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錢敏
早晨9點,中國美術館南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隊,等待入館者一眼望不到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匯聚一堂,他們來到這座國家級藝術殿堂,共同感受美的氣息,接受美的熏陶。
對美術的癡迷,總會讓一部分觀眾“一刷再刷”,從事公共衛生行業的梁藝就是其中一位。8月10日,已經是她今年6月以來第三次來到中國美術館。
這些年,梁藝一直是中國美術館的“常客”,已經記不清來過多少次,今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6月。“60周年大展內容特別豐富,中國美術館把壓箱底兒的東西都拿出來了。”梁藝說,目前陳列在六層藏寶閣的《瀟湘竹石圖》當時在一層展出,她進門的時候,這幅名畫擺在正中央,“很多人都圍著它看,看得我熱淚盈眶。”
那天,梁藝邂逅了入職不久的志愿者俞燕婉,被她專業又風趣的講解深深吸引。“當時俞老師正在講徐悲鴻,聽完后大家全都鼓掌了。”看畫之前,梁藝習慣于先了解畫家的生平以及創作的時代背景,在她看來,有了這些基礎,才能把看畫的主觀感受最大化。梁藝說,她喜歡中國美術館志愿者的講解,因為他們在講述客觀內容的同時,還會談一談自己對畫作的理解,這些在其他美術館很難聽到的主觀體驗和見解是她最珍視的。
由于家中長輩酷愛中國畫、書法、篆刻等,梁藝從小耳濡目染。從會拿筆開始,家長就教她畫畫。然而造化弄人,高考前夕,梁藝被迫放棄藝考,多年不再碰畫筆。
“藝術的門檻特別高,不是所有人都有天賦,也不是付出了就一定會有收獲。”曾經,發自內心想走美術之路的梁藝深知那是一條更難的路,“慶幸的是,欣賞藝術的門檻沒那么高。”
來北京上學,梁藝閑下來就喜歡去美術館逛逛,她還記得2013年第一次逛美術館,來的就是中國美術館。“在這里,我感覺到熱愛的東西其實并沒有走遠,原來這么多年它一直埋在我心里。”
上次看展,梁藝是帶著望遠鏡來的,熟悉的巨幅油畫《父親》給了她不同的感受。她說放大以后,她看到了主人公眼角的淚痕。當然,從小就學中國畫的梁藝對中國畫更加鐘情。“我喜歡中國畫,尤其是山水畫,因為它是有呼吸、有血脈的。我們學山水畫時有這么一個觀點,‘水是山的血脈,草木是山的毛發,煙是山的神采’。當你近距離看它的時候,你可以跟千百年前的山水共呼吸,與畫家穿越千年的歷程,達到心靈的契合。”
采訪中,梁藝反復提到,中國人不可能不喜歡中國畫,因為我們“從小學開始就讀中國詩詞,它和書法、繪畫是緊緊聯系在一起的”。她說,西洋畫主要是反映外部世界,但中國畫是通過繪畫反映作者的內心世界。目前,她正在看一本書,叫《中國美術五千年》,她分享了書中觀點:中國畫的終極目的,是教人做一個靈魂純凈的好人。
“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借用宋徽宗趙佶的詩,梁藝說,對美術的愛是一種永恒的東西,恒久不變。
暑期的中國美術館熱鬧非凡,館內人頭攢動,形形色色的參觀者構成了一道道亮麗的風景線。
這里是孩子的樂園。有藝術培訓中心的教員組織一群十來歲的孩子來到三層雕塑館,他們統一著裝,每人手持畫本,分別對感興趣的作品進行臨摹。有畫駱駝的,有畫魯迅頭像的,還有畫仙鶴的,不一而足。從他們的神情里,能看到美術對他們的深度滋養。
一位30歲左右的女士領著3個孩子前來觀展,一看就是有備而來。來到三層一幅齊白石畫作前,這位女士給孩子們分發了藝術坐墊,坐上墊子,孩子們安靜地臨摹起來,有模有樣。值得一提的是,藝術坐墊是美術館專門為有需要的觀眾精心準備的愛心坐墊,在一層大廳入口處憑身份證可免費借用。
另一邊,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盤腿坐在一幅畫作前仔細臨摹,媽媽在不遠處安靜端詳。臨摹完一幅,挪個位置,小女孩鋪展開新畫紙繼續臨摹另一幅。嬌艷的荷花、靈動的魚兒躍然紙上,小女孩臉上寫滿了自信。
在三層西南角,影片放映室循環播放著專題片《美的殿堂》,一個10歲的小女孩正看得入迷。放映室里擠滿了觀眾,有的站著,有的擠在條凳上,還有的像小女孩一樣席地而坐。今天是父親陪她來的。女孩的父親告訴記者,這是暑期陪孩子來的第一站,接下來他們還打算去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和國家自然博物館。他說十幾年前自己曾在旁邊的一條街上班,但從沒進來過,要不是陪女兒,也許永遠沒機會來,一進來才發現別有洞天,不虛此行。
成人也能在這里尋到心的歸處。八大山人和石濤,這兩位明王朝落魄皇族后裔畫家才氣逼人,成就了中國繪畫史上雙峰并峙的傳奇,后世畫家受二位影響者不計其數。五層展覽是八大山人和石濤作品專場,前來參觀者絡繹不絕。一位40歲上下、看起來有著書卷氣的男士,剛剛看完五層作品就立刻來到通往四層的步道坐下,展開畫本迅速默畫心儀的畫作。他屏息凝神,手中的畫筆快速游走,身邊穿梭的人群仿佛對他全然沒有影響。

觀眾在觀看“墨韻文脈:八大山人、石濤與20世紀以來中國寫意藝術展”展覽。 陳曦攝
在三層潘天壽的畫作前,一位40多歲文質彬彬的男士駐足觀看了許久,直到被記者打斷才勉強回過神來。頓了兩秒,他以“馬上有事,要走了”作為托詞,謝絕了采訪邀約。然而半小時以后,他仍然停留在那幅畫作前,目光深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沒人知道這幅畫作對他到底意味著什么。
也有熱烈的。一位同樣看起來四五十歲的男士似乎心情相當歡快,他身材微胖,動作夸張地“掃畫”,一張接一張地給每幅畫作和卡片簡介拍照,時而會心一笑,時而重重點頭。在石魯的一幅荷花前,他上下不停地打量。有人輕聲問:“這幅畫怎么看起來像草稿一樣,太粗放了吧?”他笑了笑:“你看名字叫什么?”詼諧的氣氛下,真懂假懂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更多的,是跟隨志愿者講解移動的“大軍”。在開放日的固定時段,會有志愿者為公眾提供免費講解服務。每當這時,志愿者身邊都會聚集一群觀眾,他們的情緒跟隨志愿者的講解而起伏。展廳內畫作很多,志愿者往往會選擇性講解,每當從一幅畫移動到另一幅畫時,觀眾快速聚合的場景蔚為壯觀。展廳光線暗,一位參觀者使勁往里探頭,試圖看清志愿者胸前吊牌上的名字。旁邊一位背包客在筆記本上飛快寫下3個字——白冰冰,收回本子時又加了個“棒”字,兩人心領神會。
作為國家級藝術殿堂,來到中國美術館,參觀者可以徜徉于美的海洋,盡情欣賞。春秋一甲子,中國美術館正以嶄新的姿態和包容的胸懷,迎接來自五湖四海的賓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