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大海（組詩）

葉國成

黃石人。湖北省作協會員，黃石市下陸區作協主席，著有中短篇小說集《行走的愛情》《失落的天堂》、散文集《生活的碎片》、詩集《戀曲2006》、長篇小說《一把手》等。

聽雨

我喜歡下雨，在某一個

夜深人靜的時候

關掉書房所有的燈，一個人

蜷曲在大班椅里，就這樣

一個人。閉上眼睛

豎起耳朵，聽窗外

雨水打在雨棚上的聲音

不急不躁

一下又一下，從容不迫

靜謐的夜

如冬日純凈的湖水。讓心清澈澄明

只有在這一刻，才能

看見最真實的自己。聽不見

窗外的雨聲，只聽見

自己的心在跳。一下又一下地

叩擊心扉，勁道越來越大

直抵靈魂深處

父親回老家

年初，父親提出

想回老家看看

他說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哪怕只一眼

也心滿意足

我知道

父親想家了

面對即將拆遷的村莊

依然不能釋懷

他沒想到

拆遷的動作這么快

連讓人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在村口，父親遇見了二叔

他說什么也不進村

蹣跚著腳步

硬是圍著村子走了一圈

然后回到原點

蹲在路邊，一言不發

望著村莊，不停地抽煙

像跟誰賭氣似的

離開村莊的時候

父親老淚縱橫

一反常態，脫帽

對著村莊深深鞠躬

九十度的彎腰

完全不像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是那樣的虔誠

沒有一絲雜念

父親與酒

四十歲前

父親是滴酒不沾的

他討厭酒鬼

說，吃酒誤事

四十歲后

父親端起了酒杯

為了治他的腰腿痛

他不得不喝酒

醫生說，適當地喝些藥酒

對井下工作的人有好處

可以祛風祛濕

安全無小事

父親從來不在上班的時候飲酒

他總是在晚上喝

每次就半杯

喝完就上床睡覺

從不誤事

五十歲后

父親退休了

他的酒癮大了，除了早上外

中午和晚上都喝

一日兩餐，酒

由原來的半杯變成了一杯

六十歲后

父親只在晚上喝酒

速度也明顯慢了下來，望著窗外

一愣就是半天

閉上眼睛，慢慢品嘗

酒，已成為

他回憶過去的良藥

陶塘中學

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

表情漠然地站在那里

門楣上“陶塘中學”幾個字被厚厚的灰塵遮住

中間的“學”字像一顆松動的牙齒

偏離了牙床

往昔漆得光亮的朱紅大鐵門

已經銹跡斑斑

學校合并

這所曾經鼎盛的學校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不再門庭若市

不再車水馬龍

只留下一個空殼

冷冷清清

放在這被遺忘的角落里

也許陶塘中學將我遺忘

但我卻一直記得

在一次次填寫履歷表的時候

我都會滿懷激情地寫下它

記得在學校后墻的屋檐下

我親手種下一棵梧桐樹

畢業的時候

用小刀在上面

歪歪斜斜地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三十多年過去了

它像一個忠誠的衛士守護著

當初的小苗

現在一定是枝繁葉茂了

多少歡聲笑語

多少青春的記憶

都留在這所院墻里

這是2021年夏天的一個星期日

我真想翻墻進去

看看我辦過的黑板報還在不在

老井

村里通了自來水，老井

像個孤獨的老人，落寞地站在那里

繩桶還在，卻不見人往來

往昔熙熙攘攘，今朝

冷冷清清

殘缺不全的井口，如老人參差不齊的門牙

訴說著歷史的滄桑

勒入井口的繩痕，粗糙，凹凸不平

像老人飽經風霜的臉

一百年前，爺爺接過太爺爺的扁擔來這挑水

八十年前，爸爸接過爺爺的扁擔來這挑水

五十年前，我接過父親的扁擔

我可愛的兒子，也是吃著井水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