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 魂

雷柯霖

叫魂，一個中國特色鄉土氣息非常濃厚的詞語，也稱“喊魂”，是古時候漢族的一種民俗信仰，流行于全國大多數地區。最早的資料可源于《楚辭》中《招魂》篇。古人認為，人有疾病將死，魂魄離散，須招魂以復其精神，延其年壽，因而有“招魂”之俗。一提到魂，人們自然會想到死亡。佛教對人的生命闡釋為：生命是由色身及靈魂構成的，所以認為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種生存。有人認為叫魂純屬迷信活動，學者則認為：叫魂是民間習俗的一種比較原始的催眠暗示心理治療方法。如大人放開嗓子，用特有的唱腔將孩子的魂叫回來，或者在睡熟后的孩子的臉上，凌空畫一些辟邪的符，且口中念念有詞等等，旨在強化這樣的神秘暗示氣氛。

據資料記載：1768年，清乾隆三十三年，一種叫作“叫魂”的妖術恐懼突然在中國爆發。這一妖術恐懼從大清帝國最富庶的江南發端，沿著運河和長江北上西行到陜北，而后迅速席卷了大半個中國。愚夫愚婦們受這種妖術恐懼的支配相信妖術師可以通過人的發辮，衣物，甚至姓名來盜取其靈魂為自己服務，而靈魂被盜者則會立刻死亡。從此，叫魂的風俗在中國扎下了深深的根基。譬如小孩莫名其妙被嚇著、成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還有大病上身難以醫治的、過小年等等，民間都講究由父母或長子長女相互叫魂、有時也由德高望重的長者來充當，以創造信任感、安全感和被保護的感覺。

有一個故事流傳了很久很久，它一直束縛著中國人的思想。傳說古代有個秀才叫李平安，進京趕考，告別父老鄉親后，一走就是三年。全家老小等他等得好生辛苦，轉眼間又到年關，還是不見他轉回家鄉。平安母親太想念他了，一直夢見平安出事了，要么被老虎吃了，要么被大水沖走了，于是就到神佛前祈禱許愿，一個得道的僧人說，要平安母親連續三天在星星全的時候給兒子叫魂，方能消災免難。

話說秀才李平安走到一個前不著村后不挨店的地方，夜幕降臨了，他無可奈何地住進一個破破爛爛的土窯洞。就要入睡了，隱隱約約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平安——回來——平安正在詫異，接著又是一聲，平安——回來——這次他聽得十分清晰，分明是母親的聲音。他迅疾離開窯洞跑出去看看究竟，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走出去不到10米的距離，他歇息的那個窯洞坍塌了。李平安嚇得毛骨悚然，渾身是汗，他再也不敢呆在這里，連夜趕路。后來李平安就平安回到家里，給家人敘說著一切。從此，人們認定母親在夜晚給兒子叫魂的聲音能傳出千萬里，所以在民間母親給兒子叫魂可以消災免難的說法一傳十十傳百地流傳開了。

中國地域遼闊，民俗習慣不盡相同。據查，各地的叫魂形式、過程、語言聲調各有差異。陜北的叫魂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給受驚嚇的人叫魂，一種是給生病的人叫魂。

給受驚嚇的孩子和成人叫魂，說是有利于治療因突發性的挫折事件導致昏迷、遺忘、幻覺的人，可以有效地減輕因受某種恐怖刺激而出現的精神障礙。給病者叫魂則一般是講究迷信的活動了。給孩子叫魂的最佳人選是母親。一般都在晚飯后，而且說是要到滿天星的時分。叫魂前先上三炷香。香點燃之后，叫魂者和應答者拿點吃的東西，稱之為“引魂食”，來到離家最近的十字路口就開始喊，喊的時候要帶上孩子的名字，如給乳名為狗蛋的孩子叫魂，就喊：“狗蛋——回來——”應答者就應：“回來了——”走一步叫一聲，如是三番，聲音由低到高，悠揚高昂，一直叫到門口，手扳門楣，向門外叫三聲，再向門里叫三聲，這時，屋里所有的人都應答，“回來了——回來了——”狗蛋媽就將“引魂食”給狗蛋吃了，說是魂已附身了。

給病人叫魂則有固定的講究。在民間的巫婆、法師、道士等指點下，叫魂者和應答者（小孩的是父母，成人的是長子或長女）拿了魂籮（一個普通的籮面籮），捉一只老公雞，拿一把笤帚（要沒掃過地的新笤帚），魂籮里帶了病人的一件衣服和引魂食，在指定的位置開始叫魂。有時要在十字路口往家里叫，有時在神壇周圍叫，有時要在病人的祖先墳頭上叫。走一步掃一下叫一聲，如是三番，一直叫到病人住的房子門口，叫魂者手扳門楣，向外向內各叫三聲，屋里的人同時應答。然后將魂籮拿起，在病人的身上開始籮，邊籮邊說，左籮三下說：“頭籮籮上身”；右籮三下說：“二籮籮上身”；然后從頭到腳再籮一遍說：“三籮真魂籮上身”；讓病人吃了引魂食，就表明魂叫回來了。有時還要驗證，比如神神說叫回來的魂在某某地方有個痣，然后在病人身上查看，說對了，說明魂叫回來了，如果不對，還要重新移植，重新叫魂。

我見過給別人叫魂，自己也有過叫魂的經歷。記不清是哪一年，我和大哥送外婆回家，要行走的路途比較遠，交通工具則是毛驢一頭。走到一個水渠彎道時，突然飛起了一群烏鴉，哇啦哇啦叫個不停，毛驢受驚嚇后，竟然騰空一躍，外婆被重重地摔下來，落在了一堆刺林里，幸運的是有驚無險。等回到家后，外婆好幾天起不來。舅舅就叫了村里人，抬起神樓給外婆看病，結尾的論斷是：外婆摔那一跤，魂魄被嚇飛了，于是馬上就給外婆關魂，因此那么多人忙忙碌碌大半夜，給外婆叫了三次魂。第二天中午，外婆果然起床了，又是吃又是喝，有說有笑，若無其事了。我現在想，其實外婆不就是從驢身上摔下來摔疼了身子骨，休息了幾天恢復正常嗎？而給人的感覺確是叫魂叫好了。

還有一次，六奶奶有病了，抽簽打卦后說要叫魂。六奶奶的女兒論輩分是我的姑姑，她有點口吃還有點咬舌，叫魂時卻弄出笑話。她的長子我的小叔叫一聲：媽——回來——姑姑應道：歸、歸、歸來了——媽——回來——歸、歸、歸來了——六奶奶聽到的是“鬼來了”，沒有好聲氣厲聲喝道：快不要叫了，把鬼都叫回來了，還給我叫個什么魂，惹得在場人哈哈大笑。按說這樣的場合很講禁忌的，不能說破話，但就那樣在人們嘻嘻哈哈聲中把魂叫完了，而叫魂鬧出的笑話卻在周圍傳開了。

母親在我生病時給我叫過魂，在過人七（正月初七，我們講究的小年）也叫過。現在想起父母那時呼叫的聲音，心里有些恐懼，但更多的還是一陣溫暖，那是一種徹底的安全感。

叫魂在我國許多地方的農村里，至今還有這個習俗，有時燒一些紙錢，以祭天地。這一切做法是否真正有效，有什么科學根據，還有待于人們深入研究，但這種習俗被經年累月地留傳下來了。按照史料記載：叫魂其實是民間習俗的一種比較原始的催眠暗示心理治療方法，只不過，它不是用一種科學的語言文本來闡述的，而是東方神秘主義式的。

即使是今天，仍然有許多類似于“叫魂”的心理治療方法在心理課堂被正式傳授。譬如在行為治療領域，各種各樣的催眠放松治療、神經語言程式學，以及各種潛意識意象引導技術，其中的一些操作方法與叫魂相似，只不過，它們不再神秘，而顯得更成熟，規范，科學。

不過，心理暗示方法作為一種干預心靈活動的工具，既可以用于患者的心理康復，也可以用于達到暗示者不軌的個人目的。因此，對于叫魂，有時還需要納入科學的軌道予以審視、探討和運用。有人說掉魂這種現象并不一定能用科學解釋。但叫魂體現了大人對孩子的關懷之情，對孩子而言，是一種徹底的安全感。

中華民族很早就注意到了幼年經驗對人的個性和心理疾病均有重大影響。從心理分析的角度講，叫魂是用一種兒童化的語言，以消除孩子的恐懼心理。叫魂這種民俗現象，我們剔除其不合科學的成分并發展它，便可把它轉化為一種科學的兒童心理治療方法了。這樣對于受到意外驚嚇的幼兒，我們可以采用請幼兒父母或幼兒最信賴的人，站在兒童的角度，用一種兒童化的語言，科學地來解釋這類事件，并輔以最親切的安慰，以消除孩子的恐懼心理，并且在日后遇到同類事件時，不但不怕，并知道如何去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