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劇如何不違現代觀念？

重木

烏爾善導演的《封神》三部曲，讓這個古老且被多次改編的故事再次出現在大眾的眼前。故事雖然如舊，但如何改編以符合不同時代觀眾的期待與基本的觀念水平線，始終是考驗改編者的棘手問題。

對于傳統的“封神”故事，觀眾們已經耳熟能詳。面對現代文化批評以及人們對于影視劇作為意識形態再生產工具的警惕，觀眾們對于那些依然照舊的角色、形象以及情節安排已經不愿接受。如“封神”中經典的妲己“紅顏禍水”形象、紂王的昏庸無道以及正邪之間黑白分明的臉譜式人物，如果不經過改編與再創造，那必然與當下觀眾的期待格格不入，最終不僅無法獲得可觀的票房收入，就連口碑都可能一落千丈。

《封神》于此方面下了功夫，對這個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中的許多細節進行了調整和創新，從而讓它盡量地符合當下觀眾的期待，如其中對于妲己在商朝毀滅中的作用的弱化、傳統商王形象的復雜化，以及修改了故事中最核心的忠誠問題，從傳統中強調對君王、朝廷的忠貞轉向對于自我信念的堅持，個人成為真理來源的唯一合法途徑。而這一點恰恰是現代社會的產物，它被置入這個古老的故事中，以期能夠使其煥然新生……這類對于傳統故事的改編可謂一個有效途徑，尤其在當下各類古裝劇、古偶劇和仙俠劇井噴的時候，如何在這些“舊”故事中裝入“新酒”，就成了這些影視劇不得不思考的問題。

當下嚴肅的古裝正劇難得一見，而在這原本就寥落的作品中，精品更是稀缺。2019年的《大明風華》、2020年的《大秦賦》《清平樂》以及2022年的《山河月明》，雖然在制作以及形式上都各有特色且頗為用心，但在其思想層面卻依舊匱乏。一些古裝正劇展現出令人側目的觀念，如把傳統帝王統治、心術和權力計謀的殘酷與壓迫性，以一種曖昧的形式表現出來；另一些古裝正劇則因缺乏反思能力，而徹底湮沒在封建的意識形態中無法自拔，且大都自娛自樂。

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這些古裝正劇的主要關注點大都是帝王將相，通過對其生活和統治的展現，最終描繪出一幅不自由、被壓抑與萬般無奈的帝王形象，吊詭地把這個在封建時代最大的特權者，塑造成了一個需要被理解、同情與尊重的角色。這些正劇背后流露出的意識形態，令人不安的同時也惹人反感，從《大明王朝》中對皇權的批判到《康熙王朝》中對其的理解，再到當下對其的渴望與認同，毛尖“影視劇就是全中國最封建地方”的評價，在此顯得十分貼切。

除此之外，影視劇對于“愛情”的執著，不僅未因其內卷而創造出新的套路或故事，反而只是在彼此抄襲和模仿中再糅合其他類型一鍋燉，于是很快就能炮制出一部似曾相識的新片。當日、韓等國的影視劇開始在題材上不斷地探索、創新與發明之時，國內的影視劇卻還在陳舊的套路中自娛自樂，而“愛情”則是亙古的配料，似乎只要有轟轟烈烈、上天入地的“愛情”，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影視劇日漸的“封建化”，不僅體現在它們于題材、角色與故事上的原地徘徊而毫無創新，更重要的是它們在價值取向上的日趨保守、陳腐與落后，從而在與觀眾的互動中形成隔閡甚至對立，最終不僅導致其質量持續下降，而且在日久天長后也會使得觀眾只能忍受這些爛劇，從而淪落為“二等觀眾”。這或許就是影視劇與觀眾共同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