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夏俊娜油畫的表現語言及藝術價值

潘曉東，于康萍（西京學院設計藝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3）

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油畫創作仍處于古典與現代之間，原有的傳統寫實主義創作思路被逐步突破[1]。伴隨著表現主義風格熱潮的興起，許多女性油畫家紛紛開始覺醒并登上時代舞臺。其中，以個性化、意識流和神秘感為創作特點的女性油畫家—夏俊娜，成為當時油畫界關注的焦點。夏俊娜的油畫作品題材關注女性世界，以女性視角進行創作，在寫實油畫盛行的時代之下，夏俊娜的出現促使她成為中國當代女性油畫家中極具代表性和爭議性的人物之一。

一、夏俊娜油畫概述

（一）畫家個人簡介

夏俊娜自幼跟隨國畫大師叢建子學習國畫人物與寫生創作，于1987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附中，開始接受專業藝術院校的系統化教育。1991年，夏俊娜考入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正式開始了對油畫藝術的探索和學習[2]。1994年，夏俊娜受到西方油畫家勃拉克繪畫風格和印象派繪畫影響，開始在油畫創作中對畫面結構和顏色分割進行創新，并試圖將西方油畫語言與中國傳統文化有機融合，在此期間創作了《瓶子》《風箏》《花解語》（圖1）等，開創了一種模糊朦朧、神秘莫測的油畫藝術風格，并迅速在當時的油畫界引起了廣泛關注。

圖1 夏俊娜 《花解語》 160 cm×130 cm 布面油彩 1998 年

（二）油畫創作主題

夏俊娜主要圍繞人物（以少女形象為主）、靜物（以紛繁花卉為主）兩類題材集中創作油畫。人物類題材主要以表現古典秀美或具有異國情調的少女形象為主，極易辨認。在繁花似錦的環境之中，少女大多以側身斜視的姿勢面向觀眾[3]，表情或憂郁迷離，或閑適淡雅。她筆下的少女形象大多五官模糊、臉龐朦朧而圓潤，對身體的描繪多延伸至畫面之外或進行遮擋，以示少女形象之神秘莫測，給觀者以遐想空間。在靜物主題創作中，夏俊娜則是將中國傳統文化融入油畫語言之中，多采用勾、涂、揉、抹的方式來描繪花卉、果盤。夏俊娜筆下的花卉大多茂盛繁雜，生命力極強，在造型上，通過精巧的結構、簡括的外形、絢爛璀璨的色彩來構筑一種古典與印象交匯的繁花意境。

二、夏俊娜油畫的表現語言

（一）異域情調與東方美學

夏俊娜在油畫創作中深受西方印象派、古典主義和文藝復興風格的影響，又學習了博納爾、維亞爾和巴爾蒂斯的油畫技法，但難能可貴的是夏俊娜并沒有一味模仿西方油畫技法和風格，而是在借鑒這些大師經典油畫作品的過程中，通過將民族精神、東方美學、傳統文化三者有機融合，憑借自己內心的感受，將大片的色彩肆意地涂抹在油畫布上，或嘗試在顏色中來尋找物象的形態，將整個朦朧而不模糊的畫面意境融與個人創作激情融為一體，使得她的作品往往具有明顯的異域情調與東方美學特征，在其作品《少女與桃子》《聽琴圖》《午間》中體現得最為明顯。

以其作品《聽琴圖》（圖2）為例，《聽琴圖》創作于2001年，采用豎向構圖。畫中女子身著舊時衣衫，寬袖低垂，仿佛流淌的墨跡一般，裙裾曲折，好似輕煙迷離，表情沉靜出神。在翻飛的浮塵里，夏俊娜通過色彩對比，讓日光的光角停在少女額上，眉睫投下的陰影深長而神秘。此畫雖名為《聽琴圖》，卻不刻意表現彈琴者或琴，而是通過營造浪漫而唯美的氛圍，刻畫聽琴者的反應。同時，通過虛化人物性格的激情，將人物形象與性格進行流露，具有抽象表現意味。畫面中色彩暈散、用色純粹，流動且光影交錯，亦真亦幻卻又漫不經心地表現著女子神秘莫測的情感色彩，在斑駁陸離的情境之中亦展現了中西方文化交匯創新的藝術魅力。

圖2 夏俊娜 《聽琴圖》 156 cm×71 cm 布面油彩 2001 年

（二）靈活構圖與意境營造

在夏俊娜的油畫中，巧妙構圖與意境展現一直是她創作的重心，她的作品往往尺寸多樣、畫框形式不一，在構圖中既采用了傳統古典主義油畫構圖的技巧，又融合了具有東方韻味的圖式表達。各類細長屏風式、平鋪卷軸式、橢圓形、多邊形等畫框，使得夏俊娜油畫作品構圖呈現多樣化特點。對作品透視、秩序與比例的設計，亦有效增強了作品的意境，其作品《唐宋人間》《郎朗夏夜》《花亭隨筆》《夜來者》最具有代表性。

以其作品《唐宋人間》為例，《唐宋人間》創作于2002年，是其創作生涯中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如圖3所示。《唐宋人間》描繪了菊花、仕女、古樹、翠竹、假山石等內容，在內容上契合了中國畫創作的基本元素。即運用油畫的材料和語言來表現一個東方化的特殊意境，將唐宋詩詞中的古典元素以現代油畫創作方式進行呈現。畫面中的構圖受中國卷軸畫的啟發，長方形的畫幅如同推開庭院深處的一扇門扉，夏俊娜刻意截取了其中最具詩意和象征意味的區間內容進行表現，這種豎構圖方式通過畫中元素垂直線條的依次排列，強調畫面的垂直感，營造出一種穩定、堅實的氛圍，使觀者感受到畫面的垂直力量和沖擊力，同時亦能創造出縱深感，使畫面呈現出前后的層次感和視覺上的沖擊。《唐宋人間》所表現的生活場景，幾乎是夏俊娜本人理想中的生活情境。她在亦真亦幻的灼灼光影和個性化構圖之中，通過融合唐宋文化中的唯美語言和浪漫因素，營造出飄忽空靈、純凈恬淡、詩意迷人的畫面意境。

圖3 夏俊娜 《唐宋人間》 156 cm×71 cm 布面油彩 2002 年

（三）豐富筆觸與神秘光影

在夏俊娜的油畫作品畫面之中，經常可以看到白色或亮色的光斑，零星地分布在畫面之內，夏俊娜十分注重作品中的光影展現效果，這與光影大師倫勃朗的創作思路如出一轍，但是又有所區別。夏俊娜在許多作品中會反其道而行，將真實光影打破，促使作品光影效果呈現“光怪陸離”之感，并通過不同的光影效果來展現空間結構、升華主題及營造畫面氛圍。運用暈染、皴擦的創作手法創造具有個性的肌理效果，利用油畫筆在畫面中進行反復涂抹并均勻比對。畫面中的色塊在渾圓的筆觸下呈現出朦朧柔和、婉約夢幻的藝術效果，在《秋》《勿忘我》《鏡花緣》《觀魚圖》《留芳圖》等作品中表現最為明顯。

以其作品《秋》（圖4）為例，《秋》創作于1995年，亦是夏俊娜最早獲得中國油畫年展銀獎的作品之一。該作品以女孩與花為主題，帶有浪漫的異國情調。作品強調了秋天的季節性，但內容卻是自我夢境中的嬌柔少女與花草之間的相互掩映，畫面中的筆觸輕柔、細膩，強調了畫面的平面感和藝術氛圍，花草在柔軟筆觸下亦展現出光暈般的肌理效果。畫面中間的少女在若隱若現迷幻光斑之中，仿佛通往一個被雕琢出的虛幻空間，而正是這種朦朧感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秋天明亮絢麗的楓葉明黃色從背景鉛灰底色中開始暈染綻放，畫中女子的慵懶里又帶著青春的傷感、幻覺、遐思、飄忽不定的思緒和迷幻美感，畫面左下角的女童身穿薄紗連衣裙，以逆光處理方式展現了女童天真爛漫、純真唯美的氣質。正如夏俊娜所言：“我不要表現痛苦，美是一種永恒。”

圖4 夏俊娜 《秋》 162.5 cm×260.5 cm 布面油彩 1995 年

三、夏俊娜油畫的藝術價值

（一）審美價值

與其他男性油畫藝術家有所不同，夏俊娜的創作視角完全是以女性為主，以獨特的浪漫主義繪畫語言和女性審美引起了各界的關注。她的作品往往具有很強烈的性別指向性，其審美表現方式也是從女性主義出發，因而自她出名以來也一直被市場稱為“獨立女性油畫家”。

事實上，在20世紀90年代，在那個一直以“男性標準”為主的中國油畫界內，夏俊娜正是憑借自己獨特的繪畫語言和審美標準，成為真正獨樹一幟的存在，亦創造出許多具有女性風貌和女性特點的個性化油畫作品。正如夏俊娜的老師藝術家申玲所言：“她欣賞女人并喜歡畫女人。”也正是這種欣賞和激情，促使她在創作中從不把畫中人物形象當作一個單獨的“客體”，而是將真實的“自我”從多個角度進行形象融合，促使畫中的女性形象更為深刻、迷離、夢幻、神秘與深邃，獨具藝術美感。她向觀者詮釋了一個女性藝術家眼里的完美世界，不僅為觀者呈現出獨特的女性審美格調，亦為女性藝術家們探索出一條新的道路。因而，夏俊娜的油畫藝術具有重要的審美價值。

（二）文化價值

夏俊娜通過借鑒中國畫中的傳統筆墨語言、構圖方式、水墨精神及設色理念，試圖在作品中營造具有夢幻朦朧般效果，且旨在表現神秘東方女性的形象感。特別是在21世紀初期，夏俊娜所創作的《聽琴圖》《荷塘月色》《流金歲月》等作品，均集中展現了鮮明的中國傳統文化和東方文化特征。

例如在其作品《荷塘月色》之中，創作題材圍繞中國文人花鳥元素，畫面內容的表現形式、創作技法和構圖思路都按照中國傳統花鳥畫的方向進行油畫創作，有意識地契合中國傳統哲學觀“物我合一”、中國畫中的“筆墨并濟”思想，通過荷花來借物抒情，仿同文人借詩言志一般，油畫材料使荷花的質感更顯豐富，獨具東方意蘊，賦予畫面強烈的文化氣息，也正是因為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的注入和在形式上的不斷創新，使得夏俊娜的油畫藝術具有特定的文化價值。

四、結語

縱觀夏俊娜的油畫作品，她重視畫面情境的經營與表達，畫面背景的統一銀灰色調，更是構成了她畫中特有的一種神秘光影次序。她的作品總能呈現含蓄、內斂、陰柔、舒緩等特征，展現了夏俊娜與眾不同、卓爾不凡和審美超前的藝術思想。因此，夏俊娜展現在觀者面前的不僅是在繪畫形式語言上的創新，還有對繪畫與藝術創新思維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