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程
【內容提要】美國試圖在亞太地區制造打壓和孤立中國的集團政治生態,但當前中美關系并非“冷戰模式”,不會升級為經濟隔絕情況下兩個平行的軍事聯盟體系和意識形態陣營的直接對抗。亞太地區秩序走向更多取決于中國與亞太周邊國家的互動,如果未來中國在亞太周邊產業鏈重構過程中扮演更積極的終端市場角色,并成為地區治理公共產品的主要提供者,為地區穩定與繁榮貢獻更大力量,那么中國倡導的地區協同發展模式將會超越美國制造的集團政治生態,成為亞太地區秩序的主流方向。
近年來,大國戰略博弈加劇導致國際秩序變革加速:在國際力量對比層面,美國單極霸權松動,世界多極化深入發展;在全球規則層面,美國主導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處于前所未有的頹勢,美國針對中國發起的“脫鉤”“去風險”政策導致產業鏈加速重構;在價值認同層面,中美基于各自社會認知的發展和治理模式碰撞加劇。在美國霸權主導的國際秩序三個層面受到沖擊的背景下,美國著力在亞太地區對中國進行戰略打壓,試圖打造以陣營化集團政治、排他性經濟俱樂部和西方中心主義“價值觀同盟”為基礎的地區秩序框架。本文重點分析中美博弈下亞太地區秩序的演變趨勢,就中國如何防范和突破美國試圖打造的印太集團政治生態提出戰略應對思路。
特朗普政府出臺的《國家安全戰略》將中國定位為戰略競爭對手后,[1]拜登政府2021年3月發布的《臨時國家安全戰略指南》進一步將中國定位為“唯一有潛力與美國競爭的國家”。[2]2022年2月出臺的《美國印太戰略》再一次明確指出,印太地區所面臨的挑戰大部分來自中國,[3]并由此提出美國將在印太地區為共同應對中國崛起而加強與盟友和戰略伙伴的機制化建設,其內容包含十項主要行動,覆蓋軍事、經貿、供應鏈、技術研發、網絡空間等領域。同年10月發布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更將中國定位為美國“優先考慮的、唯一的全球競爭對手”和“唯一有重塑國際秩序意圖的競爭對手”。相比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戰略”,拜登政府更加強調美國對印太地區領導力的回歸,注重深化和加強盟友及伙伴關系網絡;同時鼓勵盟友和戰略伙伴加強聯系,拉攏域外盟友介入印太地區,將安全、政治、經濟與意識形態深度捆綁,打造全方位的集團政治生態孤立和打壓中國。
一是在軍事及安全領域大力強化與盟友的伙伴關系。通過駐日、駐韓、駐澳、駐菲等美軍力量增強與盟友的軍事捆綁,構建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機制,基于盎格魯—撒克遜認同打造美英澳“三邊伙伴關系”(AUKUS)、“五眼聯盟”(FVEY)等核心同盟機制,逐步推動與其盟友在軍事安全上的全面合作。與核心盟友進行多線互動,構建美國主導的區域軍事安全一體化體系,通過頻繁舉行的以中國為假想敵的聯合軍事演習來強化美國與其區域盟友及伙伴的“身份意識”。對于新興伙伴,美國則通過常態化軍事接觸、機制性防務貿易與技術合作,以及深度的后勤援助、電子通信、信息共享合作等形成安全合作關系。美國采取“分層拉攏”策略,分化東盟并重點加強對菲律賓、印度尼西亞與越南的拉攏。與此同時,美國鼓勵北約集團等域外大國干預亞太事務,推動歐洲盟友關注亞太地區和臺海局勢并積極介入亞太地區事務、增加其在南海和臺海的軍事存在,深化對歐亞同盟體系的整合。此外,2022年6月,美國與澳大利亞、日本、新西蘭和英國組建“藍色太平洋伙伴”,這是拜登政府首次在太平洋島嶼地區構建制衡中國的聯盟體系。2023年3月,美國國防部網站公布2024財政年度國防預算,其中強調要優先考慮與美國伙伴和盟友發展更牢固的關系與合作,以應對中國在印太地區的挑戰。2023年5月七國集團峰會之際,美國邀請印度、印度尼西亞、巴西、越南、澳大利亞、韓國等國召開擴大會議,試圖進一步擴大盟伴陣營。
二是在經濟領域建立以排斥中國為目標的俱樂部式排他性機制,弱化主要盟伴與中國的經濟聯系,確保美國在印太區域的經濟主導地位。2022年5月,拜登在訪問日本期間宣布啟動“印太經濟框架”(IPEF),并宣稱14個成員國基本完成了“提高供應鏈韌性與安全”的協議談判,將加強芯片、關鍵礦物等基本材料的供應鏈,以“減少對中國的依賴”。2022年7月,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在訪問韓國時極力兜售“友岸外包”概念,力求突破供應鏈合作的時空限制,不再局限于墨西哥等美國周邊國家,而要進一步將包括拉美、東亞、南亞在內的所有與美國具有所謂“共同價值觀”的盟友都納入其中。2022年9月,拜登簽署一項行政令,提出要特別評估來自“競爭對手或敵對國家”的投資者可能帶來的國家安全風險,加快推行“友岸外包”和“小院高墻”政策。2023年3月,美國與主要盟友在對華“去風險”問題上逐步取得共識,提出將打造所謂“多樣化、有韌性”的供應鏈作為對華“去風險”戰略中的重要一環,并加大力度推行 “友岸外包”和“近岸外包”。
三是加強對華科技“斷鏈”“阻流”。2021年11月拜登簽署《安全設備法案》,禁止各國向中國提供在世界任何地方使用美國工具制造的高端半導體芯片。2022年7月,美國迫使荷蘭禁止其芯片光刻設備制造商向中國出售芯片制造關鍵技術。2022年8月,拜登簽署《芯片和科技法案》,提供為期5年總額2800億美元的投資,同時限定受補貼企業不得擴展在中國的高新技術投資,限制其幫助中國擴大半導體產能。2022年10月,美國商務部出臺針對中國的半導體新禁令,限制芯片設備生產商對中國的出口和投資,并拉攏日、韓、中國臺灣組建“芯片四方聯盟”,旨在打造不包括中國的高科技網絡和供應鏈,對中國的半導體行業發展進一步進行圍堵。2023年1月,美國又聯合日本、荷蘭簽訂關于擴大對華芯片技術限制的協議。在網絡空間領域,美國與歐盟、英國、澳大利亞和日本等聯合發起《互聯網未來宣言》,試圖通過制定互聯網新規則制約中國。
四是在意識形態領域,推動構建以遏華為目的的“價值觀同盟”,意圖通過經濟、政治與意識形態相互捆綁孤立中國。《美國印太戰略》明確寫道:“美國的目標是要塑造中國所處的戰略環境,在世界范圍內建立一個對美國、對美國盟友伙伴及其共同利益和價值觀最有利的影響力平衡。”具體手段包括:經濟上炒作“中國威脅論”,致力于在印太地區重建由美國主導的所謂“自由經濟秩序”;政治上強調美國與盟友間的共同價值觀紐帶,公開給中國、俄羅斯等大國貼上所謂“威權國家”“脅迫外交”的標簽。在2022年10月發布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民主”“自由”“價值觀”三個與意識形態密切相關的詞被提及182次之多,反映了美國企圖將其與中國之間的“競爭”塑造為所謂“民主”與“專制”之間的兩極對抗,促使盟友與其一道重塑技術、網絡安全和經濟貿易領域的國際規則,從而全面構筑遏華包圍圈。拜登簽署的《2023財年國防授權法案》特別提到中國周邊的東南亞國家,強調“要深化和擴大東南亞的聯盟、伙伴關系和多邊交往,擴大東盟與該地區其他志同道合的伙伴合作的機會”,企圖以“楔子戰略”瓦解破壞中國與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密切往來以及東亞區域一體化合作,推動亞太地區國家間的分裂與對抗。
美國對中國進行戰略打壓,不少學界和政界人士擔心亞太地區會重演美蘇冷戰。但如果將中美關系與美蘇冷戰進行對比,會發現二者具有明顯區別。
美蘇冷戰主要有三大特征:一是在安全領域形成了以美蘇為主導的兩大軍事聯盟體系,同時以代理人戰爭和核軍備競賽的形式進行對抗;二是在經濟領域形成了兩個分別以美蘇為主導的相互排斥、分庭抗禮的平行經濟體系,彼此幾無經貿往來;三是在意識形態方面形成了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兩大陣營,彼此視對方為敵人。
當前亞太地區政治經濟生態都明顯有別于美蘇爭霸時期形成的冷戰秩序,不可能重蹈冷戰老路。
首先,如今亞太地區不存在兩個針鋒相對的軍事聯盟體系。一方面,由于中國實行不結盟政策,亞太地區不會形成以中國為主導的軍事聯盟體系。另一方面,美國在亞太地區難以通過多邊形式整合其盟國共同針對中國。美國在亞太地區的聯盟體系建立在其與盟友的雙邊關系基礎之上,多邊整體凝聚力較低。美國企圖將雙邊聯盟關系發展為多邊網絡化關系,通過構建“網絡安全架構”發展如美日澳、美日韓、美日印澳等小多邊安全防務合作,共同打壓中國。但是,由于美國的亞太盟友之間仍存在歷史糾紛或存在地緣、文化等差異,其亞太聯盟體系的網絡化轉型難以實現。[4]美國的亞太盟友大多傾向于采取對沖戰略,而非完全跟隨美國制衡中國。因此,亞太地區難以形成針對中國的北約式多邊軍事聯盟。
其次,與美蘇冷戰不同,中美關系中競爭的一面不是以核威懾為基礎的軍備競賽,而是經濟、科技競爭。中國在經濟全球化體系中深度參與地區分工,并且中國經濟增長很大程度上受益于經濟全球化發展。雖然中美之間局部產業可能面臨“脫鉤”,但是兩國經濟不會全面“脫鉤”。自美國對華實施經濟接觸政策以來,中美經濟相互依存程度明顯升高,中美在多領域存在合作關系。中美經濟一旦全面“脫鉤”,將給美國造成巨大經濟損失。中美兩國經濟是全球產業鏈中不可或缺的環節,中美經濟如果全面“脫鉤”,全球產業鏈將被嚴重破壞,全球經濟將遭受劇烈沖擊,其結果必將反噬美國主導的經濟體系。在中美經濟高度依存、經濟全球化程度較深的情況下,亞太地區難以形成冷戰時期相互“脫鉤”的兩大平行經濟體系。
最后,雖然中美之間存在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差異,但是不同于當年美蘇各自主導兩大意識形態陣營,中美在價值觀領域的分歧更多不是體現在基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對抗,而是主要體現為兩國的發展和治理模式差異。冷戰結束后,美國企圖將其主導的西方價值觀推廣為“普世價值觀”,但隨著信息社會和網絡技術的發展,所謂“主流”意識形態對國際政治的影響力正在不斷下降。[5]美國打著“西方民主價值觀”旗號拉攏其他國家孤立中國,但其希望打造的“反共聯盟”并未形成。拜登政府上臺后強調“價值觀聯盟”,企圖用意識形態捆綁國家間正常的政治與經濟交往,但并未獲得廣泛支持,特別是新興市場國家大多不隨之起舞。與美國的狹隘利己主義相反,中國在對外交往中始終堅持正確義利觀,獲得了大多數國家的高度贊賞。

2023年10月22日,韓國、美國空軍和日本航空自衛隊在朝鮮半島附近上空首次實施聯合空中演習。(澎湃影像/IC photo圖片)
盡管中美在亞太地區的競爭性質與美蘇冷戰性質不同,但在美國對中國實施全面預防性打壓的情況下,當今亞太地區開始具有集團政治秩序的雛形,呈現出某種“類冷戰”端倪。
第一,亞太地區雖然沒有形成兩大軍事聯盟的對立,但美國正在該地區制造針對中國的大國集團政治生態。當前,地區競爭性大國和美國西方盟友“選邊站”現象日益凸顯。地區競爭性大國印度視中國為潛在戰略競爭對手,由之前的“不結盟2.0”外交戰略,即在對美國保持戰略自主性、不與美國發展聯盟關系的同時對中國保持合作與競爭的“謹慎平衡”戰略,調整為如今“接觸美國,應對中國”,[6]深化與美國的合作,積極參與制衡中國的“印太戰略”。美國在印太地區的核心盟友澳大利亞一邊倒傾向更加明顯。由于與中國經濟關系密切,澳大利亞曾經試圖在中美之間保持平衡。但隨著美國強化對華戰略打壓,澳大利亞的平衡戰略逐漸失衡,在安全、技術競爭和國際輿論等多方面配合美國對中國進行打壓。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另一個核心盟國日本,在戰略目標與行動協調方面與美國保持高度一致,在臺海問題上多次同美國一起向中國施壓。
美國整合日本和澳大利亞這兩個重要盟友,同時拉攏與中國同為新興大國且視中國為主要戰略競爭對手的印度。在美國“印太戰略”的推動下,中國周邊南亞和東亞個別國家形成針對中國的戰略聯動,增加了地區不穩定因素,值得高度警惕。
第二,受美國系列政策影響,中西方經濟捆綁和相互依賴程度下降。在中美貿易摩擦背景下,兩國產業雖然不會全面“脫鉤”,但會發生局部“脫鉤”,尤其是在高新技術領域。[7]全球疫情進一步加快了中國與美西方國家的產業“脫鉤”進程,亞太地區乃至全球產業供應鏈重構進程提速。除中美產業出現“脫鉤”趨勢外,地區大國也對產業供應鏈的安全產生擔憂。中國周邊主要經濟體或被動或主動降低對原有全球價值鏈的依賴,逐漸縮短產業鏈,將產業鏈本地化、區域化。一些國家以保護經濟安全為由啟動經濟“去中國化”進程。印度提出“印度制造”倡議,企圖減少對華經濟接觸,不僅拒絕加入《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還與日本和澳大利亞簽署了“供應鏈彈性協議”,試圖推行經濟“去中國化”。除此之外,在中美戰略競爭愈演愈烈的情況下,美國不斷拉攏印太地區的盟友和伙伴,借“印太經濟框架”建立以本國為中心的“排華經濟圈”,試圖破壞中國與域內其他國家的經貿聯系,對印太地區供應鏈的穩定性造成一定沖擊。
與此同時,中國通過與周邊國家共建“一帶一路”,建立以內循環為基礎的雙循環經濟結構,以實現產業優化與升級。在后疫情時代,隨著美國在亞太地區加速構建將中國排除在外的經濟體系,共建“一帶一路”對于中國重塑周邊價值鏈的重要性愈加凸顯。中國簽訂RCEP也有助于區域價值鏈重塑和經濟復蘇。RCEP的實施將增強中國與域內國家的合作意識和貿易相互依賴程度,有助于區域價值鏈的重構,從而降低中國及其他域內發展中經濟體對于西方發達經濟體的依賴,實現產業結構升級,對沖美國“脫鉤斷鏈”政策的沖擊。
第三,以發展和治理模式差異為特征的中西方文化分歧加劇。當前,美國對中國的定位存在模糊性,介于戰略競爭對手與“敵對國家”之間。隨著對華遏制升級,美國不斷強調對外開展政治經濟合作要基于共同或相似的價值觀,試圖實現政治經濟安全與意識形態的相互捆綁。如今中國與美西方國家在價值觀上存在分歧,部分原因是國家間地緣政治和經濟結構存在差異,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西方社會對中國崛起的心態日趨復雜。中國的發展和治理模式打破了西方模式唯一性和普世性的神話。一方面,中國是在世界近代史上第一個沒有遵循西方發展模式(包括政治制度、基督教特別是新教文明、組織和治理方式)獨立發展并壯大成為世界經濟強國的示范樣本;另一方面,具有東方集體主義色彩的中國治理模式在面對公共危機時,相比西方世界展現出更強大的組織和管理能力。中國發展和治理模式的影響力不斷增強,讓美西方國家深刻感受到幾個世紀以來西方文明對世界的壟斷性統治遭遇前所未有的威脅與挑戰。

中西方之間的“競爭”不同于美蘇之間的兩大陣營直接對抗,也不主要是中國與西方國家之間的直接競爭,而是更多體現在中美發展模式和治理體系對世界的影響上,即對世界其他國家的吸引力和示范效應。世界上大多數非西方國家正在以觀望者的身份將中國與西方國家各自發展和應對全球治理危機的模式進行橫向比較,中西方發展和治理模式的成效正成為這些國家的關注焦點。
美國在印太地區正試圖打造集團政治生態,將地區由開放、包容的發展和治理主題向安全與意識形態領域引導:在軍事和政治領域孤立打壓中國,迫使他國選邊站隊;在經濟領域以“安全化”為由打造排斥中國的俱樂部式多邊組織;在意識形態領域糾集所謂“價值觀聯盟”圍堵中國,妄圖逆轉中國崛起勢頭。在美國的威逼利誘下,其在印太地區的重要盟國和與中國存在戰略競爭關系的地區大國選邊站隊趨勢明顯。但與此同時,亞太地區多數國家努力維持戰略獨立、拒絕選邊站隊,這是中國塑造有利周邊戰略環境和該地區維持以和平與發展為主題的地區秩序的基礎。
首先,亞太地區呈現的總體態勢是多數國家傾向保持中立,而不是選邊站隊。南亞地區大部分國家也在“一帶一路”倡議下與中國維持良好關系。在東亞地區,朝美關系長期不和,蒙古國在中美之間采取平衡戰略。在東南亞地區,一方面,多數東南亞國家在中美之間采取對沖策略,尋求等距離外交;另一方面,受殖民主義和美蘇冷戰的歷史教訓影響,東南亞國家不想再次成為大國博弈的“競技場”或被卷入代理人戰爭。

中企承建東南亞最大漂浮光伏項目在印尼并網發電。圖為2023年11月9日,印尼總統佐科(中)在西爪哇省芝拉塔水庫旁出席并網發電儀式。
雖然面臨美國施壓,但東盟多數國家沒有追隨美國遏制中國,而是極力避免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2020年8月,東盟各成員國外長在《關于維護東南亞和平與穩定重要性的聲明》中再次強調東盟維護東南亞地區“和平、安全、中立和穩定”的承諾。[8]面對美國發起針對中國的“印太戰略”,絕大部分東盟國家態度冷淡,擔憂美日印澳“四邊機制”會演變成遏制中國的多邊同盟,破壞地區安全環境;同時認為美國積極拉攏日印澳三國的行為會影響東盟的國際地位。東盟的這種立場,既是近年來中國周邊外交塑造良好環境的體現,也是中國未來周邊政策的巨大空間。中國打造有利于自身發展的周邊政治環境,既具備現實基礎,也是大勢所趨。
其次,美國如今在亞太地區已經逐漸喪失提供經濟引擎和治理領域公共產品的意愿和能力,在產業鏈價值鏈重構的過程中,中國在亞太地區經濟秩序中的增量貢獻和地位不斷上升。2020年,中國對外貿易伙伴關系排序發生重要變化,東盟首次取代歐盟成為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而中國自2009年起連續13年保持東盟第一大貿易伙伴地位。在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遭遇挫折的形勢下,RCEP逆勢簽署標志著全球最大的自貿區建立,其中最積極的推動力量是中國和東盟。RCEP為中國在亞太地區經濟治理方面發揮引領作用,提供了重要平臺。
東亞經濟長期依賴歐美最終消費品市場,在全球及區域產業鏈中也長期扮演中間市場角色。在后疫情時代,發達經濟體都在被動或主動地將產業鏈轉移至本國或周邊地區,而周邊國家對中國在未來地區產業鏈價值鏈重構中的積極角色抱有期待。隨著與周邊國家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推進,中國在周邊地區的最終產品市場份額也在不斷上升。與中間產品相比,最終產品需求模式較少受到產業鏈變化的影響,因而更具穩定性。同時,掌握最終消費品的需求量使最終產品市場提供者可以在貿易與分工體系中處于相對主導的地位。因此,隨著中國在亞太地區最終產品市場份額的上升,區域內經濟體之間的經濟合作水平和中國在周邊國家的影響力都將相應提高,中國將逐漸取代美國成為亞太地區經濟秩序的中心。
最后,盡管美國極力打造基于意識形態的小圈子并合力打壓中國,但如今亞太地區乃至世界上多數國家都無意加入意識形態對抗陣營,而是更關注如何建立公平合理的國際秩序,以及大國在發展模式與全球治理方面的貢獻度。西方社會雖然擔心中國崛起會打破現有國際秩序,但許多人也對中國抱有善意和期待,希望看到一個更為多元和平衡的世界。反觀中國周邊,大多數國家的關注重點是后疫情時代中國在區域供應鏈中的角色,對于推進亞太區域經濟合作有明顯意愿。

2023年9月7日,在位于泰國春武里府的上汽正大公司汽車工廠,工人在生產車間內工作。(新華社圖片)
廣大非西方國家,特別是大多數中國周邊國家更關注本國的發展和治理,他們對中美兩國的關注焦點是看誰的發展和治理模式更能夠給世界帶來繁榮和穩定。西方國家的發展和治理模式并不適用于大部分非西方國家。部分發展中國家奉行西方國家放任的經濟政策而導致經濟陷入結構性失衡和危機之中。所謂“政治民主化”進程不但沒有給非西方國家帶來繁榮與穩定,甚至導致其社會動蕩和經濟倒退。面對世紀疫情,中國在全球衛生治理領域彰顯了大國責任;反觀美西方國家基于利己主義和資本導向的治理模式在集體災難面前表現得被動無力。西方發展模式在非西方國家示范效應的下降,美國在全球治理領域領導缺位和歐盟在集體困境面前運轉不力,越來越多的國家對西方世界的所謂“普世價值”、發展道路及其主導的世界秩序產生懷疑。如果中國與這些國家之間發展模式的交集不斷增加,同時在全球和地區治理領域為世界尤其是周邊地區提供更多公共產品,讓廣大非西方國家對全球治理的中國方案帶給世界的繁榮與穩定擁有更多信心,那么未來世界和亞太地區秩序就不會掉入美國試圖構建的集團政治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