爭效果的內部文檔,這就加大了反壟斷執法機構獲取證據的難度。在競爭損害分析本就十分復雜的前提下,證據偏在問題使得反壟斷執法機構對競爭損害的證明難上加難。

三、規制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制度設計理念

(一)謹慎借鑒國外經驗,因地制宜探索中國方案

面對市場支配地位日益強化且愈發肆無忌憚地排除、限制競爭的超大型平臺,加強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監管已成為包括我國、美國、歐盟在內的多個反壟斷司法轄區的廣泛共識。但監管力度大小與各反壟斷司法轄區的特定市場狀況、執法及司法機關的工作能力、國家和地區的行業發展規劃等諸多復雜因素直接相關,存在一定地域差異,不能對其一概而論。歐盟及美國針對平臺經濟采取的相對激進的反壟斷監管措施,固然存在可資借鑒的有益之處,但整體的監管態度未必適合我國當前的情勢。

相較我國與美國,歐盟缺少本土超大型平臺。近年來,歐盟相繼通過《數字市場法》和《數字服務法》兩部法案,針對美國超大型平臺采取諸多嚴厲監管措施。因此,在嚴厲監管態度的背后,歐盟很難不被揣測是否隱藏著打壓外國數字巨頭、保護本土平臺企業的私心[20];若盲目跟隨歐盟反壟斷舉措,對超大型平臺進行過分嚴格的監管,就相當于迎合歐盟可能存在的打壓國外數字巨頭的愿望而無異于自掘墳墓。

盲目跟隨美國的反壟斷舉措亦不可取。首先,平臺市場狀況是各司法轄區決定監管力度大小的重要依據,我國平臺市場雖已趨于固化,但固化程度尚不及美國[19]。其次,美國監管態度從寬容到嚴厲的轉變主要受新布蘭代斯學派的影響,但該學派的流行具有偶然性,且飽受爭議。最后,美國反壟斷采取司法主導模式,且屬于判例法國家,其反壟斷訴訟持續周期往往較長,原被告雙方所聘請專家能夠進行充分辯論,且訴訟期間可能經歷政府內閣更替,因此司法裁判完全可能為任何不合時宜的法規、政策兜底[21]。我國屬于成文法國家,相關法律法規一旦出臺,就將在執法、司法中被嚴格貫徹落實,由于開弓沒有回頭箭,所以稍有不慎,就會出現無法挽回的損失。

因此,我國在學習借鑒國外經驗時,決不能照搬照抄,而應當保持謹慎的態度,因地制宜,探索真正適合我國國情的超大型平臺治理方案。

(二)正確認識“包容審慎監管”原則,降低錯誤風險概率及成本

為避免過于激進莽撞的法律法規、政策、執法、司法為平臺經濟這一新業態的發展帶來不可逆轉的損害,我國對平臺經濟的監管始終堅持“包容審慎監管”原則,面對平臺經濟領域的不確定性和未知風險,不急于冒進,對超大型平臺保持謙抑包容的態度,在時機成熟時,綜合考量各方面因素,慎重采取最恰當的監管措施。“包容審慎監管”原則在反壟斷執法、司法層面的貫徹落實為近年來我國平臺經濟的飛速發展立下汗馬功勞。

隨著平臺經濟的深入發展,超大型平臺的特性也逐漸為人所知,反壟斷執法機構對超大型平臺的監管已由最初的“摸著石頭過河”,到了現在初步理清治理思路與方式的階段,監管能力有了顯著提升,并且隨平臺市場的固化程度不斷加深,“假陰性錯誤”成本已經不遜于“假陽性錯誤”成本。因此,在面對市場無法自發糾正或至少無法及時、有效糾正的壟斷亂象時,反壟斷執法機構應當摒棄過度包容的執法態度,適度加強監管。但總體而言,相較于其他傳統行業,平臺經濟畢竟屬于新興領域,我國反壟斷執法機構對其的監管能力仍存在不足,在超大型平臺反壟斷監管的“假陰性錯誤”成本大于“假陽性錯誤”成本這一判斷尚未在我國得到證成的前提下,若盲目效仿歐盟及美國過于激進的監管理念,可能造成大量“假陽性錯誤”且難以補救。因此,應當循序漸進、穩扎穩打,采取與監管能力相適應的監管態度,并隨著監管能力的不斷提升,在包容與規制之間不斷尋求新的平衡。而這種相對和緩的監管態度恰與“包容審慎監管”原則不謀而合,這也體現了“包容審慎監管”原則的強大生命力,預示著“包容審慎監管”原則將在今后一段時間內繼續作為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監管的指導原則發揮重要作用。

受限于初創企業并購反壟斷監管的復雜性及執法人員工作能力的有限性,雖然“假陽性錯誤”與“假陰性錯誤”的發生無法完全避免,但發生錯誤的風險概率以及錯誤成本可以通過良好的制度安排得到降低。

為降低發生錯誤的風險概率,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制度完善:其一,結合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特點,對舊制度力所不逮之處進行補充完善,例如采用符合初創企業并購特點的新申報標準、競爭損害分析方法、證據搜集方法,以補正傳統制度安排;其二,在反壟斷執法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建立分類分級監管機制,合理配置執法資源,將大部分執法力量集中到反競爭行為高發區,以提高監管準確性。

要降低錯誤成本,需要兩個維度的努力。其一,通過平衡錯誤風險概率降低整體錯誤成本。錯誤風險概率與反壟斷監管總錯誤成本大小密切相關。例如,在“假陽性錯誤”成本大于“假陰性錯誤”成本時,應當采取相對寬容的監管態度,降低“假陽性錯誤”發生的風險概率,以降低總錯誤成本;反之則應當采取相對嚴格的監管態度,降低“假陰性錯誤”發生的風險概率。但是,當難以明確“假陽性錯誤”與“假陰性錯誤”成本大小時,就應當謹慎平衡錯誤風險概率,而不應盲目傾向于包容或嚴格,以經濟社會發展為籌碼來冒險賭博。平衡錯誤風險理念主要體現于證明壓力的分配上,應當使監管者與被監管者承擔基本相當的證明壓力。其二,分別降低“假陽性錯誤”及“假陰性錯誤”成本。例如,通過靈活選擇合適的救濟措施來降低“假陽性錯誤”成本,以及通過引入事后調查制度以降低“假陰性錯誤”成本。

(三)堅持從實際出發,吸取結構主義的有益理念

2021年2月7日,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制定發布的《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在基本原則條款中明確規定,反壟斷執法機構對平臺經濟領域開展反壟斷監管應當堅持“對市場主體一視同仁、平等對待”。“平等對待”原則的提出無疑是對行為主義理論的嚴格貫徹。但在執法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以同等的監管力度對待違法實施壟斷行為概率明顯不同的經營者只可能導致兩種結果:或監管出現錯誤的風險概率增加,或監管任務難以及時完成。

為增強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監管的針對性與有效性,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互聯網平臺分類分級指南(征求意見稿)》《互聯網平臺落實主體責任指南(征求意見稿)》,綜合考慮平臺的用戶規模、業務種類、經濟體量、限制能力,將平臺分為不同等級,并要求超大型平臺承擔更嚴格的責任。這在一定程度上彰顯出結構主義理論的回歸,即認為高度集中的市場結構中的壟斷企業更容易滋生反競爭行為。因此,有必要對其進行更加嚴密的監管,以盡可能減少反競爭行為的發生及對市場競爭的不利影響。

雖然分級監管與“平等對待”原則之間存在差異,但并非存在絕對不可調和的矛盾。一方面,對超大型平臺的嚴格監管必須建立在法律法規等“硬法”和行政指導意見等“軟法”的明確規定的基礎之上,監管級別劃分的依據是特定的標準,而非特定的經營者的名單。在具有動態競爭特性的平臺經濟領域,任何中小平臺都可能通過破壞式創新成為當下市場結構的顛覆者。一旦其成長為超大型平臺,就與其他超大型平臺一樣,需要按照相同的規定承擔相同的特別責任。另一方面,對超大型平臺的嚴格監管并不意味著推定其參與的所有經營者集中均具有反競爭效果。認定經營者集中違法、禁止或附條件批準集中,仍將經過嚴格的分析論證過程,必須滿足比例原則的要求,這與“平等對待”原則的行為主義內核并不矛盾。

從哈佛學派的結構主義理論的出現,到芝加哥學派的行為主義理論的流行,再到新布蘭代斯學派的興起和結構主義理論的回歸,反壟斷理論的變遷與起伏給我們的啟示是:既然反壟斷理論是為更好地解決壟斷亂象、維護市場競爭而誕生,且在與實踐的碰撞過程中與時俱進、不斷豐富和發展,那么在單一理論難以有效應對新時期經濟社會發展需求時,自然無需固守窠臼。堅持從實際出發,求同存異,在行為主義理論的基礎上吸取結構主義的有益理念,有助于更好應對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難題。

四、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反壟斷規制機制構建

(一)矯正申報標準

由于初創企業營業額一般不高,對初創企業并購申報適用傳統營業額標準可能產生大量“假陰性錯誤”。為提高監管準確性,降低發生錯誤的風險概率,可以結合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特點,以初創企業市值(或估值)、用戶規模、流量規模標準補正傳統營業額標準。

1.初創企業市值(或估值)標準

在傳統行業中,企業市值受營收、凈利潤等財務指標的影響較大,但在數字經濟行業中,企業市值的增速往往遠高于營收的增速[22],與僅能體現企業短期市場勢力的營業額標準相比,市值(或估值)標準顯然更能反映出初創企業的創新價值以及未來發展潛力。德國《反限制競爭法》以及奧地利《卡特爾法》所引入的交易額標準與初創企業市值(或估值)標準具有相似性。但是由于交易額存在一定虛構、虛報風險,申報義務可能被回避,因此,企業市值或由第三方作出的企業估值相對更加客觀公允,也能更好實現作為申報標準的初步篩選功能。據此,《國務院關于經營者集中申報標準的規定(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第4條即針對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行為,擬新增市值(或估值)標準作為對營業額標準的補充【《國務院關于經營者集中申報標準的規定(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第4條規定:“經營者集中未達到本規定第三條規定的申報標準,但同時滿足下列條件的,經營者應當事先向國務院反壟斷執法機構申報,未申報的不得實施集中:(一)其中一個參與集中的經營者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超過1 000億元人民幣;(二)本規定第二條第(一)項所規定的其他經營者市值(或估值)不低于8億元人民幣,并且上一會計年度在中國境內的營業額占其在全球范圍內的營業額比例超過三分之一。”】。

2.用戶規模、流量規模標準

用戶規模是評估數字市場中初創企業的市場價值的關鍵因素,數字平臺網絡效應、鎖定效應以及協同效應等的實現都需要一定規模的用戶作為支撐。但是用戶群體依照其活躍度等級又可以劃分為忠實用戶、活躍用戶、回流用戶、不活躍用戶以及流失用戶,用戶活躍度是在用戶規模的基礎之上輔助評估企業市場價值的依據,與用戶活躍度、用戶規模以及企業處理應用數據能力直接掛鉤的另一標準就是流量規模標準。流量規模標準可以同用戶規模標準一起,成為數字市場中補正營業額標準的新標準。

(二)改進競爭損害分析方法

1.弱化并購類型分析的地位

超大型平臺對初創企業實施的并購行為模式復雜多樣,常常難以精準辨別并購類型,若依舊堅持將并購類型分析作為反壟斷并購審查的第一步,將無端耗費有限的執法資源,且可能錯誤判斷并購類型,導致分析內容存在遺漏,從而出現“假陰性錯誤”。因此,可以適度弱化并購類型的分析地位。有學者建議,可以直接將初創企業并購作為一種特殊的并購類別,在目前的非橫向并購損害理論中注入橫向并購損害理論的內容,構建綜合性的損害分析框架[23]。該提議對于提高監管規制的準確性,降低錯誤發生風險概率具有一定積極意義。但還需要框定適用前提,即并購類型分析確有困難時,為某些并購類型較為清晰的并購行為預留空間。

2.關注非價格競爭損害

不同于傳統并購,初創企業并購所帶來的競爭損害更多體現在非價格維度上,包括創新、質量、選擇機會等方面。若依舊盲目套用以價格變動為核心的傳統分析框架,將導致大量“假陰性錯誤”。因此,應當擴充競爭效應分析維度,對創新、質量、選擇機會等非價格維度有所側重,以減少錯誤發生。

數字經濟時代,能夠吸引超大型平臺注意的初創企業多具有鮮明的創新優勢,反壟斷監管應當對創新維度予以高度重視,既應關注平臺以并購方式直接扼殺創新的風險,也應關注頻繁實施的初創企業并購對超大型平臺及初創企業自主創新積極性的負面影響。質量因素范圍最廣,包括數字產品和服務本身的質量、數據質量、個人信息保護水平等多方面。質量與消費者體驗直接相關,是消費者福利的重要內容。選擇機會則關乎消費者的選擇自由。消費者福利標準和消費者選擇標準共同組成反壟斷法分析中消費者利益的判斷標準[15]。因此,在評估競爭效應時,反壟斷執法機構也應當關注并購對質量、選擇機會的影響。

3.降低競爭損害分析錯誤成本

由于對非價格競爭的定量測試問題未能得到有效解決,且這一狀態短期內仍將持續,各國反壟斷執法機構對非價格競爭依舊主要采取定性分析方法,而定性分析不可避免地會具有一定主觀性及不確定性[24]。與此同時,初創企業并購所帶來的競爭損害在短期內多數無法顯現,在競爭的動態性及初創企業發展的長期性的重重阻礙之下,反壟斷執法機構很難準確研判未來市場的競爭態勢,這種預期評估也極具不確定性。因此,面對模糊不定的競爭影響,在“假陽性錯誤”與“假陰性錯誤”均可能隨機出現、且無法避免之時,采取措施降低錯誤成本即成為有效應對之策。

(1)運用救濟措施,降低“假陽性錯誤”成本

相較于直接禁止,附加限制性條件批準經營者集中所對應的“假陽性錯誤”成本顯然更低。實踐中,各國反壟斷執法機構進行規制的經營者集中案件中,附加限制性條件批準的比例常常遠高于禁止的比例;正是基于這一考量,救濟措施中結構性救濟措施的錯誤成本又高于行為性救濟措施。結構性救濟措施追求眼前執法效率和力圖“一勞永逸”,但忽視執法效果,則可能帶來無法挽回的負面影響[25]156。而行為性救濟更具靈活性和可恢復性[25]167,可以避免反壟斷執法機構對市場的過度干預,錯誤成本更低,且與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更為適配。例如,很多情況下,初創企業之所以被超大型平臺并購,是因為其具有某些超大型平臺想要獲取的技術,或者其技術使超大型平臺受到了威脅[26]。因此,可以要求超大型平臺必須就該技術向其他經營者授予許可使用權,這樣既可以使超大型平臺獲取相關技術,又不會給市場競爭帶來過度影響,即便最終發現無需對經營者集中附加限制性條件,也可以及時止損【如United States v.Baroid Corp.,59 Fred.Reg.2610(1994)中表明:允許大企業收購一項競爭性的技術,但條件是它必須將該技術向他人授予許可。】。

(2)引入事后調查,降低“假陰性錯誤”成本

由于事后調查可能影響經營者對并購結果的穩定預期,且相關處理措施可能導致對市場的過度干預,我國《反壟斷法》僅規定了國務院反壟斷執法機構應當對需要申報而未申報的經營者集中進行調查,對余下兩種情形:經申報批準進行的經營者集中以及無需申報即可進行的經營者集中,并未賦予反壟斷執法機構更加廣泛的自主調查權。

但是由于初創企業并購所造成的競爭損害具有長期性和不確定性,經營者集中審查容易出現錯誤,所以延長監管時間跨度,在必要情形下進行事后調查以及時發現并糾正“假陰性錯誤”,對于避免“假陰性錯誤”成本隨時間延續而持續增加具有重要意義,且事后調查對于妄圖通過并購初創企業來排除、限制競爭的超大型平臺具有一定的威懾作用。因此,目前已有包括英國、美國、澳大利亞在內的多個國家建立了特定情形下的事后調查制度,并且大部分采取事后調查制度的國家為減少事后調查的不利影響,都對事后調查作出多種限制。我國在引入事后調查制度時,也應當對事后調查權力進行約束,比如,規定事后調查的啟動條件,框定事后處理措施的手段范圍,以在糾錯的同時盡可能減少過度干預問題的發生。

(三)健全分類分級監管機制

為更大限度利用有限的反壟斷執法資源,提高監管質量和效率,《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提出,要健全經營者集中分類分級審查制度。《反壟斷法》第37條即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規定,應當依法加強對涉及國計民生等重要領域的經營者集中的審查。上述意見及規定對于分類分級審查制度的完善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但仍有待細化。關于細化分類分級審查制度的舉措,學界已有一些討論。多位國內學者借鑒國外經驗,從不同角度進行嘗試,先后提出應當對重疊并購、主導型平臺(即“平臺的平臺”)以及連續實施并購企業所實施的并購[27]、特定業務領域的并購[28]、特定并購動機以及特定產品類型的并購[23]進行相較一般審查更為嚴格的審查。但一方面,上述研究所指出的考慮要素較為零散,不夠系統全面;另一方面,不論是《意見》《反壟斷法》,還是學界有關研究,其分類分級思路主要匯集于審查階段,沒有拓展至更廣闊的監管領域;僅考慮應當嚴格審查的內容,對可以作為簡易案件申報的情形缺乏補充。對此,筆者嘗試就超大型平臺、初創企業、并購動機、并購行為這四個維度展開論述,討論應當嚴格監管的情形以及可以作為簡易案件申報的情形,并據此建立多維一體的分類分級監管機制,其流程詳見圖1所示。這有利于合理配置執法資源,提高監管準確性,降低發生錯誤的風險概率。

1.應當納入嚴格監管的情形

嚴格監管要求在一般監管的基礎上以更加嚴格審慎的態度進行特別監管,既包括更加嚴格的審查,也包括更加嚴密的調查。就現階段的反壟斷監管而言,嚴格監管的情形可以考慮以下四個方面。

(1)維度一:超大型平臺

首先,應當嚴格監管長期連續實施并購的超大型平臺[27]。相較于偶爾實施并購的超大型平臺,長期連續進行并購的超大型平臺有更高的概率將并購當作排除、限制競爭的手段,其實施的并購具有反競爭效果的可能性更高。其次,應當嚴格監管曾多次違法并購的超大型平臺。慣于不依法申報即違法集中的經營者多明知并購可能因具有反競爭效應而不被準許,卻依舊存在僥幸心理,且數次被罰仍不悔改。相較于其他經營者,此種經營者具有更高的違法實施并購行為的風險。

(2)維度二:初創企業

首先,應當嚴格監管對處于民生、金融、科技、媒體等行業領域的初創企業實施的并購。民生、金融、科技、媒體等行業領域事關國計民生,在這些領域中發生反壟斷監管錯誤為公平競爭、行業創新發展和消費者權益保護所帶來的不利影響最為沉重、深遠。因此,在制定細化規則時可以將重點關注的領域限定為“民生、金融、科技、媒體等”,以明確當前時期“涉及國計民生的重要領域”的外延。其次,應當嚴格監管對經營狀況良好、具有較強創新能力的初創企業實施的并購。初創企業當下的經營狀況與創新能力是反壟斷執法機構預判其未來發展前景的根基所在,而初創企業的未來發展前景正是反壟斷執法機構評估并購行為競爭效果的重要一環。與一般初創企業相比,經營狀況良好、具有較強創新能力的初創企業顯然更具有成長為超大型平臺競爭對手的潛質,超大型平臺對這種初創企業的并購具有更大的排除、限制競爭的嫌疑。

(3)維度三:并購動機

應當嚴格監管以排除、限制競爭為主要動機實施的并購。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動機主要包括三類:排除、限制競爭,拓展多樣化業務,集中人才、技術、數據、用戶等資源。其中,以排除、限制競爭為主要動機的并購行為具有明顯的反競爭效應,需要對其進行嚴格監管。當然,并購動機具有復雜性和隱蔽性等特點,需要經過內部文檔調查、舉報信息接收分析、并購組成價格分析等途徑加以證實,相關程序事項仍有待法律法規的完善[5]99

(4)維度四:并購類型

首先,應當嚴格監管橫向并購。非橫向并購至少涉及兩個以上的相關市場,一般不會造成直接的競爭損失,對競爭的損害具有間接性,而橫向并購更容易嚴重損害市場競爭,需要反壟斷執法機構對其給予更多的關注。雖然超大型平臺對初創企業實施的并購具有復雜性,能夠辨別并購類型的情況相對較少,但在能夠清楚辨別時,上述分析仍有實用價值。其次,應當嚴格監管存在并購溢價的并購。在進行并購組成價格分析的過程中,若存在不能歸于資產固有價值、預期協同效應、談判技巧等并購交易本身因素的并購溢價,且參與集中的經營者無法對其進行合理解釋,即可以合理懷疑該溢價是超大型平臺為排除、限制競爭或創新損失支付的對價[5]96。鑒于此種類型的并購具有較高的排除、限制競爭的可能性,反壟斷執法機構給予其更多的關注并進行嚴格監管,自然具備合理性。

2.可以作為簡易案件申報的情形

為更高效地利用反壟斷執法力量、減輕執法資源壓力,《經營者集中審查暫行規定》與《關于經營者集中簡易案件適用標準的暫行規定》對可以作為簡易案件申報的案件作了規定[29]。2022年7月,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公告,將部分適用經營者集中簡易程序的案件委托試點省級市場監管部門負責審查,簡易案件對于緩解執法壓力的重要意義得到進一步凸顯。但目前區分簡易案件與一般案件的關鍵指標——參與集中的經營者所占市場份額,仍多以銷售額計算,在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中的適用具有局限性。結合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特點,可將以下兩種情形作為簡易案件進行申報。

(1)維度一:初創企業

首先,專門為改進或擴展特定超大型平臺功能而開發補充產品的初創企業,對其實施的并購可以作為簡易案件申報。以色列競爭管理局即以被收購產品是否只能與特定平臺集成為依據劃分審查等級。這樣設計產品的原因即在于:與特定平臺集成的初創企業,既非超大型平臺的競爭對手,也無法服務于超大型平臺的競爭對手,因此超大型平臺并購這類初創企業對市場競爭的影響一般較小[23],可以僅作為簡易案件進行申報。其次,針對經營狀況較差且創新性不足的初創企業進行的并購交易,可以作為簡易案件進行申報。這種初創企業既難以成長為超大型平臺的競爭對手,也極少擁有關鍵數據、用戶等資源,以及具有吸引力的技術、產品、服務,對這種初創企業實施的并購往往對市場競爭的影響十分有限,可以被歸類為簡易案件。

(2)維度二:并購動機

以獲取人才資源為主要動機進行的并購交易可以作為簡易案件申報,這種并購時常發生于初創企業本身經營狀況較差和難以為繼之時,此種情形下實施的并購幾乎不會對市場競爭帶來不利影響。即便初創企業本身經營狀況尚可,超大型平臺以獲取人才而不是創新技術、產品、服務為主要并購動機,也側面反映出該初創企業創新性不足。因此,結合具體情形,對此種類型的并購交易,可以作為簡易案件進行申報和簡易審查。

(四)調整證據規則

1.調整證據收集規則

提高反壟斷執法機構監管準確性、降低錯誤發生風險概率需要其掌握足夠信息,通過賦予反壟斷執法機構更加廣泛的主動搜查權以及類推適用證據開示制度,可以有效緩解證據偏在問題。

(1)賦予反壟斷執法機構更加廣泛的主動搜查權

實踐中能夠證明并購具有或可能具有反競爭效應的信息往往被發起并購的平臺所隱匿或銷毀,而不會被主動提供給反壟斷執法機構。為有效應對這一問題,可以借鑒歐盟等司法轄區的做法,賦予反壟斷執法機構相較之前而更為廣泛的主動搜查權,包括特定情況下的突擊檢查權和技術手段調查權[30]。但行使主動搜查權也要嚴格遵循比例原則,選擇以對市場主體經營自由、商業秘密影響最小的方式進行。

(2)類推適用證據開示制度

雖然在嚴格意義上證據開示制度只適用于民事訴訟中,但其矯正證據偏在的功能也與并購審查的需求相契合,因此可以考慮在反壟斷執法過程中類推適用證據開示制度。參與集中的經營者應當主動向反壟斷執法機構出示所有與并購相關的文件資料,拒絕披露或隱匿不報者將承擔不利后果,從主動開示和被動開示兩個方面降低反壟斷執法機構收集證據的難度。

2.調整舉證責任分配規則

就競爭損害的舉證責任分配,存在兩種主要觀點。第一,推定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行為全部具有反競爭效應,將并購審查中的舉證責任倒置,交由實施并購行為的超大型平臺承擔。第二,若通過各類交易動機識別證據,能夠合理懷疑超大型平臺具有排除、限制競爭目的,即可以推定相應交易具有反競爭損害[5]99-100。上述兩種觀點中,與第一種觀點相匹配的決策前提為“假陰性錯誤”成本大于“假陽性錯誤”成本。為降低整體錯誤成本,該觀點認為應當采取嚴格的監管理念,從而降低“假陰性錯誤”風險概率。該觀點以美國《平臺競爭和機會法案》《數字市場競爭調查報告》為代表,與美國經濟社會發展狀況相契合,卻未必符合我國國情。第二種觀點則與筆者觀點存在密切聯系,是其具體表現形式之一。

筆者所提建議,類推適用舉證責任緩和制度與優勢證據規則,是對“包容審慎監管”原則與平衡錯誤風險概率理念的貫徹落實。目前我國平臺經濟領域固化程度尚不及美國,“假陽性錯誤”和“假陰性錯誤”成本大小比較尚無定論,為穩妥起見,應通過制度設計平衡錯誤風險,將一部分而非全部的證明壓力由監管者轉移至被監管者,在適度降低“假陰性錯誤”的風險概率的同時,避免“假陽性錯誤”的風險概率的明顯增加。與此同時,就集中相關信息而言,參與集中的經營者相較于反壟斷執法機構處于信息優勢地位,這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行政法律關系雙方主體地位的不對等性,所以,類推適用舉證責任緩和制度與優勢證據規則,要求被監管者分擔部分證明責任,并不會對參與集中的經營者帶來過于沉重的負擔。

(1)類推適用舉證責任緩和制度

舉證責任緩和制度主要適用于民事訴訟中,指的是在法律有特別規定時,若原告由于技術或其他方面的障礙無法達到法律要求的證明標準,則可以適當降低原告的證明標準,在原告證明達到該標準時,視為其已經完成舉證責任,實行舉證責任轉換,由被告承擔舉證責任[31]。類推適用于反壟斷執法,即表現為在法律有特別規定的情形下,反壟斷執法機構若按照一般證明標準證明存在競爭損害確有困難,則可以將證明標準適當降低,只要反壟斷執法機構對競爭損害的證明達到較低的證明標準,即推定經營者集中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再由參與集中的經營者對并購交易不具有反競爭效果進行證明。

(2)類推適用優勢證據規則

理論上,監管者只有在認定特定并購具有“實質性競爭損害預期”之后,方能夠禁止并購或者施加附條件補救措施[5]99。雖然何為實質性競爭損害預期并不清晰,但至少能夠明確,作為與潛在競爭損害理論明顯相異的標準,實質性競爭損害預期標準更加側重短期內能夠在市場結構、價格等要素上有明顯體現的競爭損害。然而,由于并購初創企業所造成的損害難以反映在市場結構及價格上,且短期內并不明顯,采用實質競爭損害預期標準將會給反壟斷執法機構帶來過于沉重的證明壓力,監管者很難證明存在競爭損害,從而產生大量“假陰性錯誤”。對此,借鑒訴訟程序中的優勢證據規則不失為一種良好的思路。在反壟斷執法機構盡最大努力搜集證明材料、進行競爭損害分析之后,只要其能證明有可能存在競爭損害,即可推定經營者集中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而不論競爭損害的程度大小,不論競爭損害發生時間的遠近,也不論競爭損害發生可能性的大小。參與集中的經營者可以提供相反的證據,證明競爭損害不存在。結合雙方證明內容,只要存在競爭損害的可能性大于不存在競爭損害的可能性,即初步認定經營者集中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參與集中的經營者可以再就該集中對競爭產生的有利影響明顯大于不利影響,或者符合社會公共利益進行證明。

五、結 語

由于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的行為可能對市場競爭造成損害,并影響市場的創新活力和消費者權益,且反壟斷監管的“假陽性錯誤”成本并不高于“假陰性錯誤”成本,因此,反壟斷執法機構對于超大型平臺并購初創企業行為不應過度容忍,而應適度加大監管力度。但是,反壟斷規制實踐中存在傳統申報標準難以適用、競爭損害分析困難、執法資源不足、證據偏在問題突出等監管困境。為有效識別應當受到規制的超大型并購初創企業的行為,同時降低反壟斷監管的錯誤風險概率和錯誤成本,應當完善相應的反壟斷規制機制,秉持“包容審慎監管”原則,在有選擇地借鑒有關國外經驗、吸取結構主義的部分有益理念之后,矯正申報標準、改進競爭效應分析方法、建立分類分級監管機制、調整有關并購競爭損害的證據規則,如此才能更好保護市場公平競爭,提高經濟運行效率,進而實現促進創新、維護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目的,并最終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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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anti-monopoly regulation of mergers and

acquisitions of start-ups by mega-platforms

LU Daifu, LI Xiaowen

(Economic Law School,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 Law, Chongqing 401120, China)

Abstract:Mergers and acquisitions (M&A) by mega-platforms targeting start-ups may have anti-competitive effects. However, due to Chicago Schools false cost theory and the antitrust regulatory dilemma, antitrust enforcement agencies have long taken a lenient attitude towards M&A by mega-platforms targeting start-ups, which is detrimental to fair competition, industry innovation and consumer protection in the platform economy. Because of this, under the premise of “inclusive and prudent regulation”, moderately stronger regulation should be the basic orientation of the anti-monopoly law regulation of M&A by mega-platforms targeting start-ups. Based on this approach, the following adjustments should be made to the future antitrust regulation of M&A by mega-platforms targeting start-ups: the existing declaration criteria for M&A should be supplemented by the market capitalization, user size and internet traffic size of start-ups; a competition damage analysis framework should be established to sui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latform economy; regime of temper justice with mercy should be established to cater for the different effects of M&A by mega-platforms targeting start-ups; the challenge of obtaining regulatory information for antitrust enforcement agencies is addressed by giving them broader evidence-gathering powers and by increasing the burden of proof on operators participating M&A.

Keywords:digital platform; start-ups; concentration of undertakings; killer-acquisitions; anti-monopoly

(編輯:刁勝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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