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學教授、山西大學中國社會教育研究院 院長侯懷銀：高質量教育體系需要高質量的社會教育

劉增輝

當前，亟待重新認識社會教育在國民教育體系中的地位，而重新認識的前提是在理論上準確把握社會教育研究的要義。

關鍵詞 社會教育 終身學習 大教育 開放大學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完善學校管理和教育評價體系，健全學校家庭社會育人機制。那么，什么是社會教育？它在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中處于怎樣的地位？就相關問題，本刊對話山西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山西大學中國社會教育研究院院長侯懷銀。

侯懷銀教授表示，當前，我國社會教育意識得以萌發，但尚未走向自覺。新時代，隨著“大教育觀”“大教育學觀”的提出，教育學的研究對象逐漸突破了傳統的學校教育局限，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越來越受到重視。在當今構建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背景下，我國急需制定終身教育法和社會教育法，以確立社會教育在國民教育體系中的地位。

“三駕馬車”共同推動教育發展

在線學習：您是社會教育領域的專家，對社會教育有深入研究，但大多數人對此還比較陌生。請您談談什么是社會教育？

侯懷銀：社會教育是與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相并列的教育形態，其歷史源遠流長。從國際社會來看，社會教育發端于19世紀的西方國家。當時工業革命引發的社會劇變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社會問題。為解決這些新問題，社會教育應運而生。1835年，德國教育家狄斯特威格在其《德國教師陶冶的引路者》一書中最早使用了“社會教育”一詞。他認為，傳統的教育應覆蓋國民各個階層，并需注重社會生活的革新。自此之后，相繼出現了一批社會教育家，如德國的威爾曼、那篤爾普，丹麥的柯隆威等。此后，伴隨著兩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和資本主義社會矛盾的顯露，社會教育的重要意義越來越突顯。

20世紀初，中國學者從日本引進了社會教育理論，開展了一系列社會教育實踐。1912年蔡元培出任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教育總長，就在臨時政府教育部設立社會教育司，體現了對社會教育工作的重視。

新中國成立后，社會教育得到重視，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社會教育被進一步推進。進入新時代，社會教育不再是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的補充，而是相對獨立的存在，并已成為建設學習型社會、構建服務全民終身學習教育體系的重要環節和組成部分，是高質量教育體系的重要構成。

何謂“社會教育”？目前尚未形成共識。在我看來，社會教育可以從廣義和狹義兩方面去理解。廣義的社會教育是指有意識地培養人，并使人身心和諧發展的各種社會活動。狹義的社會教育是指由政府、公共團體或私人設立的社會文化教育機構對社會全體成員所進行的有目的、有系統、有組織、獨立的教育活動。

在線學習：在新時代，社會教育應發揮怎樣的作用？

侯懷銀：在新時代，社會教育的重要性和價值日益凸顯，具體而言，社會教育應發揮四個方面的作用。第一，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多元教育需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來，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在教育領域則表現為人民群眾的教育需求從“有學上”逐漸轉向“上好學”的選擇要求。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也成為社會教育的主要目標。社會教育能在更廣泛的時空范圍內，以更加充實的教育內容和多元的教育方式來滿足人民群眾對教育的多樣化需求。第二，推動高質量教育體系的構建運行。高質量教育體系不僅需要高質量的學校教育，更需要高質量的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社會教育通過社會場域主體的多元參與、對全年齡段教育對象以非正規教育形式進行普及和補償教育，更好地融入當今國民教育體系，更好地推動家校社協同育人。第三，推動人口素質提升，推進學習型社會建設。社會教育面向全體社會民眾，不僅是學校內的學生。通過各種形式的社會教育，尤其是成人教育和繼續教育，能有力促進人口整體素質的提升，進而推進學習型社會建設。第四，推動社會治理現代化。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已成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強國的必然要求和重要內容。其中，基層治理是國家治理的基石，統籌推進鄉鎮（街道）和城鄉社區治理，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礎工程。社會教育既是社會場域里的“教育”，又是在“社會”中的教育；既以推動教育發展為目標，又以促進社會進步為鵠的。社會教育以推動基層社區教育的形式，助力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進而賦能社會治理現代化。

在線學習：社會教育在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中處于怎樣的地位？

侯懷銀：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要“構建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應該從教育供給的角度進行理解。也就是說，黨和政府要提供每一個人一生中所需要接受的全部教育。在這個意義上，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以及其他形式的教育都在這個體系之中。從社會教育自身的功能和目標來看，家庭教育力、學校教育力和社會教育力形成的教育合力，是推動教育向前發展的“三駕馬車”。社會教育以實施全民教育與終身教育為目標，旨在促進全民身心全面協調發展，提升社會文化水準，改善國民生活，以增進國家社會之繁榮與進步。相較于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有著更為豐富的內容、形式和載體。

社會教育存在五大問題

在線學習：在您看來，我國的社會教育存在哪些問題？

侯懷銀：基于社會教育的現狀，我認為，社會教育存在的問題主要包括以下五方面。

第一，對社會教育的重視程度有待進一步提升。當今全社會對社會教育的重視不夠，具體表現為：其一，將社會教育視為學校教育的補充與附庸，社會教育沒有得到應有的地位，致使社會教育未能很好地融入國民教育體系之中；其二，社會各個組織尤其是文化產業缺乏教育服務意識，社會教育活動多流于形式，水平參差不齊；其三，學校舉辦社會教育的意識亟待加強，學校資源對社會開放程度較弱，學校開發社會教育資源、兼辦社會教育不足。

第二，社會教育行政管理有待進一步優化。一方面，當今我國尚未設立專門的社會教育行政管理機構，存在文化部門與教育部門權責不清等問題，社會教育事業缺乏集中統一領導、頂層宏觀設計與長遠發展規劃；另一方面，社會教育缺乏專門法律法規，盡管有一些地區出臺了社區教育促進條例，但仍未制定全國范圍內的社會教育法，缺乏強有力的制度保障，社會教育難以真正推進。

第三，社會教育資源有待進一步整合。社會教育資源具有種類形式的多樣性、使用對象的寬泛性、功能發揮的兩面性、生成過程的動態性、開放方式的復雜性等特征。社會教育的實施場所眾多、舉辦主體多元、教育形式多樣，這帶來了社會教育事業多元化、實踐多樣化的發展格局，但也導致了社會教育資源的分散。

第四，社會教育專業隊伍有待進一步完善。日本、韓國等國家均有專門的社會教育指導工作者，如日本的“社會教育主事”，我國社會教育專業隊伍則較為匱乏。其一，我國當今社會教育工作人員主體身份不夠明確，權責不夠清晰。其二，社會教育專業人員隊伍不夠強大，專業程度有待加強，高校尚未設立社會教育專業，缺乏專業的培養機構。

第五，社會教育的理論研究有待進一步加強。當前，亟待重新認識社會教育在國民教育體系中的位置、社會教育在服務社會治理中的重要作用等問題，而重新認識的前提是在理論上準確把握社會教育研究的要義。

以立法推動社會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

在線學習：對終身教育、社會教育國家層面的立法，您有什么看法？

侯懷銀：立法是終身教育、社會教育科學規范發展的制度保障。在我看來，在當今構建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的背景下，我國急需制定終身教育法和社會教育法。

在終身教育立法方面，終身教育立法是保障終身教育制度化發展的重要手段。我國一些省份已經出臺了地方性終身教育促進條例。不過，從整體來看，我國終身教育立法還存在一定的問題。其一，尚未出臺國家層面的終身教育法，以明確公民接受終身教育的權利和義務，明確社會各組織開展終身教育的權力和責任。其二，尚未明確終身教育的內涵，厘清終身教育與學校教育、成人教育、繼續教育的關系，突破各級各類教育的壁壘，以“大教育”視野來推進終身教育立法。其三，尚未厘清終身教育法與其他教育法規之間的關系，明確終身教育法的調整對象、立法目標和原則。

在社會教育立法方面，從構建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看，國家需要制定并頒布社會教育法特別是社區教育法，把社會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確立社會教育在整個教育系統中的地位，以改變把國民教育體系僅僅局限或集中在學校教育系統，以及把社會教育的對象局限于學生的局面。政府不僅要平等對待社會教育和學校教育，而且應建立起社會教育和學校教育的合流機制，盡快改變目前我國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嚴重失衡的狀況。

以開放大學優勢辦好社會大教育

在線學習：在對社會教育的研究中，您為什么把目光投向開放大學而不是普通高校？

侯懷銀：在開展基于學校場域的社會教育理論研究的基礎上，我目前把重心聚焦在開放大學上。開放大學舉辦社會教育是學校兼辦社會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在新時代背景下，開放大學舉辦社會教育，既是構建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的重要舉措，又是開放大學作為社會教育機構的重要職責和必然使命，也是滿足社會民眾學習需要的有效途徑。開放大學以學習者為中心的教育取向、靈活開放的辦學模式、網格式的區域辦學布局以及融會貫通的教育形式，突顯了其舉辦社會教育的優勢。較之普通高校而言，開放大學既為繼續教育提供了新型平臺和載體，又為社會教育開辟了新的空間和路徑。

在線學習：開放大學正在建設鏈接世界的數字化大學。在利用新技術開展社會教育方面，您有怎樣的建議？

侯懷銀：開放大學舉辦社會教育，一定要緊跟世界潮流，充分發揮開放大學的技術優勢，辦好社會大教育。具體體現在五個方面。

第一，充分利用現代技術，突破社會教育實施的時空局限。開展并完善現代遠程教育，通過在線教育滿足學習者多元化、個性化的需求，促進“人人皆學、處處能學、時時可學、事事樂學”的局面形成，推動開放式的、網絡化的社會教育開展。

第二，建立社會教育資源庫，推動優質教育資源共建共享，促進教育公平。各級各地開放大學要整合優質社會教育資源，建立社會教育資源數據庫，推動社會教育更加均衡、普惠發展，并向農村地區、貧困地區和困難群體傾斜。

第三，完善學分銀行建設，保證開放大學舉辦社會教育的學習成果認證、積累和轉換。在現有基礎上，推動國家層面學分銀行的建設，加強與地方學分銀行的溝通與合作，拓展學分銀行的服務功能，盡快將社會教育納入現有認證服務體系之中。

第四，革新教育研究范式與方法，產出創新性社會教育學術研究成果。發揮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等信息技術在推動教育學研究范式革新中的積極作用，推動信息技術時代新范式的互動和融入，生成能夠科學、生動闡釋中國社會教育實踐的研究成果，積極進行數字社會教育學的研究和建設。

第五，創新社會教育的言說形式與內容，建構開放大學的社會教育話語體系。利用新媒體技術，創新互聯傳播形式，推廣開放大學舉辦社會教育的成功經驗，進一步推動開放大學的社會教育實踐。

責任編輯：周淼 ?郵箱：chinadisedu@zxxx.net.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