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昱,徐晶菁,孫媛媛,李子文,閆少鋒
(1.湖北省水利水電規劃勘測設計院,湖北 武漢 430064;2.西南交通大學建筑與設計學院,四川 成都 611756)
長江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滋養了五千年光輝燦爛的中華文明。保護好長江母親河,事關國家發展戰略全局和中華民族的永續發展。作為國土資源重要組成部分長江岸線及其濱水空間,逐漸成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重要紐帶[1]。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長江生態環境保護修復工作。2016年以來,習近平總書記三次主持召開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座談會,對長江保護修復作出系統部署;黨的十九大明確了長江經濟帶要以“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為導向,推動長江經濟帶高質量發展;“十三五”以來,各部門及地方政府把長江保護修復作為污染防治攻堅戰重大標志性戰役來抓,著力解決長江大保護面臨的突出生態環境問題;“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在全面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過程中,不僅要關注生態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的協同推動,還應注重長江流域的生態價值對推動社會高質量發展所蘊含的積極意義。長江岸線及濱水空間作為沿線城市重要公共開放空間及線性空間紐帶,不同發展時期對城市的生產生活均發揮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其空間價值也使其逐步成為城市重要的空間資本[2]。由此,如何在新時代背景下構建城市濱水空間保護與利用的新思路與實施路徑是積極響應人民對美好生活期盼與向往的新挑戰。
習總書記重要指示成為長江大保護的戰略基石。長江沿線省市紛紛響應號召,通過設定治理目標、制定保護計劃、出臺相應實施方案踐行長江大保護戰略。然而,在城市發展進程中,長江岸線經歷了由生產及生活基本功能向生產、生活、生態綜合功能的轉變,故前期圍繞水域本體的規劃、設計與實施方法已無法回應當下濱水空間的新需求。如何在大保護既定目標上體現承載城市生態環境、蘊育城市發展活力和鏈接城市公共生活[3]的濱水空間價值,實現水城共融,是城市濱水空間保護與利用當下所面臨的新挑戰。經梳理發現,長江大保護沿江綜合治理的相關研究集中在流域和城市兩個尺度層級,前者以水利、國土等相關專業為主,在岸線環境的退化機制與流域規劃[4-5]、沿線國土空間保護與開發、沿岸空間管控組織[6]等方面進行長江進行資源利用功能區劃的理論研究;后者以風景園林專業居多,以沿線城市岸線空間功能、空間優化[3,7-8]及沿線水環境治理與生態修復[9]等研究為主??傮w來看,相關研究在宏觀尺度更關注生態格局、生態內涵、修復技術與景觀價值的內容,城市尺度則側重濱水空間功能組織與優化等;雖然相關研究已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但針對城市濱水空間的研究多以定性研究為主,在濱水空間保護與利用及其應用實踐也有待進一步完善。因此,本文以城市濱水空間為對象,以實現長江大保護與城市多元功能需求的有機平衡為目標,凝練總結其研究成果并進行應用,以期為類似實踐提供一定參考。
城市濱水空間是水域與陸域空間交錯帶,屬于沿江地區稀缺性資源,是體現城市活力、實力與魅力窗口地區。在城市發展背景下,城市濱水空間開發建設過程中,因其認知局限容易對其水環境、水生態、水景觀造成破壞,主要原因有以下3點:
(1)價值評判標準單一?;诔鞘兴踩拙€,受防洪、排澇標準引導,傳統河道規劃建設多以城市蓄排能力措施體系建設為主,單一目標導向易忽視城市多元多維的價值衡量體系,造成城市河道系統的生態體系難以形成。因此,在注重城市河道排洪排澇統籌體系的同時,還需重視水利功能與生態需求之間隱性而必然的內在聯系,確保相同標準下其生態效益以及整體綜合效能的增長,提高城市安全韌性。
(2)生態需求考慮不足。水利(務)部門主導下的城市河道建設與開發高動態特征明顯強于其生態建設與保護的低動態特征。而城市河道作為城市生態系統的重要載體,受制于城市藍線控制,長期保持以建成區防洪排澇布局為主導的規劃方法和以人工調蓄為主導的建設模式,導致作為河道本體、濱河區域及過度空間,常讓步城市擴張與開發,逐漸淪為城市中的“弱勢空間”,被動化適應城市發展,遭受萎縮、孤化與破碎化[10]。
(3)公共文化空間稀缺。城市濱河空間是一種典型的帶狀空間布局,是城市建設早期最易被占有空間。受時代觀念影響,早期建設過程忽視了濱水空間公共屬性,忽視了原址歷史脈絡與印記,忽視了與水的互動,造成濱水公共空間逐漸被商業、居住、工業用地裹挾其中,成為城市中的灰色地帶和消極空間[11],不僅統籌各條線管理要求和各空間實施計劃存在困難[12],而且缺乏對原地的記憶尊重,使規劃建設易停留在概念化或碎片化。
在城市穩步擴張發展過程中,因藍線劃定未兼顧河道的合理布局框架與彈性控制,導致其與各類控制要素的矛盾不斷增多,“藍綠”空間也因此常處于矛盾頻發的地帶,對城市濱水空間的保護與利用產生了較為消極的影響。在歐洲,城市“藍綠融合”發展理念已從個案探索上升至制度層面,如2020年頒布的《新萊比錫憲章》中明確:促進綠色與藍色基礎設施融合,由此平衡土地消耗和城市密度,增加城市生物多樣性,促進氣候中和型、韌性和環境友好型城市發展。由此可見,城市濱水空間的統籌融合是有效促進生產、生活與生態三者的融合的有效措施,其所具有的邊際效應也可進一步提升城市安全韌性。
城市濱水空間承載著水質凈化、雨洪調節、休閑娛樂等多種生態系統服務,并具有自然空間和城市開放空間雙重屬性[13];此外,城市生態系統在人為干擾下也呈現出了復雜的多元化結構特征,故如何有效銜接自然空間與人工環境并發揮其生態功能,是保障城市生態系統安全的基礎,也是實現人與自然緊密連接的關鍵。值得注意的是,國內外相關實踐項目可為本研究提供一定借鑒,如新加波的加冷河、首爾的清溪川、倫敦的泰晤士河等注重城市生態系統與城市濱水空間多重屬性的設計策略與景觀營造途徑;國內京杭運河、上海黃浦江、廣州珠江、深圳大沙河、龍崗河等濱水空間等綜合整治項目的技術措施與治理策略。
城市濱水空間作為功能復合城市公共空間,是支撐和帶動城市可持續發展與復興的關鍵節點;因此,為實現其功能、活力、風貌、產業及生態的融合,在城市“界面”高度的統籌是其保護與利用需的基礎;換言之,如何串聯濱水區域松散的碎片化空間并以此激發其活力、觸發帶動城市的有機更新與迭代,是響應城市不同功能需求的關鍵。國內外多項實踐項目對此已有一定探索,相關經驗可為本研究提供一定支撐,如《紐約濱水區綜合規劃2020》提出,創造新的公共區域有助于提高濱水區公共可達性和活力;《黃浦江沿岸地區建設規劃(2018—2035)》強調了激活城市濱水空間活力對滿足城市公共空間功能的重要性;《杭州市擁江發展戰略規劃2018》提出應在統籌生態、景觀、文化、產業和城鎮功能的基礎上進行城市濱水空間的保護與利用[14]。
城市因水而興,是濱水地區運輸、工業等多種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相融合的結果,具有較高的價值[2],然而其在城市濱水空間的建設與發展中幾乎不復存在。AP Editorial指出,“當閑置中的城市濱水空間擺脫掉僅供人們參觀的功能約束時,它就成為了令人滿意的生活場地,即重新復活了”,故城市濱水空間保護與利用的重要途徑之一即在于喚醒并統籌城市濱水空間范疇內文化、情感等元素,并優化或創造其承載與表達的場所,如新加坡河的識別歷史價值并賦予老建筑新功能的再利用途徑,上海楊浦濱江通過工業遺存價值挖掘、工業美學特征建構的復興路徑[14]。
宜昌市西陵區西壩島位于長江葛洲壩正下游,對該島西段進行河道綜合整治是長江大保護視角下城市濱水空間保護與利用的全面實踐。項目岸線全長3km,沿線聚集了住宅、工業、行政及商業用地,是宜昌藍綠生態空間重要組成。區域涉及長江流域河道管理范圍、中華鱘保護范圍、城市綠地等多種用地,各專業在嚴守城市水安全底線的基礎上進行了整體的綜合解析,并在實踐中對城市濱水空間保護與利用的核心要點及方法進行反思詰問,如圖1所示。

圖1 實踐技術路線圖
經現場調研發現,西壩島既具有城市濱水空間價值標準單一、生態需求不足、公共空間缺失等共性問題,也受區域特殊資源稟賦與現實困境的共同限制,主要表現為:
(1)城市藍線與綠線劃分忽視了水系與周邊用地的空間關系,隔斷了長江與城市環境的連通,造成水岸割裂,忽視了城市生態價值、人文價值、美學價值。
(2)城市發展引起濱水岸線空間被擠壓,使水體橫向運動空間萎縮,濱水緩沖隔離、生態保育功能喪失,威脅區域生態系統健康及社會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3)各類用地與臨江區域被擠占成松散的碎片化空間,割裂了城市與水域之間生產、生活與生態之間相互依賴的空間關系,難以服務居民抵水、親水、娛樂、活動等多元復合功能及生活需求。
(4)作為欣賞葛洲壩絕佳視野,西壩島西側岸
線景觀資源未被開發;能充分體現宜昌歷史文脈的老國營企業,被埋沒在自封閉的廠區內待遷,未被更新利用,成為城市文化的斷層空間。
針對上述問題,項目以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為導向,以變“水岸割裂”為“水城共融”主要目標,通過提升藍綠交織空間可達性與公共空間品質,促進城市濱水空間復合功能修補,實現濱水空間保護與利用價值,為區域經濟和社會發展創造條件,保障長江流域可持續發展。
項目先是鞏固城市水安全底線,在不改變沿岸流態的前提下采用多種平順生態護岸,修復西壩島西側原先不連續、局部有破損和坍塌的防護岸坡,增強岸線抗沖能力,提高城市安全韌性。橫向上為了生態空間向建設空間融合過渡,平面上由城市藍線向綠線延伸,嚴格控制藍線內護岸工程范圍,減少建設對保護區影響;縱向上通過ArcGIS軟件定量分析場地高程、水文信息,錨定中華鱘保護范圍框定合理的規劃邊界,如圖2所示,形成立體的“水域藍網”和“生態綠網”交融廊道[7]。同時,為拓展城市濱水公共空間,運用交通串聯場地內萎縮孤化的破碎化斑塊,通過蔓延、滲透、交融等空間措施,銜接城市復合功能及文脈。

圖2 設計范圍示意圖
4.3.1生態融合的空間建構
針對保護區劃分的高程、多重水位變化及流速影響,結合植物生長習性縱向劃分四級護岸,充分利用多層次空間生態位,構成多樣化植物生態群落,實現消落帶全線通綠,增強城市濱江空間安全韌性,如圖3所示。高地空間優先保障過濾、緩沖、隔離等功能性寬度,促進生態流在場地及其相鄰區域的交流與作用,引導低影響開發、景觀化海綿措施、排水防澇建設。同時,運用的植物營造施法自然、簇群錯落的濱水天際線,營造動植物棲息生境,提升城市生態空間的邊際效益。

圖3 水陸消落帶護岸分級示意圖
4.3.2服務宜居的交通串聯
將場地劃分為“一帶·三段·多節點”的濱江風貌。穿插縫合水、岸、城,縱向上整合生態、風貌、文化,構筑橫縱交融有機生長的互動江城,引入慢性綠道貫穿河岸,打通沿河斷點。通過停留、觀賞、游覽服務等引導,以健身步道、園路小徑、觀江棧道等便捷交通游徑與城市腹地功能進行縫合,織補城市濱水慢行體系,加密垂河通道形成連貫的活力路徑,提升親水空間可達性。構筑串聯“江岸—親水空間—腹地”橫、縱向慢行空間,融入多樣性活動,實現人水雙向互動共生。
4.3.3活力復合的空間營造
結合三段不同的風貌特征,針對不同年齡層人群需求及動線進行深入設計,統籌水岸、城市街道及剩余碎片空間。依據活動與集散需求布置沿河功能設施、休閑娛樂、親水空間,打造與長江融合的功能多元開放濱水空間,結合葛洲壩體量、周圍環境及空間形態帶來的視覺和文化感受,穿插駐足眺望空間及聚集空間,完善引導公共服務設施集聚,彌補城市文化交流、生活游憩、體育健身等多種復合公共空間。同時,依托一系列開放的空間策劃多元文旅活動,營造繽紛濱水環境,實現從交通走廊到全民共享濱水空間。
4.3.4文化脈絡的有機更新
順應西壩岸線由生產活動向公共服務職能的轉變,將宜昌造船廠遺棄的船塢、滑道、行吊等工業設備遺址進行局部保留及功能更新,形成微小零星的商業空間、展示空間、觀景平臺,提供新奇體驗。使城市工業景觀開放為市民公共空間,激發場所活力,讓歷史原真性不再以一種封閉的法則或系統呈現,而是在充分尊重原始狀態的基礎上承認并接受不斷疊加歷史過程,推動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塑造現代與歷史交相輝映的人文水岸風貌。
近年來,風景園林行業聚焦新形勢下的長江流域生態、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積極拓展研究路徑,與相關學科交叉融合,催化設計理念與技術創新,共同推進長江流域健康發展。在人民群眾在物質和精神文化層面日益增長的需求下,長江大保護既定的預期目標使得城市濱水空間既是城市形象的代表,又承載著日益多元、復合的功能需求。城市濱水空間的保護與利用需以推動城市藍綠交織空間規劃復合化與精細化為目標,利用跨專業的思維彈性協同,統籌環境、生態、人居等多維度,服務于人類及其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使各自為政的要素獨立管控向全過程全要素統籌管控進行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