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高三班主任,張荃面臨的問題是,她要處理的文件越來越多。最近,她收到一份關于不文明交通行為整治的通知,發通知的是縣教育體育局。根據通知,她所在的城市將重點查處家長、學生不戴安全頭盔的現象,“家長不戴頭盔,要處理我,要通報批評我。”張荃不太理解。“教師不怕苦不怕累,怕的是無效、無意義的苦和累。”
一所民辦學校的校長何衛公每天都要處理類似的通知文件,其中很多與學校教育教學并無直接關系,但他不得不遵照通知要求,在學校里安排五花八門的“非教學任務”。據記者不完全統計,教師接收到的非教學任務有家庭情況摸底、強制下載各類App、視頻學習打卡、截圖拍照留痕、填表造冊、賣保險等。
“最多的一年,收到近4000份各類文件”
何衛公告訴記者,他所在的學校,一天最多能收到20多份來自各方面的通知,少的時候也有一兩份,寒暑假期間都會有通知。“我們統計過,最多的一年,曾經收到過接近4000份各類文件。”何衛公說,“有35%左右是跟教學無關的。”
這些文件主要來自鎮、縣、市的各個部門,它們往往通過OA辦公系統、QQ群、微信群、釘釘群、打電話、發短信等方式通知到學校,有時還會附帶許多附件,有的是紅頭文件,有的是蓋章的通知,有的是沒蓋章的Word文檔。
在許多地方,處理繁雜的非教學任務成為一名教師尤其是班主任日常工作中必須面臨的問題。在江蘇某縣高中工作的張荃說,最近她剛剛帶著班里的兩名學生,占用晚自習的時間,花了近3個小時,完成了全班50余人的一項答題打卡任務。在南方一所鄉村小學,班主任郝明每兩周要給40余名學生的家長打一次電話,提醒他們完成“安全教育平臺”上的學習任務,以應對每月一次的檢查。
“這不是教育的問題,某種程度上是形式主義的問題”
近年來,武漢大學社會學院的青年學者易卓在各地調研時發現,教師的非教學任務確實很多。“(原來)有的教師跟我們講,‘除了畜牧局不進學校以外,所有的部門都進學校。但是現在,畜牧局也進學校了。”易卓告訴記者,“就是搞檢查”。
在易卓看來,學校成為不少政府部門的工作抓手,有兩個原因,其一,教師的文化素質比較高;其二,學校與社會的接觸面最廣,這使得他們可以較好地完成相關任務。
易卓到浙江某地教育局調研時,發現以教育局為成員單位的工作領導小組大概有20個,組長基本是縣領導,而其他部門往往通過領導小組給教育局發文,要求配合工作。對此,有人開玩笑,“教師是革命的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也有人調侃道,“師者,傳道授業解惑扶貧報表巡河……”
“這不是教育的問題,某種程度上是形式主義的問題。”易卓說。
“最能治愈我的,就是上課”
各式各樣紛至沓來的非教學任務,讓四川一所小學的校長高霖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事(好像)都能關系到我們。”
張荃自以為是一個心理比較強大的人,但也經歷過很多次崩潰。最近,讓張荃感到崩潰的是,她所在的城市正在創建文明城市,她需要每周選擇一個上午或下午,到校門口打掃衛生,并被要求背誦“創建文明城市應知應會知識”,參加相關考試。“最能治愈我的,就是上課,其他的,尤其是這些雜事,我希望離我越遠越好。”張荃說。
然而,接受采訪的兩位校長都發現,在非教學任務越來越重的情況下,學校教師的心理問題正在浮出水面。何衛公告訴記者,教師們也變得很焦慮,有時候情緒很煩躁,一些教師陸續出現心理問題,尋求心理干預,甚至選擇辭職不再教書。但他有時也感到愛莫能助,自己也很茫然。“大家都沒辦法把精力安安心心用到教育教學上,教學質量就受影響。”何衛公說。(摘自《中國青年報》 11.15李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