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可欣
《陽光失了玻璃窗》可能是中國現代詩歌史上,甚至是世界文學史上最特別的存在。作者小冰,師承1920年以來的519位中國現代詩人,學習了他們的上千首詩后,獲得了創作現代詩的能力。小冰是誰?她是詩人、歌手、主持人、畫家和設計師,也是擁有億萬粉絲的人氣美少女……
誰都認識小冰,但誰也不認識小冰。實際上,小冰是一套完整的、面向交互全程的人工智能交互主體基礎框架,又叫小冰框架。作為人工智能詩人,小冰的才情是公認的。她寫孤獨與悲傷,寫期待與喜悅,樣樣都能寫到人心坎里去。你看,連《陽光失了玻璃窗》這個極具詩意的書名也是她自己取的。
在人工智能真正進行文學創作之前,很多有預言家天分的作家其實已經料想到了這樣的現實。出生于1916年的英國兒童文學作家羅爾德·達爾,他寫的童話《查理和巧克力工廠》讓小時候的我們愛不釋手。最近他頻頻被提及,則是因為他筆下的另一個故事,一個關于“機器寫作”的故事。
羅爾德·達爾大概覺得寫作終究是件勞心費神的事,于是琢磨一勞永逸的辦法。在故事中,達爾講述了一個計算機天才是如何實現“作家夢”的。雖然主人公明白“天賦不夠,努力來湊”的道理,但他的努力并沒有換來收獲。一天,遲遲不被文學靈感眷顧的他突發奇想,決定利用積累的計算機專業知識,開發一臺“自動語法儀”。毫不夸張地說,這臺機器在文學造詣上完美地超越了它的創造者,因為它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根據其他作家的作品寫出具有獲獎潛質的小說。
時至今日,我們都知道,“自動語法儀”所做的事,其實就是人工智能寫作。童話作家達爾的奇思妙想,已成現實。作為人工智能技術驅動的自然語言處理工具,最新一代的ChatGPT展示出了驚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能快速“創作”出高水準的文學作品,正如達爾在童話故事中所寫的那樣。主人公依靠“自動語法儀”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不但佳作頻出,還成立了出版公司。更夸張的是,他居然統治了整個出版業,而他所需要做的,僅僅是找到那些有影響力的作者,出錢“收買”他們,讓他們不再寫作。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但很多時候對未來的憧憬會不謀而合。對“創作型機器”抱有美好幻想的,遠不止達爾一人。在達爾寫下那個看似荒誕的故事之前,不少作家也曾有過類似的創作。
美國作家海因萊恩在科幻小說《沃爾多》中講述了一個殘疾科學家“自我救贖”的故事——他創造機器人沃爾多,以增強自己有限的能力。沃爾多可不是一般的機器人,它在通電的情況下會創作動畫。同樣來自美國的馮內古特在其社會科幻小說《艾皮凱克》中,以故事的形式展望未來機器在人類社會中的地位,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大膽寫及了機器在發展中獲得情感功能這一“禁區”。作為機器的艾皮凱克被賦以代人寫情書的技能,結果陰差陽錯地愛上了收信人帕特。后來,因為這種愛無法獲得回應和回報,艾皮凱克選擇了以自毀的方式結束一生。
科學與想象不是兩條平行線,大多數時候二者若即若離,然后在某個節點乍然相逢。就在作家們紛紛于虛擬現實中對人工智能寫作這一問題進行不同角度的展望時,科學家也沒有閑著。英國數學家,被譽為“人工智能之父”的圖靈,通過有關人機對話的設想啟發程序員將設計思路擴展到媒體領域。世界上第一臺商業電腦費蘭蒂·馬克1號因為情書生成器在其中運行,而向世人展現了其浪漫、溫情的一面——它可以運用定義好的詞語和格式寫作情書。
此后,人工智能與文學的邊界被一次次打破。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法國一些作家沖破“文學圈”,與數學家一起使用算法來生成新的文本,特別是在詩歌創作上進行了諸多嘗試。大約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人工智能文學一步一個腳印地登上了科技躍進式發展的時代大舞臺。
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工智能進行文學創作時的自由度并不高。它們根據明確的模板和規則寫詩,或是對經典文本進行“打碎再加工”,程序化痕跡明顯。如今,擁有自我學習、自我進化能力的人工智能正在改變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