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針過耳

文/侯美玲

村子南邊有一棵老松樹，樹枝一層一層向上舒展，形成優美的松塔，層層疊疊的松塔形成綠色的波浪，不斷向上延伸，直到與天空相連，與白云相接。夏天，松塔綠油油的，茂密的松針把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像一把綠色大傘，為地面帶來一片清涼。冬天，四周的樹木全都光禿禿的，唯有松樹蒼翠依舊，為大地留下一抹珍貴的綠色。

松針一年四季都在生長，新老更替中，發黃變硬的松針隨風落下。落下的松針變成一層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松軟有彈性。我撿一枚松針細看，和奶奶的繡花針一樣，尖尖的，細細的，用手指碰觸松針尖，像被螞蟻叮咬一樣有麻麻酥酥的感覺。

小伙伴常常在松樹下玩耍，好像那里是個神奇的魔法城堡。我們在那過家家、抓五子、跳皮筋、打彈豆……歡鬧聲、嬉戲聲穿過不計其數的松針，飄向遠方。紫花地丁隨處可見，孩子們心靈手巧，對著陽光將細細的松針穿過紫花，兩只手捏住松針頭尾，鼓足腮幫“噗”的一聲用力吹氣，紫花便飛速旋轉，像風車一樣轉個不停，美麗極了。

男孩子最愛玩“草船借箭”的游戲。他們從池塘挖一塊軟泥巴，隨便幾下就能捏出一個簡陋的小船，一切準備就緒，幾個小伙伴開始比賽。每人握一把松針，坐在一米外的地方，將松針像箭一樣一根一根投射出去。一時間，雨點般的松針在空中亂飛，有的插入泥巴，有的掉在地上，不一會兒，密密麻麻的松針插滿整條泥船，雖然沒有諸葛亮借到的“十萬只”之多，但也十分壯觀，大有不戰而勝的勢頭。

炎炎夏日，女孩子喜歡靜靜躺在“松針毯”上小憩，感覺比席夢思床墊還松軟舒服，時間久了，人仿佛融化為“松針毯”的一部分了。淘氣一點的女孩總愛打幾個滾，等到發絲、衣服上沾滿松針，會像刺猬一樣做出奇怪的表情嚇唬小伙伴。空氣中彌漫著松樹特有的芬芳，格外令人爽心悅目。松塔形成的綠蔭遮天蔽日，陽光從松針中間穿過，投射下細如絲線的光影，照在孩子們稚嫩恬靜的臉龐上，世界因此變得安靜無比，只有細細風吟傳入耳中，恍如隔世。

我們躺著聊天、說笑、遐想、發呆、一起哼唱剛剛學會的兒歌、互相糾正對方的錯誤發音，漸漸忘了時間。暮色漸起，遠處傳來媽媽的呼喚，孩子們慌忙拍掉身上的松針，二妮也站了起來，耳洞里有松針穿過，我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被我笑得莫名其妙，直到用手摸到穿過耳洞里的松針，她嫩白的臉頰、脖頸、耳朵都染上一層紅暈，襯托得松針古樸自然。原來，她無意中為自己穿了松針耳釘，左耳朵一個，右耳朵一個，再配上烏黑發亮的麻花辮，愈發顯得風致楚楚。

這一幕恰好被路過的實習女教師看到了，她連連驚嘆道：“松針過耳，太美了！”女教師告訴我們，據說一些少數民族地區至今保留了穿耳節，農歷二月初二這天，女孩子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村里的老嫗家，請她幫忙穿耳洞，再以松針過耳，直到出嫁換上婆家送來的金銀耳飾。松針清涼解毒，止癢消炎，這種做法不但智慧，還很雅致，非常有個性。

聽了女教師的介紹，我們紛紛效仿二妮的做法，為自己戴上一副松針耳釘。一瞬間，個個女孩美麗無比，渾身散發著自然之美，如春風細雨般自由從容。有了松針的點綴，回家路上，我們步履輕盈，感覺印上了草木的痕跡，沾染了松木的清香，一路暗香浮動。

松針不曾想到，自己能作為一枚清新脫俗的飾品裝點于女孩們的耳畔，釋放一絲清香，展現一份魅力，化為一份風雅，最終藏進她們的氣質。年少的女孩始終心懷美好，以松針過耳，自有一份鄉野樸拙，又有幾分靈氣，古樸中含著天然，清新中含著淡雅，那是對自然和光陰最好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