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凝式書風的取法與發展

賈國婷（太原師范學院，山西 晉中 030600）

一、社會背景

丹納指出，“社會風貌”的自然界和精神氣候都有其獨有的特征，它們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前者決定了植物的生長發育，而后者則決定了文化的發展方向。五代的楊凝式就很好地印證了丹納的這句話。五代十國是一個典型的分裂割據以及觀念重塑的時期。在這一時期，統治者們爭權奪位，無暇顧及文化建設，使得這一時期的文學藝術領域仍然有唐代藝術的影子。戰亂頻繁、政治多變，士大夫們皆無心翰墨，唯獨楊凝式在混亂中佯狂避世，放浪形骸，以書寫意。面對五代書壇的衰微，他擺脫了晚唐時期“法”的束縛，追溯魏晉乃至更早時期的書法風貌，挖掘適合表達自己藝術情感的技法和技巧。他的書法技藝超越了傳統的敘事方式，展現出魏晉時期玄遠清麗的文雅氣度，從筆畫、結構到章法都表達得淋漓盡致。身處那個時代，他一生經歷了政治與社會文化的動蕩，心理風習等都受到了侵染，以病推諉確實避免了許多麻煩，重要的是，他的書法風格在此時成形了。

二、楊凝式書風的特點

楊凝式是一位跨時代的書家，他繼承了唐代尚法度之傳統，開創了宋代尚意之新風，是書風轉變時期的關鍵人物，也是那個時代新的豐碑。其書法初學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等，其次從張旭、懷素處得領風騷，兼收并蓄。之后，取魏晉二王神韻，最終形成了具有自己風格特色的書法藝術風貌。我們從他僅存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其書法形貌的殊形異態。他的行書氣勢磅礴雄渾，富有天真爛漫的氣息，筆勢奇崛雄逸、豪邁自然，在筆法字法和章法上面都令人驚嘆不已。與其同時代的大部分書家相比，唯楊凝式比較突出，承唐風而出新意，賦予書法以新的精神內容，是唐以后學顏成就最為突出者。楊凝式的書法作品在保留唐書精髓的基礎上，進行了深入的思考和創新，展現了非凡的藝術才華和創造力。他把魏晉書法、唐書、晉韻等多種書法形式巧妙地結合起來，深入挖掘其間的文化內涵，運用其敏銳的視覺感知力，把它們完美地結合起來，使得他的作品充滿魅力，令人嘆為觀止。楊凝式堅持不懈，最終成為一位杰出的書法藝術家。楊凝式超越眾多先行者，把書畫與日常生活完美地結合，形成獨特的個性。他的書畫作品反映了其非凡的一生。此外，楊凝式的書畫藝術充滿真摯的情感，為宋朝的“意”字派奠定了基礎。

三、楊凝式書法作品分析

（一）楊凝式對歐陽詢書法的取法與變革

1.變險勁嚴謹為蕭散輕松

歐陽詢以卓越的藝術成就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其字體態修長嚴謹，勁挺內斂，筆畫精準而一步不可移，用墨鮮潤濃重。楊凝式是歐陽詢受益者之一，經過創新，在他的作品中已看不到歐書險峻挺拔的派頭和莊重嚴謹的形態。楊凝式的《韭花帖》雅逸清麗，平中寓險，以輕松閑散的意趣化解了歐陽詢書法剛勁嚴謹的神態。特別是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突破前人的局限，大膽拉開間距，反而使得行氣連綿不絕，清奇高雅之氣躍然紙上，形成了一種輕松閑適卻又不失嚴謹法度的特色。這一創新打破了歐陽詢書法行與行之間的布局安排，突破了唐代楷書循規蹈矩的傳統模式，給人以怡然自得、出其不意的藝術效果。分間布白舒展而明朗，字形清新寫意，極富美感。

2.變內掖筆法為多變用筆

行草書是最能體現書家內心情感和創作意境的。從楊凝式的一些作品中可以看出，楊凝式追求隨意多變、取勢而為的筆法。這顯然與歐陽詢用筆內掖、孤傲嚴密的特點不同。比如《神仙起居法》（圖1）和《夏熱帖》（圖2），可以看出他在書寫的時候，動作變換快如脫兔。用筆中側互用、奔放灑脫、方圓具備、剛柔相濟，在紙上盡情涂抹，米芾說他的字“天真爛漫”。黃庭堅評論：“無一不造微入妙。”楊凝式在繼承學習歐陽詢的筆法后，博采眾長，融會貫通，創造了用筆多變的書法特色。

圖1 《神仙起居法》

圖2 《夏熱帖》

（二）楊凝式對顏真卿書法的接受

顏真卿是唐代中期極具創新精神的書法家之一，他學書受益多師，一變王羲之書法的內掖，配以外拓的體式，又夾雜著篆籀筆法，彰顯樸實雄壯、恢宏大氣的楷書體勢，同時，顏真卿的行草書爽快不羈、奔放瀟灑，這樣的一種書法氣度完全展現了大唐王朝的繁榮昌盛，也盡顯顏真卿個人的人格情操。《宣和書譜》卷十九則指出，楊凝式的筆跡獨具特色，與顏真卿的行書相當，是當時翰墨界的佼佼者。張世南將楊凝式與顏真卿并稱為“顏楊”。《宣和書譜》更進一步指出，他們擁有相同的地位，這一點在歷史上也得到了明確的證實。《盧鴻草堂十志圖跋》是楊凝式為唐代著名藝術家盧鴻創作的一部作品，其中的文字精致細膩，筆法圓潤，筆畫流暢而不呆板，線條流暢而富有彈性，毫無瑕疵。

看帖中的單字，較多融入了篆籀的用筆方法，取“弩”形曲線之態勢。結體飽滿寬博，與顏真卿書法所具有篆籀之氣的精神意韻極為相似。比如“崇”“鴻”“高”“開”等字的轉筆用鋒上渾厚澀滯而自具氣象，彰顯了一種寬廣博大的篆籀氣韻。單字結構因勢生形，上下字之間又因形生勢，二稿中顏真卿正是利用了上下字之間的穿插、呼應、等空間的巧妙處理，使得體勢欹側變化具有節奏性和連貫性。在章法上，顏真卿的《祭侄文稿》《爭座位稿》由于作者當時情緒十分悲痛激蕩，整片不加任何修飾，一氣呵成，行距忽大忽小，其中多有涂抹和修改，使得章法較為飽滿，表達了作者當時強烈的悲痛的心情。楊凝式的《盧鴻草堂十志圖跋》雖無一處涂抹、修改和添加，但是他卻利用了上下字之間的挪讓、疏密等關系使得章法空間飽滿充盈。《夏熱帖》是楊凝式寫的一封信札，帖的后面有自宋代以來明賢題的跋，從《夏熱帖》第一行可以看出，“啟、夏、體、病、宜”等字與顏真卿《劉中使帖》中的“光、又、州、盧、子、期、所、圍”等字極具相似性，在這里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楊凝式受到了顏真卿行草書的影響。在第二行的“長”字中，也能夠看出顏書穩重厚實的楷書氣象。

總之，楊凝式此跋用筆蒼茫厚重，將顏體線條中的篆籀之氣表現得淋漓盡致，結字寬博，章法充盈，字里行間彌漫著一種樸拙之氣，把顏真卿的書法特色把握得很到位。

四、對楊凝式的評價

楊凝式是五代時期的代表書家，從書法發展的角度來說，唐人看重法度嚴謹的楷書，宋人看重意趣橫生的行草，而他的存在恰好處于兩者之間，既得法度又占意趣，于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然開辟了唐人書法的新天地，引領了宋代尚意的先河。

在古代，“七十古來稀”，而楊凝式活到了八十二歲高齡，有的書上說他活到了八十五歲。楊凝式在裝瘋的過程中得以躲避災禍，故而以“瘋”為自己的處世立身之法，得以善終。這種刻意避世的行為，也無意中在過度嚴謹的唐法里添加了抒情寫意的成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是唐代抒情書風的延伸和發展。黃庭堅推崇楊凝式為“散僧入圣”，他認為從魏晉至此，書法境界造詣上能與二王父子一般風流肆意、不落俗套、自得風流者，唯唐之顏真卿與五代楊凝式。唐宋相鄰不遠，宋代書家看中楊凝式的心靈解放和自由灑脫，幾乎對楊凝式的作品都心追手摹過。楊凝式的書法作品，尤其是《韭花帖》，在“欲換凡骨無金丹”中，其疏朗、秀逸、節奏強烈、井然有序的線條以及微微傾斜卻依舊穩定的結構間架，得到廣泛認可。他在《韭花帖》中所表現出來的“美”，是他對書法藝術發展作出的巨大貢獻。

五、結語

書法是一門藝術，源于數千年來無數書家的不懈努力，他們將自己的經歷和感悟融入其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規則，從而使得書法更具可操作性。這些經驗和規則在歷史的長河中，被不斷歸納總結，最終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法”的概念。書法已經從無意識的狀態轉變為有意識的狀態，并且逐漸成為一種獨立的、高級的藝術形式。學習書法并非易事，需要仔細觀察每一筆每一畫，并通過與經典作品的交流來感受生命的意義。唯有不斷努力，才能提高審美能力。期望未來，書法能夠普及中國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用心去耕耘，等待它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