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第一個青蘋果

周曉楓

如果把人的一生比喻成春夏秋冬四季，那么初戀就像是少年春天的第一個青蘋果，昭示著小樹稚嫩的成熟業已來臨。當一個人開始了初戀，他的年齡就登上了一塊新大陸。

初戀是情感的第一次大聲喧嘩，是一顆心奔駛在青春的高速公路上。初戀時我們的心情如此澎湃——視線一交匯，眼睛就像發報機一樣高頻率地傳遞著愛慕的密碼；猶如向日葵面對太陽一樣，我們向他（她）的方向朝拜著，感受他（她）光芒萬丈的力量。

初戀使我們的心像嬰兒一樣嬌嫩。他（她）的一個冷漠眼神，能把我們打入地獄；一句鼓勵的話語，也能讓我們翻身到天堂。我們是這樣敏感，對生活的關懷與傷害都體察入微，初戀使我們更深地楔入生活。初戀使我們對自己格外挑剔，生怕絲毫不妥的言行使自己降低了位置——感謝初戀情人吧，他（她）使我們闊步接近美好。

初戀時，我們又都易于患病。比如“管狀視野”，我們目光的焦點集中在他（她）身上，余光縮小得所剩無幾——認定他的肩膀是紅塵滾滾里僅存的墻，她的眼睛是人海蒼蒼中唯一的島。初戀時我們的智商還特別不穩，一會兒聰明得能寫出芬芳無比的詩篇，一會兒犯傻地把母雞看成孔雀。

初戀有可能把人導入誤區，以為只有這第一個心上人是朵玫瑰花，以后出現的都是世俗的大白菜。其實，并非你所愛的人原本就是天使，僅僅因為走進了你需要天使的這個階段，他（她）才成為了天使。所以人們精確地選詞，說那是初戀，戀是一種眷戀、貪戀、留戀，它未必是一次貨真價實的“愛”。初戀最終是只引導的手，讓我們從中學習愛與被愛的經驗，經歷一種愛與被愛的彩排。

有的初戀情人沒有像燈那樣持久地照耀我們，而是像一根蠟燭，把我們引入叢林之后，又靜靜地熄滅了自己的光亮——這時我們感到了無邊的黑暗與沉寂。但是沒有什么可畏懼的，初戀的愛像次小小的骨折，也許在短時間內使我們不能行走如飛，但是傷好之后，會讓我們更能看清腳下的路。

很多人驀然回首初戀時說那是美好的。其實正是因為那是處于回憶之中，初戀才愈加顯示出美好。

時間漂去了初戀的雜質，只把最純凈的東西滴進記憶。想起過去那些切膚之痛，都變成輕輕的嚙咬，反倒是一種溫柔的慰藉了。如果你回憶起初戀覺得它依然不美好，也許是因為你離你的初戀太近，你還沒有走到那個足夠美好的距離。

我知道有許多崎嶇的愛情不能走到終點，就像很多夭折的初戀，剛剛開花就被命運的手摘走。然而，初戀的美好正是在于它不含功利——在生命的四季中，初戀已完善了它自身，甚至不需要終點。

（摘自《上帝的隱語》，北岳文藝出版社，禹天建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