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魯山，世外桃源

樓學

作為馬來西亞最早被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的國家公園，姆魯山國家公園是一處罕有的符合自然遺產(chǎn)全部入選標準的“大滿貫”目的地。這里擁有廣袤的熱帶雨林、發(fā)達的地下洞穴系統(tǒng)、豐富的生物多樣性，甚至連那些幽深的洞穴內(nèi)部，也生活著種類繁多的蝙蝠、金絲燕，是全球范圍內(nèi)洞穴生物群起源、發(fā)展的重要例證。

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從東馬的海濱城市米里前往姆魯?shù)暮桨嘁惶熘挥袃砂啵珹TR-72螺旋槳飛機會以較低的飛行高度，飛越砂拉越的山地、河流、雨林，對絕大多數(shù)旅行者而言，這是前往姆魯山唯一的交通方式。直到今天，這處位于婆羅洲內(nèi)陸的國家公園仍然沒有常規(guī)的水路或陸路交通與外界相連，保持著一份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之感。

僅僅17分鐘后，我就已經(jīng)從喧囂的海濱城市抵達這處靜謐的保護區(qū)。姆魯?shù)臋C場如同一個游人稀疏的鄉(xiāng)間巴士車站，一截短短的行李傳送帶近乎多余，機場工作人員可以把行李直接遞到旅客手中。

姆魯山提供了豐富的游覽及探險行程，不同能力及偏好的旅行者都可以在這里找到適合自己的行程。在制作精良的國家公園官網(wǎng)上，所有的行程都有詳細的介紹及預訂方式，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無須向?qū)У淖杂尚校恍枰徺I公園門票就可以自行游覽，但可以抵達的區(qū)域相對受限。

另一類行程則需要提前報名。姆魯山以喀斯特地貌著稱，擁有豐富的溶洞景觀和極具視覺沖擊力的刀山，所有前往洞窟內(nèi)部、乘船、露營、前往頂峰或刀山的行程，都需要報名后由向?qū)ьI(lǐng)，嚴禁自行進入。這與我所熟知的“景區(qū)邏輯”截然不同，姆魯山的運營模式，似乎注定這里只屬于那些愿意深入雨林的少數(shù)人。

想要一探姆魯山的精華部分，必須參與名額有限的導覽行程。在抵達前幾天，我便已經(jīng)通過郵件預約了一些相對輕松的探洞、徒步及游船行程，這些不過夜的行程只持續(xù)幾個小時，方便我隨時回到酒店里歇腳。不過，似乎當天抵達也能在公園總部報名“撿漏”——正如我在機場所見到的那樣，淡季或平季時來到這里的游客實在寥寥。

我已在云貴高原、廣西以及越南北部見識過這個星球上最激動人心的喀斯特地貌，姆魯山仍能吸引我前來的原因，并非這里擁有什么無雙美景。事實上，姆魯?shù)娜芏床⒉灰跃吧佟炊窍鄬υ嫉囊靶誀顟B(tài)以及令人意想不到的洞內(nèi)生物，才是更吸引人的看點。

有驚無險的探洞旅行

姆魯山擁有世界上最龐大的洞穴系統(tǒng)之一，也曾一度名列亞洲最長的地下洞穴（直到2018年時才被貴州的雙河洞所超越），已經(jīng)探明的長度超過236公里。

有一段特別的歷史值得中國旅行者注意。最早發(fā)現(xiàn)姆魯山洞穴世界的“外來者”，正是兩位中國人。19世紀初，兩位探索河流上源地區(qū)的中國商人抵達姆魯山區(qū)，但在翻山時不幸被沖入溶洞暗河，據(jù)稱溺死的位置距離洞口僅有幾米之遠。直到今天，姆魯還保留著“Lubang?Cina”（譯為“中國洞”）的地名。

旅行者可以抵達的只是這個龐大洞系的極小一部分。國家公園將本地的探洞行程分為幾個不同的難度，最容易的一級稱之為“展示洞穴”。這類洞穴的內(nèi)部有完善的步道，即便是沒有太多戶外經(jīng)驗的旅行者，也可以在向?qū)У膸ьI(lǐng)下輕松完成。我需要提前準備的物資無非是雨衣、頭燈和充足的飲用水：在熱帶雨林之內(nèi)，我必須隨時準備好應對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另一方面，這些洞穴內(nèi)部沒有任何固定打光，只能依靠自己的光源來照亮洞壁或洞穴生物。

抵達姆魯?shù)牡谝粋€下午，我們就隨向?qū)巴苟春屠啥矗@是本地最熱門的探洞行程。鹿洞擁有世界上最龐大的洞道，壯觀的洞口令人印象深刻，各國旅行者們幾乎都不會錯過這里。但行程的重頭戲其實不在洞內(nèi)，向?qū)ьI(lǐng)我們到洞外的一處觀景平臺，告訴我們安靜等候，游客們在這里或仰頭或躺臥，凝視著不遠處鹿洞所在的山崖。

一支黑色的“隊列”搖擺著從洞口飛出，黃昏的山崖上陡然蒸騰起一股“妖氣”。

鹿洞或許是世界上蝙蝠數(shù)量最多的洞穴，有數(shù)百萬只蝙蝠棲息其中，在天氣晴好的傍晚，這些蝙蝠便會傾巢而出，在空中形成壯觀的隊列，最終散入雨林的各個角落覓食，時斷時續(xù)的蝙蝠出洞會持續(xù)數(shù)十分鐘。這或許也解答了另一個疑問，為什么在姆魯?shù)膮擦种型讲剑孟x往往不會構(gòu)成困擾，畢竟它們的天敵實在太多。

不過，驅(qū)蟲劑仍是必要的，有更多種類的蟲子需要防御。“但不要噴灑太多，刺鼻的氣味可能會趕走你感興趣的動物。”雨林生物對氣味的敏感或許超出想象，在進入Lagang洞前，我的向?qū)贸鲭S身攜帶的一瓶運動飲料：“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中，我都不會打開這瓶飲料，它的氣味可能會影響洞內(nèi)的生物。”在世界上最大的洞穴系統(tǒng)的入口處，他把這瓶300毫升的飲料重新塞入口袋，充滿儀式感，以至于我有些懷疑這是一件固定的教學道具。

在姆魯?shù)膸讉€探洞行程中，我最喜歡的正是這段前往Lagang洞的Fastlane（這得名于地下洞系中的一段“捷徑”）。這是幾個展示洞穴的行程中，最冷門也最具探險屬性的一個，每天僅放出6個名額，在人數(shù)有限的團隊中，我可以更好地聽到向?qū)У闹v解。

穿行在這個完全黑暗的溶洞中，只聽到同行旅伴的腳步聲與呼吸聲。洞內(nèi)的蝙蝠偶爾迎面飛來，卻總能在我們驚呼之前就敏捷地避免相撞。向?qū)Ц嬖V我們，這個洞內(nèi)還生活著一種特殊的賽蛇，能在蝙蝠飛過時突然出擊，將其捕獲。作為一名資深的爬行動物恐懼癥患者，我非常“幸運”，沒有與其相遇。

雨林的另類打開方式

想要了解熱帶雨林的“生存邏輯”，可以去公園總部附設(shè)的小型展館中臨時抱佛腳。這里展示了姆魯?shù)牡刭|(zhì)背景、生態(tài)條件及物種資源，也讓我重新溫習了一遍地理課本的知識——熱帶雨林是一個巨大的垂直系統(tǒng)，自上而下可分為露生層、林冠層、灌木層和地面層，大量的動物都集中生存在距離地面約四五十米的林冠層，這里擁有熱帶雨林最豐富的生物多樣性。

為了能夠更好地觀察林冠層的生物，姆魯別出心裁地設(shè)計了一個空中步道，用幾座吊橋連接了高大的樹木，在空中建起了可以步行游覽的環(huán)線，中途還會兩次穿越美麗的Paku河。在登上吊橋前，向?qū)嵝盐覀兠總€人保持距離：“每座吊橋上只能同時有兩個人，這橋非常牢固，但人多時難免搖晃。”

我特意走在隊伍的末尾，安然地享受著等待同伴過橋的時間。不過，課本知識果然和實踐相去甚遠，除了幾只蝴蝶外，我竟然連一只鳥都沒看到。觀察鳥類的最佳時段是一大清早，但在雨林的時區(qū)里，哪怕8時出門也會被記一次遲到。

更適合夜貓子的項目是夜間徒步。為了避開雨林炎熱的白天，大多數(shù)生物往往在夜間出動。向?qū)ьI(lǐng)我們在日落后的雨林中穿梭，幾乎總能意想不到地發(fā)現(xiàn)那些具有極高偽裝技巧的生物，有時候，向?qū)б呀?jīng)指出了竹節(jié)蟲的位置，我也只以為那是一截枯樹枝。又或者，他只是聽見幾聲蛙叫，就能夠很快判斷定位，這些無處不在的兩棲動物，有時候只是指甲蓋大小的樹蛙，與樹葉簡直合為一體，有時候躲在路牌架子的鐵管中。甚至就連雨林木棧道本身，也在夜色中變身成為一個物種豐富的小型動物園。

在幾次徒步過程中，我好奇如果迷路了該怎么辦。向?qū)е覀兊竭_一棵高大的喬木之下，由于熱帶雨林的土壤頗為瘠薄，許多大樹發(fā)育出發(fā)達的板狀根系作為支撐。

“如果你遇到了危險，或在雨林中迷路，可以用力拍擊這類板狀根，聲音會傳到很遠的地方。”這或許是姆魯最大的魅力，它展示了一種我完全陌生的生活經(jīng)驗，一種未曾想象過的世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