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治國
一把壺要制作得好看,首先要符合紫砂壺傳統的三種要素:簡潔、流暢、樸雅,具備了這三點紫砂壺便擁有了飄逸靈動的氣質,具有或剛、或柔、或剛柔并濟的美感。更進一步,紫砂壺還需要耐看,傳統文化藝術講究耐人尋味,其中的味便是指趣味,在傳承久遠的中國古典藝術創作中,趣味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其決定了作品是否擁有長久的吸引力,從而間接推動了藝術的傳承。一把優秀的紫砂壺作品,必然兼具造型和意趣,且兩者相互影響,彼此提升,讓紫砂壺成為一個載體,承載起豐富的中國文化元素。
紫砂壺的美有著自傳統而來的規律,所以我們當下所看到的紫砂壺的造型也是逐漸衍變而來的,并非一蹴而就、憑空誕生的。在對傳統藝術的把握上,經典壺式壺形的變化主要集中在大小比例的重塑,例如歷史上時大彬就因將大壺改小壺聞名于世,大小的變化絕不僅僅是體積的縮小放大,這其中涉及到工藝制作的方方面面,以“童趣”壺為例,這把壺的壺身渾圓腹鼓,圓鼓的壺身線條帶來一股憨厚可愛的氣息,其身形不宜過大,體積過大則呆,形態便不會這樣的流暢細膩,相反憨厚的外形反而會顯得肥碩;反之也不宜過小,紫砂壺小宜精,例如西施壺那樣凝練單一、小巧可愛適宜把玩,但這件《童趣》壺則會被掩蓋掉形體上的特征,使特點不鮮明,所以這把壺造型的大小適宜在300~400cc之間,適中的大小一掌可握,既保留了憨厚的形態特征,又不至于僵硬呆板。
彰顯造型之美的另一要點在于局部的塑造,同樣以《童趣》壺為例子,渾圓腹鼓的壺身以肩線來進行裝飾,純粹的線條帶來純粹的美,這根線的塑造在于分層,這便是工藝上的細節,層次分明卻不割裂,要拿捏得恰到好處。這把壺另一大特征在于壺蓋,其蓋大于壺口,蓋面塑囊瓣,帶有筋紋如意的特征,通常素面素身的壺身會使用穹蓋或平蓋,在蓋面上進行簡單的裝飾,但這把壺在設計時為了突出本身憨厚可愛的特征,刻意突出了壺蓋的輪廓線條,如意筋紋的設計上下如同波浪一般規律起伏,共同拱衛這中央的壺鈕,由于壺蓋本身具有一定高度,采用常規的珠鈕便顯得低矮,所以采用了橢圓主鈕豎立的方式,將壺鈕凸顯出來,這樣的壺鈕拉高了茶壺整體的高度,平衡了壺蓋的造型特征,同時也將壺身的重心拔高,讓原本憨厚的身軀帶有挺拔的意味,這樣上下造型結構間相互影響和變化,產生出形變的趣味。

造型的最后便是流把的搭配,紫砂壺制作中讓身筒配上契合的壺流與壺把,是造型最終成型的難點,一方面這需要借鑒前人的智慧,同時也需要自我調整。《童趣》壺的壺流采用了獨特的設計,直流中間豐碩、兩頭窄小,壺流與壺身之間以如意菱瓣來進行裝飾,添加這樣的裝飾是為了與蓋鈕產生聯系,同時增添整體的趣味性。壺把的造型需要用來平衡前后的重心,這把壺的壺身居中,重心平穩,流把質量的變化影響較小,所以壺把主要是平衡視覺上的重心,同壺流一樣采用了上下兩端收窄、中間豐肥的造型,整體耳把有了這樣的變化,同樣是為了最終展示的趣味性服務的。
《童趣》壺的意趣是各個造型局部共同作用的結果,這是根植于中國文化和中國傳統美術的土壤上產生的情感。中國傳統文化非常強調抽象的意境,這在過去似乎是一種無法明確用文字表述的概念,塑造意境的方式方法無法用美術理論來加以闡述,更近似于一種口耳相傳的文化習慣。當代紫砂壺藝創作一方面在學習和傳承著傳統文化,另一方面也在努力擺脫這種無法明確描述的抽象概念,將意境的塑造轉化為可以重復的制作工藝。當然藝術本身就是抽象的,完全基于工藝所創造的茶壺意境還能不能稱之為意境是需要斟酌的,以《童趣》壺為例,造型的整體結構采用的是紫砂壺經典的流、把、鈕、蓋、身,只是在局部的造型上加以變化,這種變化從整體的結構來看是有限的,但細化至局部則是較為夸張的,《童趣》壺的意趣便在于對這種夸張形變的把握。
紫砂壺的美有一部分源自于社會和文化環境的審美習慣,是一種耳熟能詳的審美慣性,契合這種慣性的便容易為人所接受,反之則會覺得別扭,《童趣》壺形變的要點在于,其夸張的變化并沒有違背傳統的審美習慣,還在某些方面強化了關于“童趣”的審美習慣,于是意趣便自然產生了。
總之,經典的紫砂壺式造型象征著紫砂文化的過去,在傳統的基礎上順應當下的審美習慣,且在工藝上保持進步,便會產生有別于過去,具有創新意味的意趣,這種意趣的變化延續了中國文化中一貫的美,同時也為紫砂藝術下一步的衍生創造了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