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對比研究

魏家鑫 羅思明

（寧波大學科學技術學院,浙江寧波 315000）

一、引言

部分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除了表示“空間義”外，還可以表示“程度義”，兩者既有共性，又有個性。共性表現在所研究的空間維度形容詞對精神、質量等程度義的共同表達上，如(1)a-b。

a.他那高尚的品質。b.she is a woman of high principles.

個性表現在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在情感上的程度義表達更為突出，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則在數量上的程度義表達更為突出，如(2)a-b中

a.他們深厚的友誼。b.a high temperature.

為究其原因，該研究將基于隱喻理論，結合相關語料和文獻對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進行對比和研究。

二、相關研究與不足

縱觀研究，空間維度形容詞一直都是學者們研討和鉆研的熱點話題。主要成就如下：第一，從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的詞語義認知模式的實證對比角度來進行分析。研究期間學者大多選擇就漢語和英語的本族使用者為對象，以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來對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進行對比研究。例如，有學者認為，由于英漢兩族語言使用者的語言水平的不同，會導致較低水平的兩族語言使用者對各自語言的緯度形容詞進行語義識別和解讀時，產生無法識解的情況。[1]第二，從句法的類型學角度來對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進行對比研究。例如，曾有學者指出，對于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主要的典型句法結構來說，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都具有比較、評價、疑問、表量以及拷貝等結構，大多都能被“程度詞”修飾，但漢語對此有祈使句結構。[2]第三，從隱喻認知角度對漢語和俄語的空間維度形容詞進行研究。有學者在文中指出,對漢俄空間維度形容詞中的高/低進行對比性分析,闡述其體現在空間域向數量域、程度域、社會層級域及評價域映射的隱喻認知模式上的共性及差異。[3]第四，Clark在其論文“Space,time,semantics,and the child”中也提到了空間維度形容詞，他指出，兒童在學習語言時需要理解空間概念，包括物體位置和方向等，這些概念通常用空間維度形容詞來表達。[4]

現有研究顯示，對于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的研究雖有人涉及，但卻少之又少。為此本文旨在通過定性研究的方法對英漢的空間維度形容詞的引申程度義進行分析對比。

三、研究步驟

首先，獲取研究對象：獲得詞典語料之后，對于其中英語和漢語的空間維度形容詞選取7對空間維度意義分別相同的詞，作為典型并查閱核實其空間維度背后所引申出的額外抽象程度詞，即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其次，對其引申出的程度義分別進行分類。如“情感程度”“質量程度”等；最后，對七對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進行橫向比較，找出其中的共性和差異。

四、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研究

1.“高”的程度義

檢索《現代漢語詞典》[5]，共搜集到174個詞首由詞素“高”構成的組合。“高”字通常用于形容某種事物或狀態的程度非常深或嚴重。“高”字在漢語中有多個意向，其中包括高度、程度等含義。“高”可以由空間維度延伸到表示“質量、精神、概率”等程度義。例如“高山”，即表達一座山的空間高度，同時，“高”也可以表示程度極高，且具有正面含義。例如，“高超”表示技藝或者藝術的水平非常高超，而高尚則代表道德、精神上的高度，“高境界”表示一個人在精神程度上的層次之高。

2.“厚”的程度義

檢索《現代漢語詞典》[5]，共搜集到22個詞首由詞素“厚”構成的組合。“厚”通常用來形容扁平物上下兩面之間的距離大，也可由空間維度延伸到“精神、情感、質量”等的程度義。例如“厚道”表示待人誠懇，能寬容且不刻薄的精神之“厚”，“厚誼”來表示兩人或者多人之間深厚的情誼，“厚禮”則可以表示禮品的品質程度上的厚重。

3.“深”的程度義

檢索《現代漢語詞典》[5]，共搜集到54個詞首由詞素“深”構成的組合。“深”一般是用來形容從上到下或者從外到里的距離之大，“深厚”也可以指人們情感上的濃厚，即符合后文所提到程度義分類中的情感程度，“深化”則是表達事態朝著更深的階段發展的質量程度義，“深秋”則是表達時間程度上秋季的末期。

4.“淺”的程度義

檢索《現代漢語詞典》[5]，共搜集到19個詞首由詞素“粗”構成的組合。“淺”除了表示空間上從上到下或者從外到里的距離小，還可以表示精神程度上的缺乏和膚淺。例如，“淺薄”用來指缺乏學識和修養的人，“淺顯”一詞可以表示（字句、內容）的簡明易懂，表達的是質量程度上理解文字上的簡易。

5.“長”的程度義

檢索《現代漢語詞典》[5]，共搜集到109個詞首由詞素“長”構成的組合。例如，“長別”可以指人們時間程度上的長久離別的引申義。再例如“長于”可以指對某事做得特別好，這里“長”可以指質量上的程度義。

6.“遠”的程度義

檢索《現代漢語詞典》[5]，共搜集到36個詞首由詞素“遠”構成的組合。除了表示距離遠的空間義之外，還有可以表示精神的程度義。例如“遠大”表示人所具有的崇高精神的含義。

7.“寬”的程度義

檢索《現代漢語詞典》[5]，共搜集到45個詞首由詞素“寬”構成的組合。“寬”除了表示橫的距離大、范圍廣之外，還可以表示情感程度義。例如“寬敞”可以表示心理上的舒暢，“寬讓”表示精神程度上的為人寬容忍讓。

根據深入研究發現，漢語的典型程度義可大致分為以下六種：質量（等級）程度精神程度、概率程度、情感程度、數量程度和時間程度。

將以上7個空間維度形容詞按照這6種類別進行定性研究可得出：

根據表1數據顯示：以上7個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在精神程度和情感程度上可表達的詞占比最大，分別有6個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可以表達，而兩種程度不能表達的分別是“長”和“遠”。6個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在概率程度上和數量程度上可表達的詞占比最少，只占到1個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即“高”這一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

表1

五、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研究

1.high的程度義

檢索《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發現high除了指空間維度上指從上到下的特定距離外，還可以優先含義的等級程度義之高。例如，financial security is high on your list of priorities.High也可以表示數量程度義，例如a high temperature中high表示的高溫的含義是指其數量上的高。再如，she had high opinion of the man.中high表達的是情感程度上的高，指高評價。或是時間程度上的high summer，指的是盛夏。

2.thick的程度義

檢索《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發現thick含有精神程度的引申義。例如，Are you thick,or what? thick在此意為愚笨方面的精神義。Thick可指數量程度上的密集，例如a motorway pile-up in thick fog.此時thick表示空氣的厚重。thick也可表示情感程度義，例如He is very thick with the new master.其中thick表示情感上的親密無間。

3.deep的程度義

檢索《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發現deep可以指人在精神維度上的深沉。例如James is a very deep individual.deep指其在精神上的沉默寡言但卻不失良好品質。deep也可以用作deep pink譯為深粉色。此時deep作質量程度上的顏色之重。

4.Shallow的程度義

檢索《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發現除了指空間維度的從上而下的距離之長，還可以指人在精神程度上的深沉。例如a shallow analysis of contemporary society.譯為對當今社會的膚淺分析。

5.long的程度義

檢索《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發現long還可以表示時間程度上的長久。例如the debates will be 90 minutes long.表示辯論時間之長。Long還表示概率的程度。例如you are taking a long chance，long譯為（條件，機會）的渺茫，很小。

6.far的程度義

檢索《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發現far還可以指時間程度上的遙遠，久遠。例如that is the reason why we have come so far and done as well as we have.可譯為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能走到今天，并且取得如此大的成就。Far還可以指數量程度上的多。例如he is able to function far better than usual.譯為他能發揮比平時好得多的作用。

7.wide的程度義

檢索《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發現wide除了有空間范圍的寬廣之外，還可以表示數量程度上的廣泛。例如，a wide range of opinions.譯為廣泛的意見，其中暗指大眾的意見之多。

根據表2數據顯示：以上7個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在質量程度、精神程度、數量程度、時間程度上共同表達的詞占比最大，分別有4個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可以表達。6個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在概率程度上共同表達的詞占比最少，只有2個詞分別是High和Long。

表2

六、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程度義的對比

通過研究對比后，進行分類歸納。

1.高與high的同異點分析

相同點：研究發現，除了共同表達的空間維度之外，“高”和high都可以表達質量、精神、概率、情感等六個引申出的程度義，在這些范圍的程度義上并無差異。

2.厚與thick的同異點分析

相同點：研究發現，除了共同表達的空間維度之外，“厚”和thick都可以表達質量、精神、情感這三個角度的程度義。

差異點：在英語中，thick可以表達數量、時間這兩個角度的程度義。而根據《現代漢語詞典》[5]漢語的“厚”則不具有這些特點。

3.深與deep的同異點分析

相同點：研究發現，除了共同表達的空間維度之外，“深”和deep都可以表達質量、精神、情感這三個角度的程度義。

差異點：在漢語中，“深”可以表達時間角度的程度義。而根據《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在英文中不存在時間角度的程度義。

4.淺與shallow的同異點分析

相同點：研究發現，除了共同表達的空間維度之外，“淺”和shallow都可以表達精神角度的程度義。

差異點：在漢語中，“淺”可以表達質量、情感這兩個角度的程度義。而根據《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在英文中不存在質量、情感角度的程度義。

5.長與long的同異點分析

相同點：研究發現，除了共同表達的空間維度之外，“長”和long都可以表達時間角度的程度義。

差異點：根據《現代漢語詞典》[5]，在漢語中，“長”可以表達質量、情感這兩個角度的程度義。而根據《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在英文中不存在質量、情感角度的程度義，但是英語可以表達數量、概率角度的程度義。

6.遠和far的同異點分析

差異點：“遠”可以表達精神角度的程度義。而根據《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在英語中不存在這一角度的程度義。但是英語可以表達質量、時間這兩個角度的程度義。

7.寬和wide的同異點分析

差異點：“寬”可以表達精神、情感、時間這三個角度的程度義。而根據《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6]，在英語中不存在以上角度的程度義。但是wide可以表示數量角度的程度義

經過分類歸納后，發現7類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存在3類在質量、情感程度共同表達的詞，分別是高（high）、厚（thick）、深（thick）。而在精神程度則存在4類，分別是高（high）、厚（thick）、深（thick）、淺（shallow）。而其余的三類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則共同存在2類在概率、數量、時間程度的詞，分別是高（high）、長（long）。同時，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存在3類比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更加突出表達的詞，精神程度上表現為遠、寬兩詞，情感程度上表現為淺、長、寬三個詞，質量程度上表現為“淺”詞。而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存在1類比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更加突出表達的詞，數量程度上表現為厚、長、寬三個詞。由此可見，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的共性體現在對精神、質量程度表達占比最大。個性體現在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對數量程度的表達占比更大，而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對情感程度的表達占比更大。

七、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的同異點原因分析

1.相同點原因——隱喻普遍性

對于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的相同點進行分析，并基于本文搜索詞典中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相關信息，我們發現兩者共同表達的程度義大都體現在精神、質量這兩個方面。在查閱相關文獻后，發現從空間隱喻認知特性及表現的角度可以解釋這一現象。首先，研究現代隱喻發現，隱喻不僅僅是修辭的一種表達形式，而是人類認知世界的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方式。[7]其次，隱喻以人的經驗為基礎。從認知角度來看，隱喻是一種基于人類的經驗的認知方式，通過對外部客觀具體事物和抽象事物的認知，進行概念表述和信息傳達。[8]隱喻理論認為有一些普遍存在且具有普世性的隱喻映射。因此反映在英漢兩語的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上也會體現出一定的普世性和普遍性。以本文的六對空間維度形容詞為例，則具體體現在精神、質量這兩個方面的程度義。

2.差異點原因

（1）空間隱喻體現了民族性

德國的語言學家洪堡特指出：一個民族的精神就是他們的語言。人們的身體體驗是語言表達的認知理據，不同民族對同一事物的相似經驗引起語言的相似。[9]并且，由于不同民族對同一事物的感知和體驗存在差異，導致了語言表達的多樣性。這種差異可以通過不同民族的獨特的價值觀、對語言的特殊感受以及對事物處理方式的差異來解釋說明。正是這些因素共同作用，導致了不同民族間在語言使用和事物處理上的差異。[7]根據此理論，反映在本文例子中，例如“長嘆”可以表示情感上哀愁的嘆息，其中暗含了哀愁之長。而英文中，“long”則不具有情感類型的程度義。

（2）空間隱喻體現了社會性

①隱喻的社會文化傳承性

人類語言行為的所有方面都必須遵守社會的規范和準則。隱喻作為一種認知方式，呈現了人們對經驗世界的理解和塑造，同時也具有社會文化傳承的特性。人類的語言行為需要符合社會契約和準則。[8]

②隱喻的社會心理特征

不同國家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塑造了社會群體的社會心理，從而對語言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以中國傳統社會為例，社會傾向于崇尚君權，注重個人的仕途發展、強調忠義理智信的觀念。而西方國家則更加崇尚平等、自由、民主等思想，相對來說對人本身相關的空間維度形容詞的程度義的關注較少[8]，這樣不同的理念使得中英兩語的使用者對事物的經驗性認知產生了較為不同的群體心理影響。以本文搜集材料為例，“寬展”中“寬”可以表示情感方面心情舒暢之寬的程度義。在英語中，則未找到對應的用法。

結語

綜上述分析，得知所分析的七對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多數都可引申到精神、質量兩個方面的程度義。之所以會有此相同點，從隱喻的認知特性的角度來看，體現在隱喻的普世性和普遍性。而七對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程度義的差異點則體現在隱喻的社會性。從社會的文化傳承和心理特性兩個角度闡述了英漢空間維度形容詞兩者在各自社會背景以及文化的影響下，所呈現出漢語空間維度形容詞更加偏向以人為本的程度義，英語空間維度形容詞更偏向客觀性描述的程度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