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

江烏

下午六點左右，你帶好裝備出門，雖然天氣預報里說今晚多云，最后的結果大概率是不盡如人意的。你站在樓下，抬頭望著滿天的云幕，心里也十分清楚，今晚大概率將會無功而返。

但你還是出門了。晚風很溫柔，貼著你的臉輕輕劃過，連續幾天的燥熱瞬間被帶走。假如沒有拍到月亮，享受過程也是挺好的，晚風就很值得，你一邊心里這樣想著，一邊前往目的地。

這個目的地是你在白天走了很多地方，爬了很多樓頂才選中的，位置剛好是月亮經過的軌跡，你不禁為自己贊嘆。除了這惱人的云幕，讓人看不到一絲光亮。

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你就時不時抬頭看看天，估摸著有多少概率能拍到月亮。

可是月亮像是在和你捉迷藏，隱身在厚厚的云幕之后，不肯露出真身。你的心里也一直在打鼓，這次能成功嗎？

經過路上的觀察和心理準備，你終于來到了目的地。先是繞了一圈，對準星圖以確保找到最佳位置，然后開始架設三腳架，裝上相機，對準月亮的必經之路，內心祈禱月亮一定會沖出云層的。

此時離月亮到達最佳位置還有三分鐘。

不，先等等，我好像搞錯了，抱歉。

其實你是一名跳傘愛好者，此時正坐在直升機座艙內，準備跳傘生涯的第1000次跳傘。你的身旁有幾位跳傘好友，地面上也有不少朋友，他們都來見證你的“千次跳傘”。

飛機飛到五六千米的高空，這里空氣稀薄，幾乎很少有鳥類涉足這個高度，除了大天鵝和高山兀鷲。你已經做好了準備，緊張與興奮同時在你的腦海里回蕩，胸中也有一股力量，仿佛要噴涌而出。

門打開，吹進來的風喚醒了你的肌肉記憶。你淡定地站起身來，走到艙門前，對著朋友們微笑并說了一句：“地面見?！蹦闳缤魂囷L，融入了蔚藍天空。

五六千米的高空是如此的廣闊，風在你的耳邊呼嘯而過，你就像一只飛翔的鳥，一尾游水的魚，一匹馳騁的駿馬……你知道，這就是你最放松的時刻，也是你內心最安靜的時刻。你想起了第一次跳傘的經歷，那時的你血液上涌，心跳得厲害，想快點結束這場飛行。不過現在的你與之相反，享受才是你的宗旨。

距離地面還有不足一千米，可以看到下面招手的人群了，你要做的是進行開傘的準備。可正當你滿懷信心拉開傘環的時候，卻發現開傘環斷了，繩子縮在里面，而你之前為了減輕重量飛得更久，減去了備用包。

地面越來越近，景物越來越大……900米，800米，700米……

生還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你的腦海里突然閃出前999次的跳傘歷程。也許，這就是我的歸宿吧，你這樣想。

此時離地面還有兩分鐘的距離。

哦不，不，我好像又搞錯了，實在是抱歉。

其實你是一個在沙漠里失去方向的旅人，四周是漫漫黃沙，一望無際。除此之外，還有燥熱的烈風和幾株干枯的隨風而動的草團。你拖著沉重的步伐，頂著烈日艱難前行，身后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不過很快就被掩蓋了。

水壺里的水早已喝完，但你還是帶著它。對你來說，這是一個安慰自己的信念。你在想，也許在下一刻就會暈倒在黃沙里，逐漸被掩蓋，就像身后的腳印。你已經辨不清方向，絕望始終籠罩在你的心頭。

前面似乎有樹的影子，在烈日的照耀下像水蒸氣，搖搖晃晃的，并不真切。但你還是抓住了這最后的希望，前面就是綠洲，你加快了腳步，希望又重新被點燃。

但不巧的是，你遇上流沙直接陷了進去。黃沙很快就到了脖子，你感到呼吸困難。還有一分鐘你就要被黃沙徹底淹沒，屆時黃沙涌進口鼻，你將會在五分鐘后死去。

難道，真的沒希望了嗎？

此刻，你是等待月出的攝影師，你是拉環斷掉的跳傘者，你是陷入流沙的旅行人……你焦急，緊張，呼吸困難。

而現實是，你和你的心上人正坐在樹蔭下，微風拂過二人的面龐，感覺絲絲涼涼。重要的是，你要初吻了，這正是你焦急，緊張，呼吸困難的原因。你面前的女孩，用溫柔如水的目光看著你，沒有露出絲毫膽怯，在你眼里她是那么可愛又迷人，你感到了羞澀。在她眼神的鼓勵下，你慢慢靠了上去，靠近她嘴角掛笑的面龐，你能聞到她散發出的香氣和略帶急促的呼吸聲，其實她也一樣緊張。

你吻到了。

在這時，月亮在最佳位置出來了，你拉住了斷掉的開傘環，你被路過的駝隊救起。這一切的焦急、緊張和呼吸困難都隨著這一吻煙消云散。你希望時間變得再慢一些，再長一些，直到永遠。

（大浪淘沙摘自“睡前故事板”微信公眾號，一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