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旦珺

路寬很忙,一接起電話就很難停下來。受訪的前一天晚上,他剛回到太原,此前他還在兩千多公里外的新疆,忙著參加一個企業家培訓。
6年前,受到合伙人邀請,路寬加入錦信騰環保科技有限公司,踏進從未涉足過的環保行業。他不再像父輩那樣必須依賴山西的自然資源“起家”,不再成日與黑色的煤炭打交道。背靠豐富的物質與人脈,這群“85后”“企二代”在創業上有了更多選擇。
房地產、金融、設計、機器人……他們更加“時髦”,哪里是心之所向,哪里就有創業的痕跡。
錦信騰,一家智能污水處理設備生產廠家,工廠建在忻州。但路寬在其土生土長的太原設立了辦公點,坐落在中心城區某現代寫字樓的22層。
省會城市有著優質的人才、潛在的客戶與龐雜的關系網,負責業務拓展的總經理路寬,需要精巧地斡旋于他們之間,以撬動各式各樣的資源。
太原的辦公點整潔、寬敞,唯一顯得擁擠的是辦公室里的書柜—上面擺滿了路寬過去取得的企業家培訓證書與玻璃獎杯,它們證明著他的進取之心。
路寬的另一個身份,是山西省青年企業家商會的副會長。青商會不像外界人想象的那樣輕松,路寬看到的山西青年企業家認真、團結、有拼勁。與上一代人相比,他們擁有更完善的知識結構、更廣闊的視野、更活躍的思維方式和更強烈的創新意識。
不過,他們也多了一層困惑與迷惘,但他們堅信,成敗并非命中注定,而是靠個人努力。
世界以異常快速的節奏變化著,面臨詭譎多端的外部環境,及時調整經營戰略被路寬視作企業發展的關鍵。“再不干就沒有機會了”,不確定帶來的憂慮催促著他們迅速成長。
在中國古代,晉商是最為顯赫的商幫之一,他們憑借連接歐亞的地理優勢與對鹽、鐵、煤大宗商品的掌控,曾經縱橫亞歐九千里、稱雄商界五百年。如今,晉商的叱咤風云已經消散在歷史長河中,但在這片凝結著晉商傳統的土地上,總有人在成為“新晉商”。
過去的輝煌已是過去,前方是沒有人踏足過的新世界,那里才是他們真正的戰場。
南風窗:最初創業是什么時候?
路寬:我父親在上世紀90年代也是企業家,在鄉鎮里做洗煤廠和化焦廠。
受到家庭的影響,我的創業經歷比較豐富。
一開始,家里把一家有50間客房的酒店,交給我經營。(家人)只幫忙付了租金,其他的裝修、運營,由我個人承擔,如何把酒店打造起來,是一種考驗。
我由此結識了很多做建材的朋友,并說服他們幫我解決材料供應,等開業有了營業額之后,我再把錢逐步還掉。通過這些朋友,我把酒店開起來了。那是2009年,我還在讀大學。
南風窗:后來涉足污水處理行業的契機是什么?
路寬:因為我家里還涉及一些工程產業,我在工程上大大小小懂一些,就琢磨著,靠這個做一件對社會有意義的事情。
正好我有一位同學在環保行業,他說咱們要不一起做環保吧。我說我不懂怎么辦,他說做生意都是大同小異,無非你在專業技術上不太懂,但你在社會上認識的人多,營銷設備上肯定有優勢。
錦信騰是2015年成立的,我2017年加入,當時它是一個初創型公司,加上我、我的合伙人、辦公室主任和技術人員,一共才6個人。
我和我的合伙人分工很明確,我們一拍即合。他是董事長,負責公司的決策、技術;我是總經理,負責業務擴展和營銷。
南風窗:錦信騰是如何發展起來的?目前業績狀況如何?
路寬:我剛進錦信騰那一年,它的年業績不到1000萬,2018年是1700多萬,2019年不到2400萬。
前期我們和許多煤礦企業合作,他們有礦井水處理的需求,我們通過地推和人際關系讓他們信賴我們的產品。
一開始,我們只能先把設備提供給礦上使用,約定好—如果一個月內這個設備使用順暢,那么再在后面的一到三個月內把款付掉。
世界以異常快速的節奏變化著,面臨詭譎多端的外部環境,及時調整經營戰略被路寬視作企業發展的關鍵。“再不干就沒有機會了”,不確定帶來的憂慮催促著他們迅速成長。
我們用這種“先服務后回款”的模式,打通了市場。
錦信騰正兒八經獲得增長是在2020年,業績破了5000萬。當時國家提倡農村人居工程改善,把旱廁改為水沖廁所,我們則研究出了一套污水處理一體化設備,讓業務員拿上公司的介紹冊,去區政府的農業農村局推廣。我們一做就是幾十個村,業績一下子就提了上來。
疫情期間,業績還在穩步增長,2021年,做到了6000多萬,還算理想。我希望今年我們的業務能突破上億,未來五年把公司掛到新三板上去。
南風窗:你怎么與政府合作?
路寬:事實上,南方早就實行旱廁改革了,我就帶相關部門的領導去江蘇、廣東考察,看當地如何改善農村環境,最終說服了他們。
政府為什么選擇我們,第一,因為我們有售后服務。2020年,疫情剛開始,如果設備有故障的話,可能就沒人處理。生產污水處理設備的,在山東、江蘇、浙江一帶比較多,在山西可以說是寥寥無幾。我們是當地的企業,遇到故障能迅速地解決。
第二,我們是年輕人,生產的產品質量過關。很多農村污水進不了市政管網,必須通過一體化設備將它處理成A類水。因為有做環保的想法,我們早在政策推行前就去過江蘇考察,引進了南方的技術,再進行校企合作,和太原理工大學的一些教授們一起研發、設計、生產污水處理設備。
南風窗:你認為,簽下一個合同的關鍵,靠什么?
路寬:要讓別人信任你,最關鍵的還是要有過硬的技術。東西不行,什么都不行。
在技術方面,我們遇到過很多波折。設備的前端到后端,到材料的選擇,再到遇到問題后找專家和工程師碰撞,每個環節都很費勁,就和生產汽車一樣,需要一代二代三代不斷迭代,才能把設備做得比較成功。
舉一個例子,之前在設備的使用過程中,泵經常出現問題,必須花很長時間把水全部抽完,人才能下去工作,把泵拿出來看看問題在哪兒。經過好幾次嘗試,我們最后找到了國內一個知名品牌,換了他們的泵,設備的壽命時間長了,噪音也小了。
南風窗:公司目前有多少人?
路寬:現在我們在忻州的工廠有40多個工人,管理團隊有30人,從最初的6個人增長到了80人左右。這個行業的生產工人是由訂單數決定,現在生意不好做,所以我們在節約成本上也下了一些功夫。
南風窗:作為一家科技企業,錦信騰在人才招聘上有沒有遇到過困難?
路寬:為了節省工人與廠房成本,我們的工廠設立在忻州。但忻州是山西的地級市,招工方面不像省會城市那么容易。
我們現在有一個8人的工程技術團隊,作為還在創業期的小微企業,錦信騰要找到有技術的人才,需要些“手段”,比如公司劃分出20%的人才基金管理股,用股份激勵的方式吸引人才。
但很多人會覺得這是“畫餅”,我們規定,如果你想掙30萬年薪,我們保障你拿到15萬,在公司業務起來的情況下,你可以選擇拿剩下的工資或者拿股份。
我們的工資在太原是比較高的,這個行業是非標準行業,只有對人才給出好的待遇,才能留住他們。
南風窗:公司成立至今是否遇到過困難?當時是怎么解決的?
作為還在創業期的小微企業,錦信騰要找到有技術的人才,需要些“手段”,比如公司劃分出20%的人才基金管理股,用股份激勵的方式吸引人才。
路寬:現金流對企業來說非常重要。
我們在2020年之后開始融資了。之前我們的業務主要對接的是煤礦企業,礦上一般都有預付款。后來主要對接政府項目,目前我們有70%的業務都是與政府合作的,但政府項目一般很少有預付款,(資金)壓力還蠻大的。
我們是初創型企業,在抵押物上沒有那么豐厚的資產,所以就通過與政府的合同向銀行征求授信,這比企業直接找銀行借款容易。
南風窗:你的另一個身份是山西省青年企業家商會副會長,在平常的社交過程中,你認為新一代的晉商有什么特點?
路寬:我是去年進的青商會。進入青商會后,我最大的感觸就是,這幫年輕人都很拼。我周圍有做裝飾的,有做工程的,有做設計的,他們的拼搏精神都很值得敬佩。
南風窗:為什么會這么拼?
路寬:可能是受到了商會的感染。我們商會是山西省統戰部和工商聯直接領導,會對會員企業展開不定期培訓,比如晉商大講堂和“一帶一路”學習。通過學習,加上現在經濟下行的環境,我們會覺得年輕人不干不行,不干就沒有機會了,很容易被淘汰。
平常我經常出去拜訪一些環保企業的理事會。要和大家多接觸,別人認識你才能把自己的產品推廣出去,我的很多時間都花在社交上面。
這個過程中會有懈怠的時候。比如在外面跑了一天,晚上回家躺在床上的時候,感覺什么都不想干了,恨不得把手機關掉,只想舒舒服服在家里睡一覺。

但想到企業里有那么多員工在一線打拼,我們不拼不行。工人那么勞累,每天焊鐵要聞到刺鼻的味道,只為了賺更多錢讓家庭幸福,所以歸根到底還是要回歸到每個人的責任中去。
南風窗:你希望當地政府為民營企業提供什么樣的支持?
路寬:最初幾年,我們業務量之所以沒有很大增長,與人際關系有一定關系,這受到我們本土營商環境的影響。
以前與政府做生意,不是那么簡單的事。過去有一次招標,我們非常符合要求,但在資質預審時就被刷走了。如今的市場變得更加公開透明,我覺得今年我們的業務量還會有一個質的增長。
我希望政府能夠透明地進行招標,讓所有企業都覺得自己是有機會的,大家一起公開競爭,我覺得這樣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