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扎法爾·伊茲古 張白樺

桌子上蹲著一個年齡跟我相仿的人,他的胡子亂蓬蓬,頭發(fā)臟兮兮的,一把掃帚在手,一會兒當吉他,一會兒當麥克風,又唱又跳,咖啡館里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我的小舅子對我解釋道:“這是我們城里的瘋子。”人們不時地隨著節(jié)拍熱情洋溢地齊聲喊道:“瘋子希勒米萬歲!瘋子希勒米萬歲!”
這時,瘋子已經(jīng)結束了他的音樂會,要了些里拉之后就垂頭喪氣地走了。我一定要弄清楚真相,所以我也跟著迅速站了起來。我不僅認識這個人,而且非常了解他,因為我跟他七年前共過事。
他看見我在追,跑得更快了,我也加速。進了一個樹林之后,他不見了。我大聲喊道:“希勒米!
希勒米!”沒有回音,我又喊了幾次,他從一簇灌木叢后面嬉皮笑臉地出現(xiàn)了。沒錯,就是他,我問道:“嘿,希勒米,你怎么啦?”
“我是本城的瘋子。”他說。
“你真的瘋了?”
他又哈哈大笑起來,從灌木叢后面跳到我的身旁,把口袋里的東西一股腦兒掏了出來:糖、栗子、高檔香煙、四個大橘子、一大板巧克力,他從腰上解下了三米大衣衣料……希勒米口袋里的東西抵得上一個雜貨鋪。
我追問道:“告訴我,你什么時候瘋的?”
“得了吧,什么瘋了!我的精神沒問題。”
“你真的沒事?”
“當然,老同事,我理解你從民政局辭職的舉措,無所事事嘛。
我們付了房租的話,就會吃不上飯。吃了飯,就付不起房租。所以,你走了以后,我就請了一個月的假,挽起袖子,出去尋找沒有瘋子的城市。在二十五天里,我走了近百個城鎮(zhèn),每個城鎮(zhèn)都有瘋子。我忍饑挨餓,精打細算,可是到了這個城鎮(zhèn)時,身上只有最后一個里拉了。最后,我了解到這個城市沒有瘋子。”
“于是,我回到家,訂做了一件鮮紅色大衣,在大衣上涂點泥,在左邊和右邊又扎了一些洞,然后,把跳蚤市場買來的一堆稀奇古怪的紀念章一股腦兒全都別上。再在腰上系了條厚厚的皮帶,把長柄平底煎鍋、長柄勺、小尿壺、砂鍋都吊到皮帶上。裝扮完畢,渾身叮當作響,我就上了公共汽車,車里立刻爆發(fā)出一陣笑聲。我站了起來,用長柄平底煎鍋當吉他,把會唱的歌唱了個遍。掌聲如潮,歡聲雷動,他們昏頭昏腦,丑態(tài)百出:有人朝我扔橘子,有人朝我扔糖,有人扔錢。不僅如此,司機不僅沒向我要車費,還邀請我去他家,說:‘以后每天都來吧,吃喝我包了。”
“我下車以后,迎接我的同樣是歡聲笑語,我剛一下來,很快就有八個到十來個孩子跟在我后面。當天,我的名字在城里已是家喻戶曉。我以往在民政局填寫報表,在那里浪費那么長時間,卻只能掙1000里拉。但從那個第一天開始,我咧嘴笑,我在商店里漫不經(jīng)心地隨便碰到了一匹布,店主就會立刻讓伙計裁幾米給我?guī)稀W罱矣悬c兒不舒服,于是就在馬路中間一躺,瞬間,人們手忙腳亂起來。他們東奔西跑,哭聲和喊聲響成一片:‘我們的瘋子病了!人們把我團團圍住,說,‘求求你,大夫,把他治好,我們的瘋子多好啊,由于我們對他的呵護,上帝保佑我們的錢包鼓鼓的。一個星期以來,我像個國王似的在醫(yī)院里,天天都有市民來探望。”
“是不錯,可是你的妻子兒女呢,他們怎么辦?”
他咧了咧嘴,“我每個月失蹤兩三天,鎮(zhèn)里的人都習慣了,他們說,這個可憐的家伙又犯病了,為了不傷害鎮(zhèn)上的人,他走了。事實上,我把搜集起來的錢和東西寄回家,再跟太太約好一個見面的地方。就這樣,我的家人都過得挺好。”他咧嘴一笑,一竄一跳地走了,邊走邊補充道,“對誰也不要說哦,你就是說了,他們也不會信!”
心香一瓣//摘自《人生是一場意外的遇見》,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