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是個動詞

梁沃

秋作協組織汽排球比賽。因孩子沒人照料，我帶上女兒去現場觀戰。

安琪還小，哪懂什么觀戰。我們一邊在場上比賽，她一邊跑過來跑過去。還搶我們的球。穿過來穿過去。我想起一句唐詩。紫燕翱翔碧宇天，穿楊過柳嫩枝懸。她闖入我們比賽場地。“繞圈”“腳傳”“盤帶”。觀眾嘻嘻地笑。她越發來勁。還“抱”球跑全場。我那個氣，好不容易喝定了她。

接下來，我一邊接球、扣殺；一邊掃射孩子，她在干嘛呢？后來發現她，竟然很安靜了，坐在邊邊上。于是我得以安心進行賽事。

比賽休息期間。我和球友們說球技，論得失。我一邊喝著礦泉水，一邊看安琪，她在擺弄一盤象棋。圍觀的人指著棋子問她，這是什么？炮，這個呢？車，那個呢？象，這個，兵。馬。卒。女兒一連串對答如流，嚇了我一跳。馬怎么走？象怎么走？“馬走日字象飛田，小卒一去不回還，炮打隔山子，車跑一溜煙。”脆生生的棋諺，安琪脫口而出。讓我不由得蹲下身來，細細地看她。

我問安琪，你怎么知道這些？她側著小腦袋，隨手一指，他，她，他們。我問他是誰？叔叔？阿姨？從孩子的嘴，哪位叔叔阿姨？不得而知。一個三歲多的孩子，問不出個所以然。

回家路上，安琪還哼了兒歌《得勝歌》，那是動畫《棋樂隆龍》片頭曲。“當年楚漢爭，天地作棋坪。談笑鴻門宴，暗度陳倉行。當年垓下戰，四面楚歌聲。十面埋伏下，一戰天下平，”經她童年的歌喉，恣意飛揚，斷斷又續續，吐字又不清，“嘰里哇啦”，卻很認真地唱：“兵貴神速搶先機，觀棋莫插言。”

安琪仰著頭，很認真地對我說：“媽媽，以后你們打球，我不會亂跑了吵你們了，不是說‘觀棋莫插言嘛？”還很幽默拉長了尾音，知趣地笑了一下。這是我女兒嗎？這么善解人意，還會舉一反三，太讓我感到意外了。

我的眼前閃現一個詞“高人”。這個人慈眉善目，是一位長者？哥哥或阿姨？看見媽媽在賽場上比賽，無法照料顧及，于是想方設法拖著好動的孩子，穩住躁動的“小神獸”，一邊讓她接近棋盤，讓她接觸陌生的文字。想了許多法子，寓教于樂，耐心和孩子處在一起。

于是，我想在我兩歲時，家里請了一個鄉下阿姆。當忙碌的母親回到家，看見桌上的白紙歪歪扭扭寫著女兒的名字。這件事讓她自責不已。如今，當我的女兒一聲“兵馬炮”一首童謠，一字一句發出準確無誤的音符，作為媽媽的我羞愧難當。心中如打翻五味瓶。自豪、溫暖、無奈、辛酸，更多是對孩子濃濃的愧意。

大恩不言謝。“高人”如影隨形。在我們成長的道路上，在父母疼愛不到、關懷不及、教育不當的時候，他和她讓我們愛上名字和漢字。他們經意或不經意成為老師，為我們指點迷津，指出錯誤，指明方向。就是這些“高人”，讓我們身處生活，久安人世。受教，受用，受誨，受惠，乃至終身受益。生生不息。

我在前面，高人在后。“高”有一雙隱形的翅膀，是一個撲閃、簇擁、引領、向上的動作。高明，高見，高論，高行，高僧，高足，高朋，高鄰，高舉，高人逸士，高識遠見，高情厚誼，高山仰止。

是的，人在旅途，眾伴左右。就是無數的他，她，他們。在我們的身旁。一邊提攜，一邊加持，一邊溫暖，一邊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