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宇 (山東華宇工學院設計與藝術學院 山東德州 253000)
張中波① (濟南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 山東濟南 250022)
為了更好地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2022年文旅部等六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推動文化產業賦能鄉村振興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中特別指出,應加強文化產業和旅游業用地保障,著力優化用地布局,鼓勵通過開展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和工礦廢棄地再利用的方式建設文化產業賦能鄉村振興項目[1]。因此,農村工業遺產作為鄉村工業發展時期遺留下來的文化遺產,加以利用可以節約重建成本,有效緩解鄉村發展的壓力。但長期以來,農村工業遺產的開發利用工作并未受到充分重視,許多農村工業遺產正面臨閑置、損毀甚至消亡的危機。截至目前,僅有少數學者關注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與保護,例如張中波從旅游開發的角度闡述了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價值與保護困境,進而提出了一系列保護對策[2]。韓晗以農村工業遺產的改造路徑與利用價值為切入點,從公共閱讀空間構建視角探討了未來鄉村公共文化空間的發展[3]。相關學者的研究證明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具有重要價值,但其更新策略的探索依舊不全面。在此基礎上,本文以共生理論為指導,以保護遺產本體及其環境的原真性、整體性和延續性為原則,構建農村工業遺產為基本單位的共生系統,嘗試探索既能保護農村工業遺產,又能與鄉村發展相融合的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策略。
王慧對“農村工業遺產”的概念進行了系統分析,提出農村工業遺產主要是指“新中國成立后農村工業發展中留下的具有歷史價值、技術價值、社會意義、建筑或科研價值、經濟價值的工業文化遺存”。從存在形態的角度看,其物質層面包括“建筑物和機械、車間、磨坊、工廠、礦山以及相關的加工提煉場地、倉庫和店鋪、生產傳輸和使用能源的場所、交通基礎設施等遺存”;而非物質層面則包含了“記憶、口傳和習慣中留下的工藝流程、數據記錄、工業檔案以及創業歷史、工業故事、工業精神等構成的非物質遺存”[4]。從發展時期的角度看,“農村工業遺產主要由改革開放前的社隊工業遺產和改革開放后的鄉鎮工業遺產構成。其中,社隊工業遺產是指在1958年到1978年人民公社化時期,農村工業作為農業的附庸和農村經濟的補充,包括一些小型煉鐵廠、小礦山、小煤窯、小農機修造、土化肥廠、糧食加工廠等;鄉鎮工業遺產主要是指改革開放后鄉鎮企業大發展所留下的遺產,也是我國農村工業遺產的主要部分”[5]。除此之外,許多“三線”建設時期遺留下來的工業遺產大都處于偏遠的鄉村地區,廣義上來講也可納入農村工業遺產的范疇。總而言之,自新中國成立以來,隨著農村工業的興起到衰退,形成了大量農村工業遺產,留下了一定規模的廢棄或半廢棄的工業遺跡。從鄉村振興的角度來看,農村工業遺產既是農村工業發展的重要遺存,又是新農村建設的一部分,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提供了特色文化資源。從工業遺產保護研究的角度來看,農村工業遺產是工業遺產在農村地域的一種特殊類型,其研究有利于完善工業遺產的保護體系。
目前,已有部分農村工業遺產正在進行不同模式的更新轉型,主要有工業博物館、工業遺址公園、創意產業園區、工業旅游村等發展模式[6]。但依然有大量的農村工業遺產由于周邊自然環境破壞嚴重、規模小且分布散亂、地處偏僻交通不便等問題,阻礙了其更新與發展。
1.自然環境破壞嚴重
中國農村工業發展對自然環境造成的影響主要包括水質與空氣污染、土壤污染以及山體破壞等。一方面,在發展前期,許多鄉鎮企業的環保設施不健全,致使大量廢水、廢渣傾倒入河流、小溪等水域,造成農村水體的污染;同時廢棄物的長時間堆放也導致土壤的污染越來越嚴重。另一方面,多數農村礦區的地表植被被清除,表層土壤被移除,并且有的在開采過程中使用有毒化學品,導致有毒成分滲透到土壤中難以降解。與此同時,由于監管不力,在遺產所在地留下了許多荒地和礦坑,導致原有的山體結構被破壞。例如,溫州市蒼南縣礬山鎮的福德灣村,盛產明礬石礦,有“世界礬都”之稱,但由于明礬生產模式粗放,對生態環境破壞極大,礬漿、礬渣和礬煙使河水草木盡毀,導致福德灣人曾長期被矽肺病所困擾[7]。由于多數農村工業在發展時期對周圍環境均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污染和破壞,致使農村工業遺產的周邊環境狀況都比較差。
2.類型多樣,分布散亂
從產業結構看,中國農村工業最初由自然資源開采、農副產品加工、采掘品加工以及農業設備修理等類型為主,后期在政策的支持下,行業種類逐漸豐富,比如紡織業、食品加工業等為輕工業服務的產業。盡管行業種類很豐富,但在農村工業經濟發展初期,由于受到政策制度、資金投入、技術水平以及職工素質等因素的影響,導致農村工業長期停留于門檻較低的勞動密集型產業,這就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農村工業產業規模小、技術水平低以及經濟發展落后的局面。同時,許多農村閑置空間被征用為生產廠房,使得農村工業遺產空間呈現面積小、分布散的特征,從而導致其整體規劃、統籌協調等更新工作難以開展。
3.地處偏僻,交通不便
大多數農村工業遺產的地理位置都較為偏僻,道路交通相對閉塞。例如安徽省霍山縣境內的三線建設企業,很多通往縣城均需走長距離山路,如遇雨季甚至有山體滑坡風險[8]。而其他三線遺址均距離城鎮中心也都較遠。因此,很多這樣的農村工業遺產很難吸引外來資源對其進行再度開發利用,只能長期閑置。
面對農村工業遺產保護更新存在的現實問題,共生理論為其提供了系統的理論指導。通過建構農村工業遺產的共生系統,進而采取一系列針對性措施來化解困境,有助于促進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有力有序發展。
人們對共生的認識,最早起源于生物之間彼此依存的生存關系。1879年德國真菌學家德貝里(Anton de Bary)首次將共生定義為不同物種共同生活、相互之間不斷進行物質交換與能量傳遞。它是人類之間、人與自然之間以及自然之間形成的一種彼此依存、和諧共處的生命關系。隨著共生理論的深入研究,有學者提出,“共生的基本類型可分為生物學的共生和人類社會的共生等類型。前者是指生物學性的異種之間的關系,后者則是指以人類這一生物學上的同種為前提的,并有著不同質的文化、社會、思想和身體的個體與團體之間的關系”[9]。目前,現有研究多轉向人類社會共生的范疇,而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正是以人群為主的改造活動,人類社會共生的研究為其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指導。一方面,學界的既有研究表明,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改造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而共生理論正是研究復雜種群之間信息交流、物質交換、能量傳遞以及合作共生模式與環境的一種理論,對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問題具有良好的兼容性和適用性。另一方面,有的學者在研究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策略中發現,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核心問題在于其內、外部的協調發展,既要形成遺產內部各空間之間的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統一體,又要實現與鄉村地區互為資源、互為市場和相互服務,最終促進鄉村地區的全面振興,這恰是生態共生模式的形成和運行過程。因此,就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內容、目的和運行機制而言,與共生理論有較強的一致性。
在人類社會共生的研究中,多數借鑒共生理論中的共生單元、共生模式、共生環境等要素進行分析[10]。這也為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系統建構提供了基本分析框架。其中,共生單元是共生關系發生的物質基礎和作用對象;共生環境不僅是共生單元的外部條件,而且還是推動共生關系的外部因素,不同的共生模式取決于共生環境的差異;共生模式決定共生單元之間物質、信息和能量交換的內容與方式,是共生能否實現的核心要素。因此,三個要素之間彼此依存、相互影響,都必不可少。
面對農村工業遺產這一復雜的系統工程,借鑒共生理論對其進行系統建構有助于促進農村工業遺產共生體的演化和發展。其建構內容主要包括農村工業遺產共生單元的界定、共生環境的影響、共生模式的選擇以及三者間的協調配合。
1.農村工業遺產的共生單元
共生單元是共生關系發生的物質載體,為了能夠更好地融入共生環境,其不僅要發揮自己的獨特優勢,為共生關系的發生提供服務,還要通過共生關系來汲取新的能量,用來彌補自己的不足。共生單元之間通過優勢互補,進一步形成共生體的生存狀態。
根據《保護工業遺產的無錫建議》(2006)對工業遺產價值范疇的描述,結合農村工業遺產發展的典型特征,農村工業遺產具有歷史價值、社會價值、科技價值、審美價值和經濟價值。其共生單元的劃分依據綜合價值高低可分成三種不同的類型,具體為文物類共生單元、保護性利用類共生單元以及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11](圖1)。其一,文物類共生單元指的是具有極高價值和重要保存意義的農村工業遺產,且數量相對較少。例如中國鄉鎮企業博物館就是在中國最早的鄉鎮企業——春雷造船廠舊址上興建而成,并完整保留了遺產的全部樣貌。其二,保護性利用類共生單元主要指具有較高價值和較重要意義的農村工業遺產。較為典型的如四川嘉陽國家礦山公園的“嘉陽小火車”,在原火車基礎上進行改造翻新,使其繼續運行給游客帶去新奇體驗。其三,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主要指具有一定的工業形象和內涵的農村工業遺產。農村工業遺產中的舊廠房、舊倉庫或是舊車間等大都屬于該類,這類遺產數量較多,其改造空間較大,有助于提升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效率。

圖1 共生理論視角下農村工業遺產的系統建構(作者自繪)
2.農村工業遺產的共生環境
共生環境是共生關系發生的場域,是由共生單元以外的各種元素組合形成。共生環境與共生體之間通過物質能量交換的方式彼此依存,因此,不同的共生環境會影響共生體的生存方式和作用效果。根據共生環境的不同屬性可以將農村工業遺產周圍環境分為自然環境、社會環境以及歷史文化環境。其中自然環境主要指農村工業遺產周邊的山、水、植被等自然景觀。社會環境主要包括當地的生產生活方式、經濟發展狀況以及相關的政策支持。歷史文化環境著重強調農村的工業文化以及地域文化。
不同類型的共生環境影響著農村工業遺產更新模式的選擇。具體而言,農村工業遺產更新模式的選擇與鄉村政策制度、經濟發展和社會參與等方面息息相關。在政策制度層面,相關政策的支持是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風向標,是決定遺產更新模式的執行標準。早在1976年《內羅畢建議》中就提到,“在農村地區,所有引起干擾的工程和經濟、社會結構的所有變化應嚴加控制,以使具有歷史意義的農村社區保持其在自然環境中的完整性”(第34條)[12]。在經濟發展層面,農村遺產旅游開發的趨勢、較大的農村事件或項目的推進,都會使共生模式的選擇受到影響。在社會參與層面,政府的管理和村民的保護意識、對農村工業遺產的保護態度,直接決定共生模式的選擇與實施。
3.農村工業遺產的共生模式
共生模式是各個共生單元之間進行物質能量交換的方式,其不僅體現共生作用的形式,還能夠反映共生作用的程度。共生單元之間以什么樣的方式產生影響,具體在哪些層面發生了物質或能量的交換,多由共生模式來決定。
農村工業遺產的共生模式指的是文物類共生單元、保護性利用類共生單元以及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之間的作用方式,其主要包括寄生共生、偏利共生以及互惠共生等模式。首先,寄生共生模式主要表現在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初期,由于文物類共生單元先得到保護和更新,所以使得其主導作用比較強,需要整合配套服務和創意體驗等互補資源逐步擴大自身的知名度,隨著創新性價值逐漸增加,導致保護性利用類共生單元和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對其依賴性也越大。例如,位于山東萊蕪的“山東小三線紀念館”就是依托原山東人民印刷廠(709廠)舊址建立起來的,重點展示典型“小三線”企業的建設、發展歷程及社會貢獻,打造小三線文化印象。其次,互惠共生模式表現為文物類共生單元、保護性利用類共生單元和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之間,通過合理的資源配置,促使彼此的價值創造和獲取能力均得到提升,從而實現農村工業遺產的持續性發展。如,山東省寧津縣的崔楊美術館是由原來化工廠的舊廠房、舊倉庫改建而成,由此崔楊村開始全力發展文化藝術產業,崔楊小鎮的建設也揚帆起航,逐漸從昔日的“化工村”轉變為如今的“文化村”[13]。最后,互惠共生模式又分為非對稱式互惠共生和對稱式互惠共生,對稱式互惠共生能夠實現彼此之間價值創造和獲取的同步提升,是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最終目標。而非對稱式互惠共生也稱為偏利共生模式,具體表現為共生單元彼此之間的價值創造和獲取能力不同步發展,即文物類共生單元和保護性利用類共生單元汲取配套服務等資源,不斷擴大自身影響力和提升價值創造水平,而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還不夠完善,導致價值創造水平提升較慢。如江蘇昆山祝甸村磚窯文化館的建設,成功帶動了村里的旅游發展,但一期工程完工后,服務型的配套設施建設相對滯后,后來隨著民宿、學校的開辦,其配套服務才逐步完善起來[14],朝著互惠共生的目標發展。
依據前文建構的農村工業遺產共生系統,農村工業遺產可以從內、外部空間兩個方面實施更新工作。外部空間的共生主要包括與鄉村發展的共生,可從與自然環境、社會環境和歷史文化環境的共生中實現。而內部空間的共生則重點在于共生單元、共生模式和共生環境三個要素之間的協調配合,通過農村工業遺產共生體的演化機制,最終實現其內、外部空間的整體共生。
1.與自然環境的共生
(1)恢復完整的綠色生態系統。多數農村工業遺產所在的鄉村地區原本都擁有優美的自然景色,但在農村工業高速發展時期,對周圍自然環境的破壞和污染導致人與自然的關系十分緊張。因此,在整體改造更新過程中,應遵循鄉村地區的綠色生態恢復體系,以滿足其體系的層級分明和結構完整,使農村工業遺產更好地融入鄉村環境的治理。
(2)結合農村自然環境營造新的工業景觀。多數農村工業遺產的地理位置偏僻,但往往山水等自然資源豐富。充分結合農村自然資源,發揮自然景觀的活力,整體建構農村工業遺產與自然美景結合的綜合景觀,有助于擴大遺產景觀的優勢,實現農村工業遺產與自然環境的互惠共生。
2.與社會環境的共生
在農村工業快速發展的同時,除了自然環境遭受破壞,人居需求也越來越得不到滿足。農村工業區的生產生活相對比較單調,缺乏各種娛樂活動;工廠的聚集以及無節制的廢物排放,導致周圍村民因失去舒適的生存環境而大量遷居別處。因此,農村工業遺產在更新的過程中,應當注重文化、教育、商業、娛樂等多種公共要素的融合,滿足周圍村民、游客等人群對于公共文化服務的需求。同時,還應充分依托農村的基礎設施,保留和利用工業遺產場地內的原有基礎建設,并將其融入農村基礎建設體系之中。例如,農村工業遺產內部的道路交通系統,可以予以保留和翻新,再連通農村現有道路交通網,既可以滿足車輛、人群等多種類型通行需求,又符合綠色共生的生態理念。
3.與歷史文化環境的共生
原有農村工業遺產與新時代農村在整體風貌上存在一定的差異,其建筑風格與農村的住房建筑存在不同,在更新改造中需要綜合考慮歷史背景、文化因素等,利用形態的變化、造型的創新、功能的置換等方式實現整合,并使整合共生成為一種趨勢。因此,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改造需要與現代建筑相融合,與地域環境相整合,與農村文化相契合,并且要處理好與農村歷史發展、文化空間結構和周圍環境的關系。
1.凝練工業元素,奠定文化基調
首先,對文物類共生單元而言,應“依據《文物保護法》《城鄉規劃法》等行業法律法規實施管理,從法律、政策、資金方面加強保護的力度”[15],重點對其進行工業元素提取和凝練,避免進行較大的改動,最大程度地展現工業場所的原真性,使其成為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文化導向。具體措施可從建筑空間、構筑物和設施設備等方面來實現。在建筑空間方面,應盡可能保留原有的空間結構,并在此基礎上更新空間的使用功能。例如依托無錫春雷造船廠舊址建立的中國鄉鎮博物館,舊址現存船塢有5座,呈東西走向,總長約70米,它們于2011年被公布為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并予以完整保留[16]。在構筑物方面,則重點強調其工業獨特性,可以結合其他元素組合成景觀小品或景觀節點。在設施設備方面,可以將其修繕后用于工業文化的對外宣傳。
其次,對于保護類共生單元而言,主要通過對其進行修復改造、功能置換,使之成為農村工業遺產文化傳播的主要空間。例如四川嘉陽國家礦山公園的“嘉陽小火車”,作為國內乃至全世界唯一還在正常運行的客運蒸汽小火車,有“工業革命的活化石”“工業革命的絕版景觀”之稱[17],現已成為公園內特色旅游觀光小火車,游客可以通過體驗小火車來感受嘉陽的煤礦文化。
最后,對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而言,其更新方式相對靈活,應充分利用其空間特點,進行必要的形式改造和功能置換,采用“活化”的方式實現文化再生。所以該類共生單元大都置換成住宿、餐飲、游樂等功能,為農村工業遺產的更新改造提供配套服務,從而促進其更新過程有序發展。
2.豐富創意體驗,保持遺產活力
創意體驗的實現主要表現為將廢棄的、過時的資源轉化成創意資源。而創意資源相較于其他資源類型,主要表現為以人的創造力為主體,隨著社會發展,文化積累日益豐厚,人的創造力得以不斷開發,致使創意資源的發展也是無限的[18]。因此,無限的創意資源不斷豐富創意體驗,從而使農村工業遺產永葆活力。農村工業遺產創意資源的轉化可以從三個方面展開。首先,當人的創造力作為主導資源時,其資源的內涵和外延有了更加深刻的拓展,一些具有農村工業歷史的物質設施、關于農村工業生產生活的故事等均可納入資源的范疇,通過對其加以開發和利用,使之成為促進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創意資源。例如河北高陽紡織博物館,通過收藏展示其農村工業發展的文物史料,建立了地域特色鮮明的農村工業遺產博物館。其次,可以通過對創意的運用將有形和無形的資源高效地轉化為促進經濟發展的資本,使農村工業遺產的發展能夠依靠知識、信息和文化等資本的驅動,實現其發展方式的改變。例如江蘇昆山祝甸村磚窯文化中心的改造,通過將金磚文化資源與藝術創作、辦公、會議、餐飲等功能融合,完成了對傳統燒磚文化的創意轉譯,進而形成了以服務行業為主的發展方式[19]。最后,可以通過對人創造力的開發,利用創意的無限性突破資源的有限邊界,實現農村工業遺產“有中生優”的創意轉化。例如德國北杜伊斯堡景觀公園(Landschaftspark Duisburg-Nord)是在蒂森(Thyssen)鋼鐵公司舊址上修建而成,內部運用各種創意手段嫁接工業遺跡,賦予其新的功能,從而使其成為以煤—鐵工業景觀為背景的大型景觀公園。目前該公園已成為杜伊斯堡的一張城市名片,與此同時,其設計者彼得·拉茲(Peter Latz)撰寫的公園傳記《銹紅——北杜伊斯堡風景公園》(RUST RED, The Landscape Park Duisburg Nord),進一步促進了該公園的多樣發展[20]。
3.修復工業景觀,烘托文化氛圍
農村工業遺產共生體的共生環境主要指與共生單元和共生模式直接相關的環境要素,其包括場地內的生態景觀和文化景觀。農村工業的發展大多數伴有對原生態景觀的破壞,有些工業場地由于長時間堆積廢棄物,加之人為干預,導致原有土壤、水源和植被等景觀元素遭到破壞,從而影響場地的自我修復。因此,對地塊進行生態恢復變得十分重要。可以從生態設計的角度出發,引入景觀生態學、土壤生態學、經濟生態學等多學科作為理論指導,結合場地內的實際情況,提出針對性的生態修復方案,并將其融入農村生態修復的體系中。例如,針對農村工業遺產中的水污染,可以借鑒城市中處理水污染的生態修復技術,即“通過截污、擴大濕地、培育水生動植物、增強水動力、生態駁岸(去除傳統的三面光)、減輕初期雨水污染沖擊等等,使水生態能夠恢復到原來具有自凈功能的狀態,水循環利用就自動能夠取得成效”[21]。此外,在農村工業遺產內部,“各種各樣的消費活動,均與景觀有密切聯系,這是進入情景的體驗式消費,不僅消費物的實際功能,而且還消費物所處環境空間、物上所附著的文化及符號價值,一定意義上而言也可以說是一種炫耀性消費”[22]。因此,應借鑒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通過整合物質性的歷史景觀和非物質性的生產生活習俗,結合農村工業遺產環境以及人們的綜合感知形成景觀意向,共同組成農村工業遺產的文化景觀。這一點,蘇格蘭的新拉納克(New Lanark)較為典型,其是由商人戴維·戴爾(David Dale)于1785年創建的以棉紡織廠為核心的工業社區,后來成為著名的空想社會主義者羅伯特·歐文(Robert Owen)的社會改革實驗基地。如今,部分舊廠房被改造為博物館或工作坊,用以展示工業文化;歐文創辦的學校則按照19世紀的教室原貌恢復,用以接待來訪研學的學生。此外,剩余的工人宿舍和商店等空間都恢復了原來功能,用來提供必要的消費活動[23]。總之,良好共生環境的形成,既離不開生態景觀的修復,也受文化景觀的影響。
4.強化配套服務,實現遺產共生
配套服務是農村工業遺產更新中較為重要的一部分,其主要內容表現在基本公共服務設施的建設方面,而基本公共服務設施承載了基本公共服務從資源到服務的轉化過程,因此,配套服務成為實現農村工業遺產資源服務性轉化的重要載體。農村工業遺產的配套服務主要體現在交通、商業、衛生以及教育等方面。在交通方面,應盡可能恢復原有道路交通,并在此基礎上進行路線優化,使其更加便捷和人性化。在商業經濟方面,可以將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改造成住宿、餐飲、娛樂或是零售等功能空間,用以服務人們的日常生產生活。在醫療衛生方面,可以將靈活性較高的改造性利用類共生單元改造成小型門診或藥店,用于緊急情況的處理。在教育方面,可以對改造較為成功的民宿或零售店等進行經驗梳理,并開設民宿建設培訓、農村工業文創零售培訓等課程,培訓村民建設和經營自己的空間。
隨著配套服務逐漸完善,其與農村工業遺產的文物類共生單元和保護性利用類共生單元之間可漸漸實現互惠共生,使遺產內部呈現自組織的狀態。借助自組織協同動力學的理論方法,“應先了解內部子系統的數量和性質,以及它們之間的可能關系,構建子系統之間合作的橋梁”[24]。在農村工業遺產更新中,不同類型的共生單元之間應以功能、資源為紐帶建立互助聯系,而實現聯系的核心是人的參與。農村工業遺產更新過程不僅是人情交流、勞力交換的過程,還成為農村工業文化宣傳、技能精進的手段。例如崔愷以磚廠(祝甸村霍夫曼窯文化中心)的建設為核心,設計在磚廠與村子之間建民宿學校,用于培訓村民如何自建、自營民宿,同時還引入許多不同的文化項目,祝甸村在幾年后有近1/3的村民設計翻新了自己房屋,用于從事與金磚文化相關的各種生產經營活動[25]。這不僅使村民的收入倍增,也促進了祝甸村霍夫曼窯文化中心的發展。因此,人的參與將農村工業遺產共生體的各個要素串聯在一起,從而為其更新這一動態演進過程提供動力。
農村工業遺產更新過程中,不僅要滿足外部或內部空間的共生發展,還應實現內部與外部空間之間的協同共生。促進兩者之間共生的活力主要取決于功能協同、交通順暢和形式統一。在功能方面,農村工業遺產內部各共生單元的功能更新應與鄉村地區已有的功能結構協同,實現內外部子系統空間功能的融合。如溫州福德灣村原是以生產、冶煉明礬為主的工業村,后因環境污染嚴重工業逐漸被取締。現在該村正在逐步打造工業旅游示范村,將原來的礬窯加以修繕和翻新,成為村里主要的公共活動空間;當年的礦區辦公樓也已改造成民宿;錯綜復雜的礦洞改成了驚險刺激的迷宮,吸引大量游客參與其中[26]。功能的趨同更新為福德灣村的發展注入新的活力。在交通方面,應遵循國家在鄉村地區實施的道路交通規劃,再結合農村工業遺產內部原有的交通路線進行恢復和更新,這樣既減少了開辟新交通體系的成本,又實現了遺產內外的有效聯系。在福德灣村的內部有一條老街,原來是挑礬人運輸明礬的必經之地,后來逐漸成為人流滾滾的商業集散地。在遺產更新中,對福德灣老街進行了疏通和恢復,昔日的店鋪重新開張,售賣的物品也多與明礬有關。此外,住宿、餐飲、娛樂等活動又因“礬礦文化”匯聚于此,繼而成為聯系農村工業遺產與鄉村地區的重要紐帶。在外觀形式方面,應在保留原有形式結構的基礎上加以翻新,并盡可能與外部體系的建造形式保持協調,這樣既保留了原來的生產生活遺跡,又實現了內外部體系的形式統一。福德灣村礬山礬礦遺址所在的雞籠山地勢偏高,主要由采礦遺址、煉礬遺址、附屬遺址和傳統民居等組成,其中傳統民居大都采用浙南最常見的青瓦,最大的區別在于墻身就地取材,直接用廢棄礦石壘砌而成,十分古樸。目前的更新建筑在風格方面進行了保留,延續了當地傳統民居的形式。這些建筑盡管外部形式與當地其他民居相似,但憑借礬礦遺址原本偏高的地勢,也凸顯了福德灣村的工業形象。
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背景下,農村工業遺產為鄉村地區的建設發展提供了大量可開發的特色文化資源,但目前大多數仍處于閑置狀態,其保護更新工作并未得到政府、業界、學界的足夠重視。目前,農村工業遺產存在自然環境破壞、類型多且分布散、地處偏僻且交通不便等問題,這阻礙了其更新工作的有序開展。
共生理論為打破這一現狀提供了切實可行的理論指導。借鑒共生理論的基本原理,從共生單元、共生模式和共生環境等方面建構出以農村工業遺產為基本單位的共生系統,可為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策略的系統提出提供理論依據。從農村工業遺產共生系統角度,農村工業遺產應從內、外部空間及其兩者間的協同共生方面開展其更新工作。其一,農村工業遺產要與其外部空間中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以及歷史文化環境實現共生發展。其二,應采取提取工業元素、豐富創意體驗、修復工業景觀以及完善配套設施等具體措施,使其內部空間實現運行的“自組織”狀態。其三,要對農村工業遺產內、外部空間的功能、交通和形式進行協調統一,實現農村工業遺產內外部空間的協同共生。
相較于既有的研究成果,本研究一方面基于共生理論建構了以農村工業遺產為主的共生系統,為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現存問題的結構化分析和系統性解決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與方法,突破了既有成果“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疊加式研究模式;另一方面,基于農村工業遺產共生系統的理論建構,提出了農村工業遺產更新的總體性應對策略,彌補了既有研究關注局部而忽略整體的缺憾。農村工業遺產共生系統的理論建構及其更新策略的系統提出,既有助于豐富農村工業遺產領域的理論成果,完善其更新保護體系,也有助于為農村工業遺產更新實踐提供有益指導,從而促進農村工業遺產更新工作的有序進行,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注入新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