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前上學時跑1000米,大概跑到半程時會感到特別掙扎,胸口悶,心像塞住了一樣,腦子里有個聲音一個勁地說:“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要停下來”。但是停下來的話及格就難了,只能硬撐著,拖著兩條腿艱難地往前邁,好像每一秒都在遭受酷刑。而班里面跑步快的同學會說,這是極點,扛過去就輕松了,然后你甚至會越跑越快。
于是我發現,在跑步這件事上存在兩種人:一種是害怕極點的人,另一種是蔑視極點的人。顯然跑得快的人都屬于后者。
跑步中的極點就是用生理上的種種反應來傳達一個信息:“你不行了,你肯定堅持不下去的。”這個信息如此強烈,如此真實,由不得你不信。可是對于跑步好的人來說,極點就像跑道上的一個跨欄而已,只要縱身就可以一躍而過,而生理上那種艱難的反應不過是錯覺,只是欺騙你意志的障眼法。
我剛開始讀研究生時,起步自然是讀英文論文,可這對我來說真的太難了,好多陌生的單詞,以及同時嵌上好幾個從句的長難句。我的視線常常就像被膠水粘在某個句子上一樣,無法動彈。讀懂一篇論文要耗費一到兩個星期,而且讀到結尾時常常已經忘記了開篇。我硬著頭皮往下讀,可腦子里有個聲音一個勁地說:“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要停下來”。那個時候真的覺得特別難受,好像每往前邁一步都要用盡全身的氣力。
就這樣艱難地啃了3個月論文,突然有一天,我感覺讀論文一下子變得簡單了,論文里的句子一眼掃過去都能看懂了,就好像坐著一艘小船穿出了狹窄的水道,忽然間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絕對是一個突然的轉變,我從沒有期待過、料想過的轉變。從那天起,讀英文論文變成了一件毫不費力的事,一天讀10篇都不在話下。
那一天的感覺就像是,我邁過了一個重要的“極點”。
2015年,我覺得自己在網上回答問題只是碎片化的輸出,稱不上體系,定下決心寫書。但是真的開始時,我才體會到寫書有多難。在網上寫答案,我隨時可以收尾,覺得差不多了就行了,全憑一時的感覺。可是寫書不一樣,在每一個章節,你都必須把一個知識點或者一個論點寫得清楚、透徹,并且有足夠的說服力才行。
在這個過程中,我經歷了數不清的艱難時刻,腦子里有個聲音一個勁地說“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要停下來”。記得最難的是有一次,我從家里逃了出來,鉆進一個網吧,我想用游戲沖走寫作的煎熬。當時我能主動想起的唯一一個游戲叫“植物大戰僵尸”,我在網吧玩了3天,3天后我對自己說:到此為止。
我回到書桌前,繼續寫還沒完成的書稿。我經歷了一次短暫的像孩子一樣的逃離,但我沒有放棄寫作。在寫書的過程中,我越來越能駕馭用3000字以上的篇幅來討論清楚一個話題,這是以前在網上回答問題從未有過的體驗。我意識到我完成了一次重要的能力躍遷,或者說,跨過了又一個“極點”。
每年都會有人問我一些困境問題,想努力又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努力,有一個目標卻苦于沒有執行力,等等。這樣的問題,我又能怎么回答呢?
提問的人大多已經乖乖想好了一個“自我否決”型的回答,要么說自己拖延,要么說自己懶,要么說看不到方向,要么說好羨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我說:“才不是呢!”我只是比較扛揍、比較耐錘而已,在生活痛扁我的時候我還憋住了最后一口氣而已,我只是善于忍耐而已。
在我的少年時代,我特別羨慕那幾個長跑特別厲害的同學,因為我在自己胸悶氣短之時確實無比絕望,覺得自己好沒用。可是后來,一次又一次,我愿意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挑戰一些實則人人都可挑戰的事情,我愿意花3個月暗無天日地去讀天書一樣的論文,我愿意熬一年兩年三年去寫一本不知道有多少人讀的書。因為我意識到,那些讓我特別難的時刻,并不是我的“極限”,而只是我的“極點”。
那些讓我感到艱難的東西不過是錯覺,只是欺騙我意志的障眼法。我頭腦里那個“你不行的”“你做不到”的聲音是假的,不管它看上去多么像真的。我只需要熬過“極點”,就會變得更快、更強、更有韌性。
我們好多人一輩子都在和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做斗爭。可是我們沒有意識到的是,我們以為自己邁不過去的“極限”,那些死也做不到的東西,不過是一個又一個“極點”罷了。
(李金鋒摘自“采銅的創想世界”微信公眾號,郭德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