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林
深入探討碳定價的“三重紅利”理論及其實踐,對我國進一步拓展碳市場規模、優化碳定價工具、助力“雙碳”目標順利實現具有重要借鑒意義。一直以來,許多國家及相關學者試圖說服企業和其他納稅主體接受這一理論:實施碳定價能夠惠及多方,其短期不僅可以改善環境,糾偏傳統稅收的無效因素,長期還能提升生產效率,增強競爭力。2016年,碳定價領導聯盟(Carbon Pricing Leadership Coalition,CPLC)(1)CPLC.Official Launch Event and Work Plan(2016)[EB/OL].http://www.worldbank.org/en/topic/climatefinance/brief/carbon-pricing-leadership-coalition-releaseof-official-workplan.2016-06-07.在其啟動活動及工作計劃中,針對碳定價,提出了“三重紅利”觀點。第一,碳定價能夠促進溫室氣體減排、改善環境;第二,碳稅收入、排放配額拍賣收入可作為其他稅收的減稅稅源,或轉移支付給企業、居民,從而降低所得稅等傳統稅種的扭曲效應,增加社會福利;第三,碳定價有利于提高能源利用效率,推動低碳研發投資,促進低碳技術創新和推廣。然而,碳定價“三重紅利”在實踐中是否存在,以及實現“三重紅利”需基于怎樣的條件或制度安排,一直是學術界的一大議題。本文在回顧相關理論研究的基礎上,以歐盟為例,從實踐角度分析碳定價在降低溫室氣體排放、增加社會總福利、促進低碳技術投資及研發創新等方面的效果,探究“三重紅利”的存在形式及其成立條件,在此基礎上,結合我國碳定價現狀及存在的短板,從政策面考察碳定價“三重紅利”的中國應對。
碳定價是當前國際上用于實施氣候戰略、實現碳減排的主要政策工具之一,是指對以二氧化碳為中心的溫室效應氣體排放進行定價,通過外部費用內部化的方式促使相關主體參與溫室氣體減排的一種制度安排,其中以碳稅和碳排放權交易最為常見。這兩種工具被稱為基于市場的新型環境規制工具,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被環境經濟學家所倡導,并逐步運用于環境保護實踐中(李柏濤,2012)。根據世界銀行發布的《碳定價機制發展現狀與未來趨勢》報告,截至2022年4月,全球在使用中的碳定價工具共有68種,另有3種工具在推行中,其中包括37種碳稅工具和34種碳排放權交易工具。目前,全球約23%的溫室氣體排放受碳定價工具管控。
碳定價之一的碳稅首先出現在北歐。1990年,芬蘭開創碳稅,瑞典、挪威緊跟其后,也于1991年分別開征碳稅。歐洲其他國家紛紛效仿,瑞士、愛爾蘭、法國、英國、西班牙、葡萄牙等10多個國家也先后開征。歐洲各國的碳稅稅率差異較大,從波蘭的0.08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到瑞典的137.24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不等;(2)World Bank.State and Trends of Carbon Pricing 2020[R].Washington:World Bank,2020.計稅依據不一,波蘭、捷克等少數國家按照碳排放或碳含量直接征稅,而芬蘭、丹麥、英國等大部分國家則采用以燃料消耗總量或其含碳量為依據的征收方法。亞洲的日本和新加坡也分別于2012年和2019年開征碳稅,稅率分別為2.61和3.71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近年來,不僅發達國家,部分發展中國家也開始紛紛引進碳稅機制,墨西哥、智利、阿根廷等國家也開征了碳稅,碳稅在世界范圍內得到進一步快速推廣。
碳定價的另一個重要工具為碳排放權交易。自1968年美國經濟學家戴爾斯(Dales)首次提出“排放權交易”以來,學者們針對排放權交易制度的構成要素、分配原則、市場監管等問題展開一系列的研究,為碳排放權交易實踐奠定堅實的理論基礎。2005年1月1日歐盟啟動的碳排放交易體系(EU-ETS),主要針對各國能源密集型產業和公共服務事業的碳排放設定限額并進行排放權交易,目前EU-ETS已是全球交易量最大、最成熟的碳排放交易市場,覆蓋歐盟約40%的溫室氣體排放量。美國于2009年在東北部10個州的電力部門中實施區域碳污染減排計劃(RGGI),通過配額分配、配額拍賣和抵消機制實施碳排放權交易。日本早在2005年就基于自愿與總量控制交易的原則,推出自愿排放交易體系,并在2008年進一步推出碳減排認證體系,2010年世界上第一個城市級的強制排放交易體系在東京構建(張益綱和樸英愛,2016)。作為目前全球最大的碳排放國,我國從2013年起在北京、上海等地開始試行碳排放權交易,并于2017年進一步全國推廣。2023年3月,國際碳行動伙伴組織(ICAP)發布的《全球碳排放權交易:ICAP 2023年進展報告》顯示,2022年全球碳市場收入創下歷史新高,達到630億美元。自2008年以來,全球碳交易系統已籌集超過2240億美元的資金,為提升能源效率、發展低碳交通,開發利用清潔能源和可再生能源,補貼支持新興技術以及幫助弱勢群體和低收入群體,助力氣候行動中的公正轉型等發揮關鍵作用(龐心睿,2023)。
自庇古提出外部性及其稅收矯正思想后,經濟學家們就稅收如何矯正資源配置扭曲問題展開一系列研究。Sandmo(1975)在最優商品稅的一般均衡分析中首次考慮商品的外部性問題,并認為根據庇古規則應該對部分商品額外征收邊際環境損害稅。Tullock(1967)則稱現有稅收對經濟效率的扭曲是一種超額負擔,而以環境稅等收入作為減稅財源可以改善效率并產生超額收益,這被認為是環境稅“二重紅利”假說的萌芽。20世紀80年代中期,有關環境稅收等“超額收益”的研究進一步深入,直至皮爾斯(Pearce,1991)提出“二重紅利”假說。他認為,碳稅往往會給政府帶來新的收入,通過這種收入,政府可以在保持總收入不變的情況下對所得稅等部分具有扭曲效應的稅種進行減稅,以改善經濟的效率性。所以,實施碳稅不僅會帶來環境質量改善這一“第一重紅利”,還會帶來經濟效率性改善的“第二重紅利”,這是最早的“二重紅利”提法。從理論上看,不僅是碳稅,包括環境稅、碳排放權交易在內的所有碳定價工具都具有這個效應,但因為先行研究基本上都以碳稅為例,所以本文也主要以碳稅為例展開理論分析。“二重紅利”假說的提出引起環境經濟學家的注意,圍繞碳定價的環境效應和經濟福利效應,理論界展開廣泛而深入的討論。
1.第一重紅利
溫室氣體無序排放所導致的全球氣候變暖與其他環境污染或公害一樣,由于排放活動沒有經由市場,缺乏市場機制的調整,其導致的經濟負外部性顯而易見。所以,理論上,如果將全球變暖給整個社會帶來的損失(外部費用)以碳定價的方式內部化到排放者的費用中去,就可以引導排放量達到最佳水平(見圖1)。這種控制溫室氣體排放的效果,被稱為第一重紅利。

圖1 社會損失內部化下的最佳排放量
從圖1可見,如果存在外部不經濟,在使私人利潤最大化的市場均衡點(E1)上,排放量過剩,會導致社會福利損失。對此,如果征收與外部費用相等的碳定價費用,則在新的市場平衡點(E2)上可以引導出最佳的排放量,并使得社會福利達到最大。然而,實踐中并非如此簡單,實現第一重紅利需面對三個現實難題。第一,全球變暖造成的損失,即碳排放的外部費用如何量化是個難題。Akimoto和Sano(2017)認為,在評估排放量變化對氣溫上升和氣候變化影響及其經濟損失時往往伴隨著多種不確定性,因此很難設定如圖1所示的最優稅率,現實中不得不在設定若干前提的基礎上,實施寬幅量化。第二,存在阻礙能源需求對價格敏感反應的各種因素。在能源需求中,往往存在制約其合理行動的多種障礙,如當激勵與約束不對稱時會限制需求方選擇成本與效益相匹配的設備或技術,或者某項經濟活動本身對能源價格就不敏感等。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2014)認為,由于這些障礙的存在,能源需求對價格的反應在短期內一般是非彈性的(彈性值在-0.1~0.25之間),但從較長時期來看仍然具有彈性(彈性值在-0.6~0.8之間)。(3)然而,該數字是取多項研究調查的平均值而來,所以,個別研究的估計值因國家、地區,估計方法和時間的不同可能會有很大差異(IPCC,2014)。第三,基于排放量而對所有經濟部門適用同等稅率本身就是一個難題。圖1中的均衡是以全社會征收與排放量成比例的碳稅為前提的,但在現實中往往針對不同行業部門設定不同的稅率并采取各種減免措施,所以每單位排放量的碳稅率并不一致(IPCC,2014)。特別是能源消耗越多的產業,越傾向于采取減免措施,所以被課于相對高稅率的部門對碳定價變化往往表現出非彈性。由于存在上述三個挑戰,在實踐中,碳定價的第一重紅利不能被夸大,應在有限范圍內加以理性看待。
2.第二重紅利
根據皮爾斯的“二重紅利”假說,碳稅收入可以用來降低現有扭曲性稅收的稅率,因而會間接導致社會福利的增加,這樣一種“收入中性”的改革可能在改善環境質量的同時獲得第二份紅利(司言武,2010)。可是,人們在實踐中發現,碳稅本身也可能損害社會福利,因此無法預見與現有稅抵消所帶來的社會福利增減變動情況,學術界出現了對“二重紅利”假說的懷疑見解。Bovenberg和De Mooij(1994)首先表示了懷疑,并指出,如果由于碳稅導致物價水平上升,實際工資率下降,勞動供給減少,社會福利損失可能會擴大。而且,如果用碳稅這種稅基較窄的稅種替換稅基較廣的其他稅種,實際工資率總是會下降,即便考慮了稅收效果,也無法彌補社會盈余的損失,因此不會產生“二重紅利”。由于Bovenberg所使用的模型中假定不存在勞動以外的收入,而且為了簡化分析還基于多項其他假設,如假設休閑時間或環境質量與其他商品消費在弱意義上是一種可以分離的消費偏好,(4)所謂“閑暇時間或環境質量可以與其他商品的消費弱分離”,是指對其他商品的消費行為不受閑暇時間或環境質量的影響。這些假設可能影響結論。于是,以此為契機,圍繞“二重紅利”假說的討論進一步深入。
在皮爾斯的基礎上,Goulder(1995)把“二重紅利”進一步區分為“弱二重紅利”和“強二重紅利”。其中,將碳稅收入用于減輕具有扭曲效應的其他稅收,可以獲得比統一返還給納稅人更多的社會福利,Goulder稱它為稅收回流(revenue-recycling,RR)效應,即“弱二重紅利”。一般來說,在稅負增加的情況下,如果將某種扭曲資源分配稅種置換成定額的一次性稅,社會福利會提高,而“弱二重紅利”是以稅收減輕來置換的,原理上一樣,因此,針對“弱二重紅利”的存在幾乎沒有異議。“強二重紅利”是指碳稅被認為更具“中立性”,其引入可以優化資源配置,提高經濟效率,并最終實現社會福利總額增加的另一說法。與“弱二重紅利”不同,“強二重紅利”需要碳稅本身所具有的負面效應小于RR效應才能實現,Goulder(1995)將碳稅擴大現有稅的社會福利損失的負面效應稱為稅收間相互作用(tax-interaction,TI)效應,并認為“強二重紅利”在先驗上是不存在的,而是由RR效應與TI效應的大小關系決定的(見圖2)。

圖2 “二重紅利”示意資料來源:根據Goulder(2013)繪制。
從圖2可見,一方面,由于現有稅收降低了雇員可以得到的實際工資率,勞動供給曲線向左移動(S0→S1)。因此,市場平衡下的勞動力供給(L1)小于最佳勞動力供給(L0),造成社會福利損失(A)。TI效應使勞動供給曲線進一步向左方移動(S1→S2),增加社會福利的損失(B)。另一方面,RR效應使勞動力供給曲線向右方移動(A+B部分會減少)。“強二重紅利”假說在TI效應 理論演繹方面。Goodstein(2002)認為,在理論模型中引入非勞動收入和其他家庭成員(為了簡化討論,以下只假設配偶)的收入,會增加產生“二重紅利”的可能性。碳稅導致的一般物價上漲,不僅影響本人的實際工資率,還會影響配偶的工資率和非勞動收入,從而減少整個家庭的收入。實際工資率的下降在減少勞動供給的同時,也有助于減少因收入效應而產生的閑暇時間,并增加配偶的勞動供給。Goodstein指出,后者的作用如果足夠大,一般物價上漲可以增加勞動供給,從而產生“強二重紅利”。Bento和Jacobsen(2007)通過引入勞動以外的固定生產要素進行靜態研究表明,在環境污染物質產生過程中,如果固定生產要素能夠獲取超額利潤,則“強二重紅利”假說可以成立。他們認為,這是因為稅收從勞動要素轉向固定生產要素,削弱了就業中的TI效應所致。 模型分析方面。武田史郎(2007)以日本為對象運用一般均衡模型進行的動態分析顯示,“強二重紅利”假說在碳稅與勞動課稅、消費稅之間的置換不成立,但在與資本課稅的置換中成立。對于這一結果,武田史郎認為,現有的資本課稅給經濟帶來的扭曲,與勞動課稅、消費稅相比較要大得多,因置換減輕了扭曲度,提高了效率,體現出“二重紅利”特征。司言武(2010)從一般均衡分析方法入手,對環境稅的經濟效應進行了研究,發現在次優稅收理論架構下,“二重紅利”假說是不成立的,當引入非同質性假設條件后,假說有可能成立。 實證分析方面。West和Williams(2004)通過實證證明了當征收碳稅的商品與閑暇時間存在互補關系時,產生“強二重紅利”的可能性。具體為,通過實證分析測算了閑暇需求對汽油價格的交叉價格彈性,結果顯示,汽油價格上漲時勞動供給增加,社會福利增大。通常,TI效應被視為負面效應,但當碳稅征稅對象的商品與閑暇時間存在互補關系時,TI效應為正,可獲得“強二重紅利”。在這種情況下,征收比汽油消費所產生外部費用更高的碳稅,可導致社會福利增加。Yamazaki(2017)通過計量分析評估了2008年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開征的碳稅對就業和工資的影響,確認TI效應會減少部分碳密集型貿易行業的就業,但從全域范圍來看,因RR效應總體就業增加了。此外,他還發現工資下降反而促進勞動供給增加現象。Yamazaki認為,碳稅對就業的負面影響主要集中在就業人數相對較少的碳密集行業。由于TI效應和RR效應的相對大小取決于地區的產業結構,在能源密集型貿易產業不斷集聚的地區,整個地區的TI效應可能高于RR效應,從而導致就業減少。 上述研究表明,從純理論角度可能永遠得不到關于“二重紅利”假說的完美詮釋,“二重紅利”是否成立取決于實踐條件。主要包括:(1)設計出對資源分配扭曲較小的理想碳稅(從稅率、征管方式等方面綜合考慮),以降低TI效應,并通過置換扭曲程度較大的現有稅種,以提高RR效應;(2)通過對閑暇時間消費和補充性商品消費征收碳稅,獲取正的TI效應;(3)TI效應一般集中在部分碳密集行業,如果能夠合理規劃該地區的產業結構,可以獲得“二重紅利”。綜上所述,要想獲得雙重紅利,需要設計出兼顧TI效應、RR效應的合理稅收制度,并加以靈活運用。 波特(Porter,1991)提出了一個轟動學術界的觀點,即,設計適當的環境規制能夠促使企業加大研發創新力度,而創新可以提高企業生產力從而抵消環境成本,還可以提高產品質量和盈利能力,最終可能提高企業的國際競爭力,這就是著名的“波特假說”。2016年,CPLC提出的“碳定價有利于提高能源利用效率,推動低碳研發投資,促進低碳技術創新和推廣”的所謂“第三重紅利”也是基此理論而來。波特假說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內容:第一,環境規制誘導創新。環境規制雖然會增加企業的應對費用,但同時也會促使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或采用創新性技術以降低環境負荷,這被稱為波特假說的“弱效應”。第二,環境規制提高競爭力。環境規制會刺激企業進一步挖掘潛力,提高生產率,從而強化競爭力。這被稱為波特假說的“強效應”。第三,環境規制應靈活、適當。要實現上述效應,應有針對性地設置具有促進企業創意的靈活政策(如經濟手段),而非簡單粗暴的純粹限制。由于環境規則會增加對象企業的對策成本,一般被認為會對競爭力產生負面影響,而著名經營學家波特的這一主張受到學者們的極大關注,圍繞其成立性展開了一系列討論。 多數實證研究結果表明波特假說的“弱效應”確實存在。例如,Popp(2006)認為,日本、美國、德國SO2和NO2的排放限制增加了三國減排技術的專利數。Brunnermeier和Cohen(2003),Arimura等(2007)的多項實證研究也顯示:因環境規制所導致的研發投資及專利開發等活動確實促進了創新。 從上述研究可見,有關環境規制誘發創新的波特假說“弱效應”,在以往的實證研究中被證明大致成立。然而,有關環境規制不僅可以促進創新,還能提高競爭力的“強效應”假說,則是結論不一。 由于碳稅、環境稅、排放權交易等碳定價屬于環境規制的一部分,基于“波特假說”,其對研發投資、創新、競爭力等方面究竟有何影響、如何影響、需基于什么條件,學術界展開了一系列研究。從研究動態來看,學者們主要圍繞能源價格上升對創新的影響,以及碳市場最活躍的歐盟實踐表現等方面展開。 1.能源價格上升對創新的影響 由于實施碳定價會導致能源價格上漲,所以研究能源價格上漲對創新的影響,可以從另一個角度解讀能源稅、碳稅、排放權交易等碳定價工具對創新的影響。Popp(2002)分析了20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美國能源價格、知識儲備與專利數量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能源價格與知識儲備促進了美國企業在能源領域的專利獲取。Aghion等(2016)分析了全球汽車產業約3400家企業在20世紀60年代至20世紀末的專利數據,發現能源價格的上漲,一方面促進了清潔能源汽車相關專利的取得;另一方面則抑制了內燃機專利的獲得。他們還推測,如果含稅燃料價格上漲10%,則清潔能源汽車的相關專利也將增加10%左右。 2.EU-ETS對創新、競爭力的影響 有關歐盟碳排放交易體系(EU-ETS)對設備投資、創新影響的研究較多。例如,Martin等(2011)對歐洲6國約800家制造業企業進行了采訪調查,結果表明,70%的企業曾經或者正在致力于節能技術研發,并努力改進工藝以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另外,40%的企業曾經或者正在致力于開發低碳產品。然而,Rogge等(2010)在EU-ETS實施后的2008~2009年,以德國19家電氣運營商及其供應商為對象進行的案例分析顯示,由于EU-ETS的排放量上限較為寬松且政策走向難以預測,因此對創新幾乎沒有影響。Grubb等(2012)在回顧這些調查結果的基礎上指出,EU-ETS確實促使企業經營者開始關注全球變暖問題,但由于寬松的排放量上限約束及無償配額因素的存在,以及投資決策中企業需考慮其他更多重要因素,歐盟的碳排放交易體系對設備投資交易和創新并沒有產生顯著影響。在實證研究方面,Calel和Dechezlepr(2016)通過專利數匹配方法,對EU-ETS實施前后受管制和非管制企業的專利數量進行實證分析,結果顯示,相對于管制前,EU-ETS規制下公司的低碳技術專利數量增加了近40%。然而,從歐洲低碳技術對歐洲整體專利數影響來看,EU-ETS帶來的專利數量增長不到1%,他們認為這是因為受EU-ETS規制的目標公司專利數本身就很少。 在競爭力影響上,Commins等(2011)利用1996~2007年約16萬家歐洲企業的相關數據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顯示,雖然能源稅對生產率和就業的影響因行業不同而差異較大,但在大部分行業上都呈現出生產率正面影響(生產率提高)與就業負面影響(就業減少)相互交融現象。此外,Chan等(2013)分析了EU-ETS對高耗能的電力、水泥、鋼鐵等行業的生產費用、利潤影響,結果表明,EU-ETS對電力行業的生產費用和利潤均產生了負面影響,但由于水泥和鋼鐵行業的無償配額較大,因此未檢測出顯著影響。 鑒于版權保護僅“延及表達,而不延及思想、過程、操作方法或數學概念等類似對象”②世界貿易組織《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第9條第2款。,如果自然人僅在思想層面對人工智能創作進行干預則不構成版權法意義上的參與創作。例如,“人工智能創作”程序的設計者和操作者如果僅在算法設計和參數輸入方面對人工智能的創作規則和風格等思想層面的要素進行控制,則并不構成參與創作,對人工智能創作結果的思想層面的人工干預也不影響其構成純粹“人工智能創作”。 從上述研究來看,碳定價的“第三重紅利”是否存在并無明確結論。實際上,碳定價對投資、創新、競爭力的影響程度與研究對象所處的區域、時期、技術階段、制度設計等方面息息相關。因此,相較于是否存在,討論其成立條件更重要。而這在以往的研究中尚未得到充分梳理,需進一步研究積累。此外,“波特假說”所關注的是通過環境規制手段塑造環境技術市場以“拉動”創新,而實際上,在以政府、行業為主導的基礎研究、技術開發基礎上,通過提供技術機會以“推動”創新同樣重要。所以,從促進創新的觀點來看,實際上探討碳定價下的技術與政策組合更重要。 為應對全球變暖,英國于2001年開征氣候變化稅。同時,英國還通過了《氣候變化法案》(Climate Change Act),并對高耗能行業實施自主減排管理,并規定如果相關行業企業達成自主減排目標,可以享受80%的氣候變化稅減免,所以其實質上是針對高耗能行業的一種稅收優惠。Martin等(2014)采用計量經濟學的操作變量法,通過比較享受稅收優惠企業與未享受稅收優惠企業的應對結果,分析了氣候變化稅對企業能耗的影響,結果顯示,氣候變化稅可使能源使用量占生產的比重減少18%,可使電力消費減少23%。 針對EU-ETS減排效果的研究更多。Ellerman和Buchner(2008)對假定沒有導入EU-ETS的可能排放量與實際排放量進行比較,分析了2005~2006年歐盟的二氧化碳減排效果,結果顯示,兩年中歐盟整體二氧化碳排放量每年下降了50Mt~100Mt。在此基礎上,Ellerman等(2010)通過實證研究進一步指出,2005~2007年歐盟整體二氧化碳排放量每年約下降了70Mt,而Anderson和DI Maria(2011)的研究則顯示這一期間歐盟的碳減排量約為58Mt。上述研究在驗證研究對象減排效果時,盡管可能存在數據質量及研究對象間數據可比性問題,但僅從實證研究結果來看,EU-ETS在第一階段的確產生了較為明顯的減排效果。在國別研究中,因歐盟成員國中碳排放量最大的是德國,所以圍繞德國展開的研究較多。Ellerman和Feilhauer(2008)利用2005~2007年的數據,分析了EU-ETS對德國全行業和產業部門的碳減排影響。結果顯示,這一期間,ETS推動德國受規制行業實現每年28.5Mt的碳減排,推動產業部門實現每年11.7Mt的碳減排。在EU-ETS實施的第二階段,歐盟進行了部分機制改革,在第一階段的基礎上引入了配額拍賣分配機制,并將超額排放罰款提升至100歐元/噸。針對第二階段的EU-ETS減排效果,Egenhofer等(2011)的研究顯示,2008~2009年,即第二階段的前兩年,歐盟整體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3.3596%。但是,Cooper(2010)、Kettner等(2011)則認為這一時期的排放量下降可能與2007~2008年的經濟衰退有關,所以對同期ETS的減排效果持懷疑態度。Petrick和Wagner(2014)利用匹配方法,通過比較ETS規制對象和非規制對象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情況,結果顯示,在第二階段的2008~2010年,德國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削減了25%~28%。Wargner等(2013)使用同樣方法對法國的減排情況進行了分析,發現同期法國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14%~20%。據歐盟統計,至第二階段截止的2012年,歐盟二氧化碳排放總量較1980年減少了19%,而經濟總量增長了45%,單位GDP能耗實際降低了近50%。歐洲經驗表明,只要制度設計合理,碳減排是可以刺激經濟增長的(藍虹,2021)。在EU-ETS的第三階段(2013~2020年)和第四階段(2021~2030年),其所覆蓋的產業進一步擴大,航空業被正式納入EU-ETS的覆蓋范圍,電力行業自2013年起不再免費分配配額,其配額需全部通過拍賣獲得,用于拍賣的碳排放權份額至2020年提高到70%。在此期間,歐盟碳排放量進一步受到控制,根據路孚特對全球碳交易量和碳價格的評估,歐盟碳交易體系的碳交易額達到1690億歐元左右,占全球碳市場份額的87%。從減排效果上來看,截至2019年,歐盟碳排放量相對1990年減少了23%,趕超了歐盟之前所設定的到2020年為止溫室氣體排放在1990年基礎上降低20%的目標。此外,基于EU-ETS的環境規制壓力,在歐盟電力部門中出現了新的減排動向和機會。例如,在德國,高排放的褐煤發電被越來越多轉到了低排放的無煙煤發電,同時,生物質能利用也大幅增加。在英國,盡管近些年來由于核電減少和天然氣價格高企導致煤電份額出現了增長,但由于生物質能的推廣和能源效率的提高,英國燃煤電廠相對發電量的碳排放效率明顯改善。 從歐盟的碳定價實踐中可見,碳稅、碳排放交易等碳定價工具在促進溫室氣體排放主體提高能源利用效率,降低碳排放量上效果較為明顯,從這一點來看,皮爾斯所提出的“第一重紅利”,至少在歐盟可以得到驗證。當然,碳定價作為一種市場機制,首先應該遵循市場原則,設計出激勵與約束對稱的機制,以促使需求方選擇成本與效益相匹配的設備或技術,以實現減排效果。歐盟在EU-ETS制度設計上較為科學合理,分四個階段循序漸進地把更多高耗能部門納入監管范圍,并通過設立碳基金,如創新基金(支持創新技術與行業創新)、現代化基金(支持低收入會員能源系統現代化和能源效率提升)等引導成員開發、利用低碳技術。此外,歐盟還積極與外部碳市場對接,如2020年實現了與瑞士碳交易市場成功鏈接。EU-ETS合理的制度設計減少了碳價扭曲,兼顧了減排效率及公平性,使“第一重紅利”被充分體現。 Freire-González(2017)對1993~2016年的全球40項“第二重紅利”的69個一般均衡模型研究結果進行了整理,結果顯示:第一,約55%的模型驗證了“第二重紅利”的存在;第二,當將碳稅收入用于減輕社會保障負擔時,產生“第二重紅利”的程度最高;第三,當將碳稅收入用于減輕資本課稅和勞動課稅時,也有超過半數的模型驗證了“第二重紅利”的存在。從這一研究結果來看,“第二重紅利”的產生與碳稅收入的用途關系密切,這也進一步驗證了獲取RR效應的重要性。從歐洲各國來看,較多國家將碳定價收入用于減輕社會保障負擔、補貼能源消費、支持產業低碳化改造等,以降低傳統稅收的資源配置扭曲效應。例如,法國將部分稅收用于住宅節能改造和低收入家庭能源補助;葡萄牙將部分碳稅收入作為所得稅的減稅財源;丹麥和英國將部分碳稅收入作為勞動稅(社會保險費由雇主負擔)的減稅財源;德國用于減輕家庭社會保險費和勞動稅,還有一些國家則把碳定價收入作為一般財源來用。 一般認為,傳統稅種(包括公司稅、所得稅等)會削弱激勵機制,導致企業與消費者的積極性下降,從而給經濟造成扭曲。例如,法人稅會削弱減企業的投資欲望;所得稅會削弱個人的勞動積極性;社會保險費負擔會抑制企業的招聘積極性等。“第二重紅利”的支持者們認為,如果把碳稅收入用以減輕現有其他稅收負擔,則經濟活動會更活躍。所以,如果把碳定價帶來的環境改善看作是“第一重紅利”,那么通過減稅來活躍經濟活動就是“第二重紅利”。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在2008年引入碳稅后,將碳稅收入用于降低法人稅等,從總體結果上看,雖然因TI效應導致一部分碳密集產業就業減少,但從區域情況來看,由于RR效應所導致的就業增加超過了TI效應所導致的就業減少,最終,這一措施促進該省年均就業率增長了0.74%(2007~2013年)(Yamazaki,2017),這是眾多研究中比較確切驗證“第二重紅利”的一個難得案例。而歐盟雖然較多國家引入了碳定價制度,但由于政策上的交叉性大,區域間的要素流動比較頻繁,導致能夠單獨辨認的案例比較少。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以碳稅引入為契機,以提高經濟效率、消除傳統稅種資源配置扭曲為目的而進行稅制改革的國家越來越多。 有關碳定價對歐盟設備投資、創新、企業競爭力等方面的影響分析在前文已有較多論述。雖然從文獻梳理結果來看,并無明確結論,但不可否認的是,在越來越嚴厲的環境規制壓力下,近十多年來,歐盟加大對環保投資、低碳技術研發等方面的投入,特別是加大了政府層面的基礎研究和技術開發投資力度,以推動綠色科技創新。例如,歐盟于2010年推出了為期10年的風力能源、太陽能、二氧化碳的回收與儲存、生物能源、超高壓電網及第四代原子爐等六項技術開發的“SET-Plan”,為實現這一計劃,10年間政府和民間投資額預算超過了715億歐元。2014~2020年歐盟又推出了總預算超過800億歐元的“Horizon 2020”科技計劃,主要致力于蓄電池技術開發及集中型太陽能發電的商業化推廣,并將普及安全、清潔且有效的能源問題與改善失業率和增加就業等根深蒂固存在于歐洲各國的社會問題有機結合起來。顯然,包括碳定價在內的各種環境規制在推動環境投資、誘導低碳技術開發上有較明確、可驗證效果,這也正是波特假說“弱效應”的具體體現。但是,有關環境規制促進生產率提高,從而強化競爭力的波特假說“強效應”,則在實踐中較難驗證,甚至有人曾擔心,導入碳定價工具會不會降低其國際競爭力?Abrell等(2011)利用2005~2008年歐盟企業的面板數據分析了第一階段EU-ETS對企業增加值、就業及利潤的影響,發現ETS對企業的增加值、就業、利潤都沒有產生負面影響。此外,Petrick和Wagner(2014)利用德國數據分析了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EU-ETS對企業雇用的影響,發現無論是第一階段還是第二階段ETS對德國企業的雇用沒有產生明顯影響,但針對企業生產、出口的分析中發現,在EU-ETS的第二階段中,德國企業的生產量增長了4%~7%,出口量增長了7%~18%。而基于法國數據,Wargner等(2013)研究發現,與2000年相比,在就業方面,在2000~2004年的ETS公告期間,法國受規制企業的就業減少了2%,而2008~2010年,即第二階段的前三年,法國受規制企業的就業減少了7%。但是,Wargner還發現,在EU-ETS第二階段,單位雇員的碳排放量下降了8%~12%,即就業率雖然下降了,但下降幅度小于單位雇員的碳排放量下降幅度。 碳定價的“第三重紅利”很難直接斷言存在或不存在,雖然在促進環境投資和低碳技術創新方面在以往的各種實證研究中被證明大致成立,但碳定價對生產率、利潤、生產規模等競爭力因素影響上則很多時候往往得出不同結論,如上述的德國與法國企業在生產、雇用上就呈現出不同的影響。一般認為,碳定價等環境規制對生產與雇用的影響與所處國家、行業及經濟周期關聯密切。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要“完善碳排放統計核算制度,健全碳排放權市場交易制度。提升生態系統碳匯能力。積極參與應對氣候變化全球治理”。這充分表明了我國堅持以碳定價等市場手段應對氣候變化、參與全球氣候治理的決心。“雙碳”目標是我國作出的莊重承諾。實現“雙碳”目標,不僅需要科學技術的提升創新,更需要頂層設計和配套制度的調整完善(胡苑和楊岳濤,2023)。鑒于我國尚未開征碳稅,碳排放權交易的覆蓋面還不廣,制度上還有待優化,今后,進一步完善、健全碳定價制度勢在必行。所以,以黨的二十大精神為引領,以歐盟實踐經驗為借鑒,以“三重紅利”為理論參考,重新審視我國碳定價工具及現行稅收制度很有必要。 1.開征碳稅的必要性 歐盟等的實踐表明,碳稅的“三重紅利”在特定條件下是可能實現的。另外,因《巴黎協定》等氣候協議并不具備強制性,為防止“碳泄漏”,構筑碳關稅壁壘的國家越來越多,2023年4月18日歐洲議會通過了“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其本質就是一種碳關稅。當前世界貿易格局已發生變化,以碳關稅為貿易壁壘的現象將不斷增加,由于碳稅在碳邊境稅調整或碳關稅運行過程中,無疑比總量控制或碳排放權交易更為簡單、高效,可以預見,碳稅將逐漸成為氣候變化背景下各國應對國際貿易變局的一種重要舉措。作為全球重要的氣候治理參與國之一、世界貿易大國,我國應認真探討開征碳稅的時機和可行性,以應對全球氣候和貿易格局變化。 2.碳稅制度設計 我國目前已開征的環境保護稅、資源稅,以及消費稅雖然也帶有綠色稅收政策特征,但受稅收性質、稅收目的等限制,對二氧化碳減排沒有明顯作用。例如,當前的環境保護稅就尚未把二氧化碳排放列入征稅范圍,所以,真正意義上的碳稅目前在我國還不存在。《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已提出要加快碳減排相關稅收制度研究,這為我國碳稅的開征確定了政策依據。倘若開征碳稅,本文認為可在借鑒“三重紅利”理論和歐盟實踐經驗的基礎上,從以下三個方面詳加設計。 (1)稅率。從歐盟經驗來看,在碳稅的開征初期稅率不宜太高,開征后,可根據實際情況逐步提高稅率,防止對社會經濟造成過大沖擊。例如,法國在2014年首次開征碳稅時的稅率為7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逐漸調整到2019年的44.6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但需要注意的是,即使同為歐盟國家,稅率水平也相差甚遠,如波蘭的碳稅稅率僅為0.08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不及法國的0.2%。所以,稅率設計不宜生搬硬套,應該結合國情,在充分考慮產業結構、產業政策的基礎上,以均衡社會外部成本下的碳排放目標為依據,反復測算、慎重設計為宜。理論上,基于外部成本內部化目的,碳稅的征收應使二氧化碳排放的單位稅額等于外部社會成本。據測算,中國的二氧化碳排放社會成本為24 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美國和印度分別為48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和87 美元/噸二氧化碳當量(Ricke et al.,2018)。但實踐中,稅率設計不可能一步到位,而應該分階段、分行業、逐漸推進,謹防誘發能源安全風險。 (2)開征方式與方案。國際上碳稅的征收方式有兩類:一類是以含碳燃料為征收對象,向生產者或使用者征收,這種方式雖然在稅收征管上比較簡便,但不利于解決環境的負外部性問題;另一類是以碳排放量為征收對象,向排放主體征收,這種征收方式在征管上難度較大,但有利于控制碳排放,可較大程度獲取“第一重紅利”。2017年之后新開征碳稅的國家基本都是以排放量為征收對象進行征收,所以,在征收方式上我國應結合國際趨同性,充分考量制度釋放紅利功能。碳稅的開征方案一般也有兩種:一是新設單獨稅種征收,即“實質性碳稅”;二是以現有稅種為基礎,嵌入碳稅因素進行征稅,即“名義性碳稅”。第一種方案的推行、實施成本較高,還有可能導致社會的過大反應,就我國現階段減排目標和稅制結構而言,短期內,可整合煤炭資源稅、成品油消費稅、環境保護稅等稅種,形成“中國式碳稅”,待技術與其他條件成熟,再擇機開征“實質性碳稅”(魯書伶和白彥鋒,2021)。 (3)優惠政策及用途。大部分歐盟國家在開征碳稅時,為避免對部分行業、家庭造成較大沖擊,以及考慮到與EU-ETS之間的協調需要,都相應出臺了稅收優惠政策。例如,法國通過個人所得稅抵免方式為家庭提供不同程度的稅收抵免。波蘭、斯洛文尼亞和拉脫維亞對納入EU-ETS的經營者不征收或免征碳稅,波蘭還對年度應繳稅額低于800茲羅提的納稅人免征碳稅。我國可借鑒歐盟經驗,在開征碳稅時根據納稅主體的碳排放強度高低、納稅承受力,同時兼顧稅收中性與公平性原則,靈活出臺稅收優惠政策。在稅收的用途設計上,以“三重紅利”理論及歐盟等實踐經驗為借鑒,在用途上向支持減碳減排、優化資源配置、鼓勵低碳技術創新傾斜,實施精準的減稅改革,在充分權衡碳稅TI效應與減稅RR效應的基礎上,通過向特定碳稅納稅人返還稅收或定向減免稅等方式,最大程度釋放第二、第三重紅利。 2023年7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指出,要完善綠色低碳發展經濟政策,強化財政支持、稅收政策支持、金融支持、價格政策支持。將碳排放權、用能權、用水權、排污權等資源環境要素一體納入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總盤子。(5)習近平在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強調:全面推進美麗中國建設 加快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EB/OL].中國政府網,2023-07-18.顯然,針對碳排放權的改革也是今后我國完善綠色低碳發展經濟政策的重要任務之一。 2013年,我國在2省(廣東省、湖北省)5個城市(北京市、上海市、深圳市、天津市、重慶市)開展了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工作,2017年12月起推廣到全國。由于實踐時間較短,部分制度還不完善,我國的碳排放權交易仍存在短板,主要體現為以下幾點。首先,全國統一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的行業覆蓋面窄,交易品種單一。目前,全國覆蓋的行業僅限于發電行業,交易品種僅限于碳排放配額現貨,難以充分發揮其碳定價功能,減排效應明顯受限。其次,配額分配主要以無償分配為主,有償分配方式較少。目前,我國統一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的所有初始配額均采用免費分配方式,在地方試點市場上,也基本上以免費分配為主,只有少部分配額為有償分配。這不利于激勵企業積極降低碳排放,可能影響碳目標實現。第三,碳排放權交易的數據質量及信息披露程度不高。當前,我國碳排放統計體系還不夠健全,統計核算數據基礎和技術能力均較弱,這影響了我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的透明度和可預期性。另外,還存在碳價過低,未能完全體現碳排放的外部成本及市場流動性不強等問題。基于上述問題,建議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健全我國碳排放交易制度,以充分發揮其碳定價功能。 (1)借鑒歐盟經驗,分階段、循序漸進地把更多高耗能部門納入監管范圍。加快修訂鋼鐵、有色、建材、石化、化工等重點行業和重點產品碳排放核算方法體系和標準,逐步納入全國統一碳排放權交易市場,促進更大范圍的碳減排,推動相關行業企業加大低碳技術研發、創新,充分釋放碳定價的第一、第三重紅利。 (2)逐步增加包括碳金融衍生產品在內的碳排放權交易品種。借鑒歐盟經驗,考慮增加碳排放權交易的遠期、期貨、期權產品。與現貨相比,碳期貨、碳遠期等金融衍生品可以通過揭示市場對基礎資產交易價格降低碳價的波動,有利于減排企業對比碳價與自身減排成本,進行長期減排規劃和預算的統籌。而且,碳金融衍生產品還有利于提升碳交易市場的資金流動性,增強市場對外部沖擊和風險的抵御能力。 (3)完善碳核算體系,提高信息透明度。借鑒EU-ETS的碳排放統計核算方法,制定全國及省級地區碳排放統計核算方法,組織開展全國和省級地區年度碳排放總量核算。建立全國統一的碳排放信息披露系統、平臺,由企業自主在系統、平臺中定期披露排放數據及減排目標、年度排放量配額、參與排放權交易的頻率及交易量、為減排所采取的技術手段等信息,以提高碳信息披露的透明度。 (4)適度從緊分配配額,逐步提高碳價格。參考歐盟分階段逐步降低免費排放配額的做法,在控制總量確定機制的基礎上,適度從緊分配配額,逐漸從免費分配模式向以拍賣為主的有償分配模式轉換,以提升市場活躍度。同時,降低免費配額額度,擴大拍賣范圍也有利于推動碳價回歸合理化。2022年,全國統一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碳排放配額成交均價為45.61元/噸,而同期歐盟均價在40歐元/噸以上,遠低于歐盟碳配額價格(黃紹軍,2023)。過低的碳價無法充分體現碳排放的外部成本,難以覆蓋企業實際減排成本,不利于激勵企業減排。 (5)借鑒歐盟經驗,優化碳收入用途。按照我國《碳交易暫行條例草案》規定,碳市場收入主要用于碳市場建設和減排重點項目。而歐美國家為消除碳排放所帶來的不平等問題,越來越重視碳收入分配的合理性,通過向受碳定價影響的低收入群體提供保障,建立收入返還機制等措施,持續優化碳收入的分配。這在一定程度上兼顧了社會公平,在部分領域提升了資源配置效率。我國可以“三重紅利”理論為依據,借鑒歐盟經驗,進一步優化碳市場收入用途。例如,可將部分碳收入用于設立類似歐盟創新基金、現代化基金,以促進低碳技術創新,減輕西部地區的碳支出負擔,進一步推動區域公平,或用于其他稅收的減稅等。二、“波特假說”與碳定價的“第三重紅利”
(一)“波特假說”
(二)碳定價的“第三重紅利”
三、歐盟碳定價“三重紅利”實踐
(一)第一重紅利
(二)第二重紅利
(三)第三重紅利
四、中國應對
(一)積極探討開征碳稅
(二)完善碳排放權交易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