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梅
第一次接觸《椰殼碗外的人生》這本書,是因為一位專門從事東南亞研究的老師的推薦,那時候讀的還是英文原版的《超越疆界的人生:安德森回憶錄》(A?Life?Beyond?Boundaries:?A?Memoir)。當時在閱讀的時候,我出于對東南亞研究的興趣,主要將關注點放在安德森對印度尼西亞、泰國和菲律賓等國家的研究內容上。這一學期,我在圖書館驚喜地發現了這本書的中文譯本,由徐德林老師翻譯的《椰殼碗外的人生》。

《椰殼碗外的人生》是學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Anderson)的學術和田野自傳,全書記錄了他從中國昆明到美國加州再到愛爾蘭的輾轉,在伊頓公學和劍橋大學的求學經歷,在美國康奈爾大學擔任教師時的教學和研究活動,在印度尼西亞、泰國和菲律賓等國家進行田野調查時的所見所感,以及退休之后的種種新嘗試。很多讀者在閱讀安德森的這本自傳時,常常能從諸多不同的角度切入對該書的分析,這是因為此書不僅能夠作為一本田野調查研究的指導手冊,也是安德森人生探索與生命價值的生動記錄。安德森在其人生的不同階段,如他本人所言,就像是一只“椰殼碗外的青蛙”,不斷突破“椰殼碗”的束縛,抵達新的人生境界。
在印度尼西亞、泰國的民間有這樣一種說法,一只青蛙從孵化后便生活在半個倒扣的椰殼下,一輩子不曾跳出來,漸漸地,青蛙就會覺得椰殼碗圈起了整個宇宙。是選擇在舒適圈中以佛系的姿態擺爛,在半扣的椰殼之下畫地為牢?還是跳出椰殼碗,去探索、成長和創造?向“椰殼碗”外的一躍,關鍵在于一種“不定力”,這種不定力是安德森成功跳出“椰殼碗”的關鍵。
田野調查
在安德森的求學和研究生涯中,跳出的第一個“椰殼碗”就是對書本的迷信。安德森說,田野調查“對一個學者而言,沒有什么能勝過享有這種深刻而持久的情感,它們通常比孤獨的圖書館研究有價值得多”。近幾年來,田野調查也在逐漸成為各大高校科研過程中的重要研究方法之一。針對田野調查的具體要求,安德森提出田野調查不能僅僅專注于“研究項目”本身,學者必須“對一切保持無限好奇,擦亮你的眼睛,銳化你的耳朵,凡事做筆記”,這也意味著研究者要敢于突破自我的舒適圈,在陌生的環境中保持敏感,積極應對各種挑戰,在“椰殼碗”之外找到新的思路和靈感。
大二伊始,作為項目負責人,我組織發起了一項大學生創新創業項目,這也是我首次嘗試將田野調查方法運用于自己的學術研究實踐中。田野調查的應用既是該項目成立的初始目的,也是該項目進行過程中的關鍵研究方法,因此我們將研究方法直接體現在項目名稱中——“在學術和田野間理解上海——文學文化實踐類課程師生合作共同體建設路徑探究”。這是一個師生合作共建的項目,目的是完善學校文學文化課程的實踐考察部分,簡而言之,就是一改往日由教師主導的傳統課程開展方式,讓學生作為主體直接參與教師的課程設計、教學環節以及教學反思環節。
為了讓研究落到實處,我們選擇以“中國現當代文學”這門課程作為試點。傳統意義上文學課大多以作家作品為脈絡、以作品閱讀與賞析的形式展開,作品本身當然是重要的,但大學教育區別于中學教育的一大特征,就是敢于質疑書本、自我假設、親身驗證,在行走中了解作者,在田野中解讀作品,這也是我們項目開展的基礎?!霸趯W術和田野間理解上海”,所謂“學術”與“田野”,就是在閱讀中構建自己的上海城市文化認識,同時在用腳步丈量上海的過程中形成對文學作品獨特的解讀體驗。訪談和實地考察是田野調查的主要手段,我們在上海的街巷里弄中穿行,走過上海南昌路《新青年》編輯部舊址,穿過帶有上海海派文化特征的徐匯區土山灣博物館,游走在具有濃郁江南風格的上海豫園和松江老城,在此過程中如安德森所說的“對一切保持無限好奇”,在田野調查中不斷刷新和重塑對上海城市形象的認識,也對現當代文學作品中的上海書寫進行時間和空間雙重維度的探尋,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可推廣的項目研究成果。
應用于課程完善,項目成果可粗略分為課前、課中、課后3個環節:課前,學生可以閱讀由本團隊制作的推送(指將經過整理的信息資源以網頁的形式迅速轉發至用戶的界面)和輕趣味文學雜志,提前預習本節課程內容;除了傳統的文本賞析之外,受眾還可參考本團隊開發的H5地景打卡小程序中的打卡線路,以開展課程實踐;在教學反思環節,本團隊開發的線上平臺負責收集用戶反饋,完善教學設計和項目內容。今年,我們的項目還在繼續,在上海這座都市,我們借助田野調查方法撥開云霧,尋求現當代文學作品與城市空間的關聯,使田野調查成為探索上海、記錄文化的鑰匙。
跨界
《椰殼碗外的人生》中最引發我深思的一章是安德森對單一學科體系的“椰殼碗”突破。他在自傳里提及自己在撰寫代表作《想象的共同體》一書時,就特別注重培養自己各學科的能力,最終使該書在出版之后成為歷史學、社會學、人類學、英語和比較文學等眾多學科體系的研究材料。安德森也逐漸從一個區域研究人員轉變為一位理論家,招收來自歷史學、人類學、比較文學和社會學等專業的學生。跨學科研究意味著擺脫對自身研究領域的過分迷戀,跳出“椰殼碗”,敢于跨界,不把眼光局限于單一學科中,不做井底之蛙。
安德森的跨界豐富了其研究內涵。那么,對我們來說,跨界給我們帶來了什么?從某個角度來看,田野調查本身也可視為學術研究者的一次跨界,意味著以往在書閣中、案牘旁的學者們走向社會,文學研究不限于章法等,而應該是田野之上的經濟、政治、考古等學科的多方結合。我們團隊的項目成員來自不同的專業學科體系,對我們來說,項目團隊組建的第一步就是跨界,漢語國際教育、商務英語、英語教育、國際金融與貿易跨專業結合,不同學科之間既存在相同點也有相異之處,這些年我們常常提起交叉學科或學科交叉,跨學科的結合帶給項目不同的研究視角。我們的項目從開始實施到成果呈現,始終體現著文學、教育學、信息技術、城市空間研究等多領域交叉。一個成功的項目或研究本身,幾乎不可能只涉及單一學科,跨學科并不是多學科平均分配的拼盤式組合,而更大程度上體現著一種水乳交融的滲透關系。
等風,飛躍
于我而言,《椰殼碗外的人生》不僅是一本學術研究參考書,更在無數個受挫的時刻給我提供了方向和指引。向“椰殼碗”外的一躍,需要我們有意識培養足夠的勇氣和毅力,以及做下決定后跳出“椰殼碗”的能力。在印度尼西亞,當有人問你要去哪里,如果你尚未決定,可以回答“laji?tjaji?angia”,意思是“我在等風”,而當風朝你的方向吹來時,一定要緊緊抓住它。跳出“椰殼碗”的過程,就像是一個等風的過程,當風還沒來時,我們可以豐滿自己的羽翼,而當狂風呼嘯之日,我們就該撐起雙臂,縱身一躍,跳出“椰殼碗”。
在《椰殼碗外的人生》的最后一章,安德森寫下一句話:“Frogs?in?their?fight?for?emancipation?will?only?lose?by?crouching?in?their?murky?coconut?half-shells”,中文意思是“青蛙們只要不蜷縮在自己陰暗的椰殼碗里,它們的解放之戰就不會輸”。我把這句話作為座右銘,時時提醒自己,不要沉迷于做一只“椰殼碗”中的青蛙,要敢于跳出“椰殼碗”,去接觸更加豐富的知識,去看看更加遼闊的世界,去做一只自由的青蛙。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