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吃播，她為誰而活？

張茜

以日漫可愛元氣少女形象示人的大胃王博主木下佑香

一向以日漫可愛元氣少女形象示人的木下佑香，在9月中旬更新的一期視頻中，邊喝酒邊分享私事，稱“抑郁真的很痛苦，我又戰勝了！”

這才讓人注意到，距離她在今年1月更新的《邊吃奶油燉菜邊聊人生》中，坦白自己得了季節性抑郁癥，已經過去半年有余。

“即便是不怎么關注吃播的人，也至少刷到過一次她的視頻。”這個表達，用來形容初代大胃王博主木下佑香在吃播界的存在感，毫不夸張。木下佑香作為多年蟬聯YouTube日本榜粉絲數第一的博主，已經在自己的頻道上，用2530個視頻，累計了532萬訂閱者，流量最好的一支視頻，點擊量達到了2051萬次。2020年6月開始同步運營的B站賬號，也已經擁有了86萬粉絲。

然而，巨額粉絲數和逆天點擊量，似乎沒能給她的人生帶去任何意義上的“飛升”。除了三期抑郁、整容主題的視頻，在B站獲得了平均超50萬的點擊量之外，木下近來更新的其他視頻日漸平凡的數據表現，和曾經動輒全網過千萬的單期點擊量相比，簡直像一場降臨在頂流網紅頭上的災難。

“不痛苦的人生肯定更好”

很難想象，在一個職業倦怠的環境中，有人可以堅持做十年吃播，而且保持著基本不斷更的高產頻率。然而，今年在“奶油燉菜”這期節目中，木下第一次向大眾釋放自己得了抑郁癥的信息。

她說：“在別人看來，我只是在偷懶，但我夏天和冬天的情緒完全不一樣。我真的不理解我為什么會感受到那種絕望的心境呢，真的非常不可思議。”

她皺著有點像蠟筆小新的眉頭，苦著臉，一邊吃自己做的燉菜，一邊分享道：“隨著天氣轉涼就會越來越抑郁，對所有事都提不起勁，不想出門，做什么都不開心，什么都不想要、不想買。”

木下說，自己勉強維持著正常生活，然后每天在“今天真的好難受，撐不下去了”和“今天還能加油”之間反復橫跳。如果吃藥能治好，她也愿意吃，可是吃藥也治不好，直到現在自己也不知道解決方法。

這樣的心境，在兩期有關抑郁癥的視頻評論區，都獲得了很多共鳴。

而在最近更新的一期視頻中，她提到自己沒有媽媽，家里的兄弟姐妹也不怎么聯系，也會想“如果我生活在一個包容的環境里，有媽媽，或者有家里人來看我，情況會不會好一點”。緊接著，她又由衷地感嘆：“所以這個時候就覺得有錢真好。”多虧了自己一直在拍視頻，在嚴重到喪失行動能力時，可以花存款扛過來。

她形容自己的生活狀態，一邊非常焦慮，害怕抑郁的狀態會一直持續，害怕自己這輩子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就沒辦法完全放松休息；另一邊渾渾噩噩度日，就算睡了一天，早上起來，也會馬上喝酒，喝到酒精中毒，又睡過去。

網紅hajime社長

木下佑香發布的整容視頻

“抑郁癥發病的時候，連醫院都去不了，出不了家門，澡都洗不了，真的不是我自己。”

“抑郁癥發病的時候，連醫院都去不了，出不了家門，澡都洗不了，真的不是我自己。真的沒辦法走出家門，一日三餐都靠外賣，阿姨每周都會幫我打掃一次衛生，平時我連垃圾都不會扔，都是每周來幫我打掃的阿姨拿出去扔。”

在她對自己身患抑郁癥的表達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這句：“肯定是痛苦的，不痛苦的人生肯定更好。”

“男人會背叛你”

也是在這期“獨酌話人生”的視頻里，木下用故作灑脫的語氣溫聲嘟囔道：“我的三只貓要和我一起進墓地，可能有人會覺得我是個寂寞的人，但我并不寂寞，這樣才是最好的。”

她又補充說：“我已經不想再找男人了，男人會背叛你。”這讓熟悉她過往生活的粉絲，聽出了作為曾經轟動一時的被出軌事件當事人，一些心結未解的悵惘情緒。

說起來，這已經是6年前的情傷了。2017年，當時和木下簽約同一家經紀公司的日本網紅hajime社長（下稱哈吉咩）被自己的粉絲女友玲奈爆料，交往期間，哈吉咩以工作要拍視頻為由，拒絕了女友玲奈的慶生祝福。

她在鏡頭前，主動呈現著自己剛做完抽脂填充手術后僵硬的臉。

然而，哈吉咩生日當天凌晨三點，玲奈發現有女模特在哈吉咩家過夜。被發現之后，哈吉咩解釋說“只是在一個被窩里聊天”。女友氣不過，分手后向一個視頻博主爆料哈吉咩劈腿的事情，并稱哈吉咩曾在她面前說“木下總是很夸張地纏著我”。

木下通過這個爆料，才發現哈吉咩和玲奈交往的時間段，和哈吉咩在2016年和自己交往的時間有重疊。日本吃瓜網友們也通過蛛絲馬跡發現了這一點，然后全網嘲笑貶低木下“不知廉恥”“老牛吃嫩草，勾引哈吉咩”。

木下一時之間情緒崩潰，電話打進了這位博主的直播間，哭著為自己澄清：“我原來也有和hajime社長交往過，但是就算分手之后我也絕對不會說的，原本這樣想著，因為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一直想著不要曝光，所以絕對不想背叛他，一直沉默著。”

“但是因為被（日本網友）說了很多，說我是主動接近社長的。我忍不住顫抖和流淚，我也聽了他前女友說的話，我也一直是同樣的情況。接著，在前女友之前和我交往了半年左右，在那之前我也變成和他前女友一樣被劈腿的情況。”

當那位博主問到時間的確有重合嗎？木下回答說：“那個不要再深究了。”

喧囂之后，哈吉咩本人在一個7分鐘的道歉視頻里，回避了“只是在一個被窩里聊天”的爭議，然后自己非常嚴謹地，錘了上述前女友玲奈和前前女友木下的所有的控訴。

但非常離譜的是，這個連環劈腿事件，最終以木下向大眾發布道歉視頻結束，而道歉的原因是“事件引起了很大的騷動，自己感到非常抱歉”。

木下佑香的寫真照

“回到27歲”

6年過去，不知不覺中，木下也已經算得上是互聯網初代吃播博主了。

然而，和她十年如一日的室內便利店速食吃播風格，在內容策劃上的單調相比，少女感不再的容貌，似乎更讓木下焦慮難安。

今年38歲的木下，調侃自己是“第一個做整容手術的大胃王博主”。在去年11月發布的一期整容視頻中，木下向全網公開了自己做抽脂、額頭填充和線雕提升手術的過程，稱自己“37歲時為了變回27歲而努力”。

在和整容醫生的溝通中，她說只要能“讓我的臉整體變小，顯得年輕，變得更有女人味，更可愛，怎樣都行”。

但是，最近的視頻下面，總是有人在問她怎么臉垮了、人老了、少女氣息全無、看起來很累、很憔悴，勸她停更休息，從這些評論來看，為“變回27歲”而做的努力，似乎沒能幫忙在形象上為她挽回更多。

在整容這期的視頻里，木下說覺得自己作為一個視頻博主，有一種要向大家“傳達真實情況”的使命感，所以她在鏡頭前，主動呈現著自己剛做完抽脂填充手術后僵硬的臉。

作為一個觀看的人，好像可以通過這所有的一切，了解到所謂的大胃王吃播博主，是一個怎樣的人。仔細了解她的人，會發現，她被極度講禮貌的文化規訓，痛哭的同時也要道歉，最好永遠保持少女漫風格，年近四十也要可愛，食量驚人、語氣溫柔軟糯，除此外，就好像基本看不到這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木下的生命狀態，讓人忍不住想起韓裔德籍哲學家韓炳哲對現代社會的病理學批判，他寫：“當生命的本質被歸結為生產和績效，主體在系統中被降格為一個有待優化的客體，人陷在飛轉的停滯狀況和深度無聊里，最終導向抑郁和僵死。”

選擇如何度過這一生，當然是個人的自由。吃播博主的存在和陪伴，為無數人提供了電子榨菜。但當木下放出自己“在發燒38.8℃的情況下花了8小時努力拍攝”的素面視頻時，她的不適和強打精神硬撐，讓粉絲看著難受了起來，勸她不用勉強自己。

很巧的是，木下說自己戰勝了抑郁的這期視頻里提到，最近去了大阪，因為親戚家的姐姐在大阪開了一家店，晚上唱歌、玩飛鏢，在店里幫忙，之后，她也會每隔兩個月去一次。

韓炳哲作為哲學家，為人們開出的藥單是“發展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培養新的意識、建立新的敘事，以反對現行的社會信條”，好把我們從飛轉的停滯狀態中解救出來。

特約編輯姜雯 阿樹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