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人群，像穿過歲月的森林（組詩）

羅興武

穿過人群

你穿過人群，像穿過歲月的森林

衣袂飄飄，長發飛揚

人們紛紛避讓，牽引了那么多訝異的目光

你奔跑得踉踉蹌蹌，有奮不顧身的瘋狂

是趕去制高點與死神打一場阻擊戰

還是追隨離港的航班大哭一場

你逐漸老邁，幽默風趣卻一如既往

兒女們驚嘆于你淋漓盡致的奔放

你對幽深歲月的遭際卻始終語焉不詳

恐高癥

我以為可以攀到那個理想高度

可只上到金頂山腳

身體就變成了一枚扁平的樹葉

山風似隨時可將人抬起來

我下意識想抓緊地皮

但所有的力氣己從指尖滑落

一只鷹在藍色深澗上空滑翔

炫耀它的輕盈與漫不經心

我匍匐在地傾聽——

原來，不是所有的風景都能讓人親近

秋 雨

一場纏綿的秋雨

讓成熟了的稻子過早地佝僂了腰身

那是一種跪拜的姿勢

莊稼地里有魂魄飛揚

你看，整個田野披頭散發的樣子

真想把癱瘓的稻穗一棵棵扶起來

我的心是騰空了的谷倉

因失落與期盼隱隱作痛

這個時節

站在稻田里的應是谷草垛

秋霧四起

清晨，一匹健壯的老馬馱著秋實

噴出的鼻息籠罩了原野和山崗

一位丹青高手拉上白色窗幔

把驚世駭俗的巨幅長卷掛在天地間

蟋蟀的歌聲有些凄清

另一些秋蟲的私語也帶著離別的悵然

季節也有徐娘半老的時候

但她的烹飪技術已爐火純青

該甜的甜得醉人

該酸的酸得讓你打顫

秋天是一口大水鍋

霧氣四起時，日子成為一道燴菜

除 夕

一年的最后一天

像一支煙抽到最后

雖然愜意，卻不得不丟

一年的最后一天

像一程路已經走到終點

雖然欣慰，卻不無憂傷

爆竹宣示多種寓意

春聯是五花八門的誓言

我在小山包上看夕陽

有人在遠方望故鄉

磨 刀

一塊磨刀石瘦小下去

它磨利過許多鈍口的刀

也磨亮了許多尋常日子

磨刀人的姿勢讓你感覺歲月靜好

刀石摩擦之聲親切如耳語

有人因刀的鋒利而鋒利

磨刀霍霍聳人聽聞

那是一種聲音的變調

陵 園

我們將一位老人送上山

在陵園一隅，立起一塊方碑

像在擁擠的書架上

又插進去一本新書

這些書都有冷峻的封面

每一頁都由終結者親自敘述

躺在地底下的所有文字

全都褪去了虛偽的溫度

這是一座卷幅浩瀚的書庫

歲月是永不厭倦的出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