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松則爭奇斗艷，嚴苛則灰頭土臉

萬維鋼

很多傳統智慧被總結成各種諺語，單獨看都沒問題，但放在一起就容易發現矛盾。比如，有句話叫“不占一帥就占一怪”，意思是要么你就在各個方面都特別出色，要么你就在某個方面有強烈的特色，得有識別度才能吸引觀眾，千萬不能平庸。可是我們又經常說“槍打出頭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建議保持低調，避免引起關注。你說到底哪個道理對呢？下面我們借助統計數據和實驗研究，分析一下其中的底層原理。

以前美國有個交友網站做了一個數據分析，探討了網站女性用戶的吸引力得分和收到的私信數量之間的關系。

通常，吸引力越高的女性收到的私信越多，但這個規律并不是非常嚴格的。同樣的吸引力分數，有的女性收到了很多私信，有的收到的就很少。

比如，A女性，她的吸引力得分中等偏上，滿分5分她得了3.4分，收到的私信數是網站平均數的0.8倍。對比之下，B女性吸引力得分還略低一點，是3.3分，可是收到的私信數卻是網站平均值的2.3倍。是什么造成了兩人的差異呢？

原因是，兩人的平均分差不多，但是得分分布很不一樣。A女性的得分分布比較集中，主要都是3分和4分，說明大家普遍認為她的相貌“尚可”，談不上特別驚艷也談不上令人反感。而B女性的得分分布則呈現兩極分化，很多人打1分，也有很多人打5分。她的長相并不完美，但是自帶一種特殊的魅力，有人特別喜歡，有人則非常反感。

這就是B女性更受歡迎的秘密。打1分的人固然不會給你發私信，但你關心的不是平均分，而是有多少人給你打5分。

這個規律具有普遍性——總是極端者取勝。平均分意義不大。你真正應該關心的是有多少人特別喜歡你——哪怕代價是很多人特別不喜歡你。

這就叫“不占一帥就占一怪”。“帥”是大家都給你打5分，這很難。如果做不到，那么你就需要在平庸和特別之間做出策略性選擇。而正確的選擇是“怪”，也就是一部分人給你打5分，一部分人打1分。

不要平庸，要有特色，要有被討厭的勇氣。

在商業上，這個道理是非常清楚的。任何產品都不可能又高檔又便宜又堅固耐用討好所有人，你只能爭取一部分消費者的支持，哪怕代價是被另一部分人討厭。

蘋果手機定位高端，有大量忠實用戶，所以不怕別人說價格太貴。有的航空公司定位就是低價，培養出一個固定的消費群體，沒人抱怨服務體驗差。有些明星的表演風格足以激怒普通觀眾，卻同時收獲了狂熱粉絲。

那既然定位如此重要，為什么許多人寧可平庸呢？難道他們都不懂“不占一帥就占一怪”的道理嗎？

我再給你講個故事。

20世紀70年代，進化生物學家約翰·恩德勒在委內瑞拉的特里尼達島上，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島上有條河，河里有一種長度只有兩厘米的小魚，叫孔雀魚。恩德勒注意到，在河水下游的水塘里，孔雀魚的顏色都很單調；而隔著一個小瀑布的上游的水塘里，孔雀魚的顏色卻非常艷麗。恩德勒猜想，這是不是跟下游存在捕食者有關。

于是恩德勒做了個實驗。他弄了十個魚池養孔雀魚，每個魚池底部都鋪上鵝卵石和碎石的圖案。他在一些魚池里放入孔雀魚的強力捕食者，在一些魚池里放了比較弱的捕食者，還有幾個魚池里沒有捕食者。過了14個月，孔雀魚繁衍了10代，結果就出來了。

在沒有捕食者和只有弱捕食者的魚池里，孔雀魚長出了漂亮的花紋；而在有強力捕食者的魚池里，孔雀魚都長得非常平庸，顏色盡量跟池底的鵝卵石和碎石圖案相似，等于是一種保護色。

孔雀魚迅速對環境做出了適應。如果環境安全，你大可追求美麗和特色，因為這很能吸引異性；可是如果環境中存在捕食者，你不希望吸引它的注意力，平庸才是最安全的策略。

有特色就容易被注意到，而有時候你不想被注意到。

所以，要追求與眾不同還是保持平庸，取決于當前的環境。

如果是“選拔”環境，比如大學招生、公司招聘、網紅想出頭，你需要發揮長板，你必須被人注意到才行，平庸路線是沒有前途的。

但如果是“淘汰”環境，比如，公司業務不好，正在考慮裁掉一批員工，那你不希望被注意到。你必須好好隱藏自己的短板，為此寧可平庸也不要多事。

如果環境較為寬松，出風頭只有正向回報沒有負向危險，人們就會爭奇斗艷；而如果環境相當嚴苛，就如同有個怪獸在到處咬人，那人們就會主動打扮得灰頭土臉，以不引起注意為優先原則。

（摘自“得到App”，本刊有刪節，魏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