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療法的國內應用現狀和發展趨勢*

張莎莎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湖南長沙 410205）

繪畫療法作為藝術治療的一種有效形式，在歐美等地區得到了廣泛運用，成為主要心理治療技術之一，但在我國相關研究與應用還處于起步階段。本文重點梳理近10年繪畫療法的國內應用現狀和發展趨勢，為下階段繪畫療法理論研究與應用探索提供借鑒。

一、繪畫療法的概念與理論取向

（一）繪畫療法的概念

繪畫療法是一種以繪畫（包括畫作本身及作畫過程）為中介，通過畫者、繪畫作品、治療師三者之間的互動，對畫者進行心理分析與治療的方法。常見同義詞有繪畫治療、繪畫藝術療法、繪畫心理治療、藝術治療、美術治療，常見翻譯有Painting Therapy、Drawing Therapy、Painting Psychotherapy、Art Therapy。其中“Art Therapy”可翻譯成美術治療或藝術治療，要結合具體內容來判斷其概念內涵。廣義的藝術治療包括美術、音樂、舞動、心理劇治療等；其中美術治療以繪畫治療為主，還包括手工、美術作品欣賞等方法。狹義的藝術治療、美術治療指繪畫治療。

（二）繪畫療法的理論取向

繪畫療法屬于跨學科研究，其研究者來自心理學、藝術學、醫學、教育學、社會學、人類學等領域。相關研究主要呈現兩種取向：“藝術心理分析治療”取向和“藝術創作即治療”取向。前者是Naumburg在1940年代提出，主張藝術創作是富含象征性語言的自我表達、溝通、個案移情投射工具，可以協助來訪者和治療師開展繪畫心理分析與治療；后者是Kramer在1950年代提出，主張療愈的關鍵在于藝術創作過程，藝術創作能夠讓當事人安全、有效地宣泄壓抑的情緒，重整過去的經驗與內在的沖突，解決潛意識中的問題[1]。了解理論取向的不同，有助于理解不同領域研究者在繪畫療法具體技術偏好上的差異與共性。

二、繪畫療法的國內應用領域與研究現狀

以繪畫療法及同義詞為搜索詞在中國知網等數據庫搜索，發現國內1991年起開始有相關研究成果，2006年起相關研究逐漸增多并在近10年呈爆發式增長，在教育、醫療、社會領域均取得較大進展并呈現廣闊前景。

（一）教育領域

1.心理健康教育

心理健康教育領域的繪畫療法應用更偏向“藝術心理分析治療”，用于心理危機篩查、學生成長輔導和心理健康教育教學。

發現潛在心理危機干預對象。嚴虎等對中學生進行自殺意念、自殺計劃評定和房樹人測驗，發現房樹人測驗的一些繪畫特征對中學生自殺問題評定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2]。房樹人測驗可以有效避免“裝好”“裝病”傾向等問題，校園心理普查時應用在通過SCL-90等自評量表篩選出的陽性人員中，可以提高危機篩查的速度和準確率[3]。

更有效地做好學生成長輔導。大量學術期刊論文和美術學、應用心理學專業碩士學位論文，報告了運用繪畫療法對留守兒童、流動兒童等群體和幼童攻擊性行為、青少年抑郁情緒、大學生自我同一性、網絡依賴等問題的干預方法、過程及效果。繪畫緩解了學生的情緒問題，增強其安全感、歸屬感、自尊、自信與社交能力，從而改善外顯問題行為。其中認知療法聯合團體繪畫更有效改善了大學生抑郁癥患者的認知、自尊、情緒與睡眠質量[4]。

創新心理健康教育教學。繪畫療法形式新穎、易操作，特別適合挑選與教學內容契合度高的繪畫主題，融入學校心理健康教育課程與課外活動，增強趣味性與實用性，幫助學生更好地掌握知識、了解自己、表達情緒情感與困惑，改善心理亞健康狀態。在中小學，整合心理、美術、語文教學的“讀寫繪”課程、“心理繪畫日記”活動廣受好評。

2.藝術教育

藝術教育領域的繪畫療法應用更偏向“藝術創作即治療”取向，重視藝術教育教學與展演、公共環境創設，發揮繪畫本身對心理疾病的預防和調節功效，推動美育與心育融合。

重視藝術教育教學與展演。即使因缺乏相關資質與經驗無法開展專業的藝術心理干預，教育工作者仍可將各種藝術創作形式融入教育教學與管理服務，促進學生、公眾以藝術為媒介進行自我表達。各大高校充分發揮藝術學專業、藝術團等資源優勢，大中小學充分利用藝術節等活動平臺,開展豐富多彩的藝術展演活動,促進學生身心和諧發展。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特色美育課讓孩子們對自己、對家鄉的資源和文化越來越自信[5]。

重視公共環境創設。環境空間的色彩、光線、聲音、溫度、濕度以及藝術媒材等都會誘使身處其中的人們產生特定身心反應[6]。越來越多的校園、醫院、社區等公共空間，創設具有沉浸體驗感、敘事氛圍、互動樂趣的治愈系環境，舒緩師生、醫患、居民的心理壓力。

3.特殊教育

繪畫療法廣泛應用于孤獨癥譜系障礙（孤獨癥）、注意缺陷與多動障礙（多動癥）兒童和聽力障礙學生的康復治療、潛能開發和心理調適，但療效顯現需更長時間。

孤獨癥兒童干預。經過長期有規律的曼陀羅繪畫干預，孤獨癥兒童的情緒異常和刻板、自傷、攻擊性和破壞行為報告率明顯降低，心理功能、行為水平得到改善[7]。即使只有10次繪畫、手工干預，其小肌肉精細運動如手指的協調性、靈活度、抓握能力也能得到提升[8]。

多動癥兒童干預。繪畫干預可以改善多動癥兒童的注意穩定性、多動性、沖動性、行為盲目性、品德問題、干擾性、沖突性、自控力、規范性[9]，可以減輕不良行為障礙、提升視覺工作記憶能力從而顯著強化多動癥兒童注意力,且干預效果能保持至少12周[10]。

聽力障礙學生干預。繪畫團體心理輔導能改善聽障學生自我意識進而提高其社會適應能力[11]。聽障大學生在中國畫干預中緩釋負面情緒，激發情感體驗與表達，逐步提高了主動控制力、集體意識、人際溝通與適應能力[12]。

（二）醫療領域

繪畫療法已成為一種新興的補充和替代療法。在采用規范藥物治療的基礎上，聯合應用繪畫療法能增強患者面對疾病的勇氣、信心和自尊，提升治療依從性，改善身心健康水平。

精神障礙輔助治療。在精神心理門診中，候診時開展繪畫活動可相對縮短候診時間、幫助患者在創作中自我疏解；接診后以畫作為媒介展開溝通能促進良好醫患關系的建立，結合傳統量表測驗結果能更全面評估患者精神狀況；治療過程中可充分發揮繪畫療法疏導情緒、治療創傷等功能[13]。在精神分裂癥住院患者治療中增加繪畫干預，可明顯改善其精神癥狀，提高主動服藥意識，促進社會功能恢復[14]。

腫瘤患者輔助治療。繪畫療法能夠幫助腫瘤患者表達內心沖突、轉移注意力、穩定情緒，以更積極的心態面對治療期間的不良反應。及時且定期持續開展的繪畫干預對緩解化療帶來的急性[15]、延遲期[16]惡心、嘔吐，緩解疼痛、疲乏等負面體驗，降低焦慮、抑郁、恐懼等負性情緒均有顯著效果[17]。

成癮行為輔助治療。強制或自愿戒癮常會伴隨出現抑郁等癥狀，戒癮后仍可能面臨回歸社會障礙、再次成癮等問題，及時發現與調適成癮患者的身心不適是提高戒癮成功率的關鍵。曼陀羅涂色可提高戒毒者的自我控制能力從而降低復吸傾向[18]。繪畫小組工作可架起雙向理解的橋梁，跟蹤成癮行為康復者心理健康狀態，展示社區的接納和包容，鞏固戒癮成功率。

（三）社會領域

在關愛特殊群體、促進社會和諧、加強團隊建設等社會領域，繪畫療法均有廣泛應用。

關愛“應激者”。容易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的特殊群體需要及時的社會支持與心理干預。在災后、車禍等創傷干預中，繪畫療法有助于評估案主心理健康狀況，促進案主積極轉變。代彪對地震災區初中生的樹木繪畫特征進行分析與檢驗，為識別應激障礙提供了參照[19]。

照顧“照顧者”。重大疾病患者的照顧者往往承受巨大經濟、精神壓力，他們的親職壓力、心理調適能力近年來得到重視。曼陀羅繪畫干預可幫助癌癥患者家庭照顧者宣泄情緒、發掘壓力應激事件中的積極力量[20]。在對孤獨癥、白血病等患兒家長的繪畫干預中，親子繪畫效果更佳。

促進社會和諧。特殊群體參與繪畫創作與展覽，既能通過創作本身宣泄與升華情緒、療愈身心、減緩疾患，又能通過展覽重塑自我、找回自信、回歸社會，還能增進社會大眾對特殊群體的了解。各地開展的孤獨癥、智障、精神障礙患者、戒毒康復者、服刑人員、老年人等繪畫療法工作坊及畫展，拓展了社會公共服務功能，值得推廣。

加強團隊建設。越來越多管理者、培訓工作者將繪畫療法應用在員工招聘、團隊培訓中。前者利用繪畫療法的評估功能，招聘和崗位性格、價值觀匹配的求職者；后者利用繪畫療法的治療功能，在輕松愉悅的繪畫過程中釋放團隊成員情緒，活躍氛圍，提高協作能力，促進員工心理健康與團隊文化建設。

三、國內繪畫療法的發展趨勢與存在的問題

國內繪畫療法的研究與應用呈現逐步科學化、標準化、本土化的良好趨勢，但仍存在專業人才培養體系不健全、與新科技融合的前沿研究少等問題。

（一）國內繪畫療法的發展趨勢

效果檢驗科學化。繪畫療法引進國內后，最大爭議是缺乏足夠的實證研究，其信效度受到質疑。近10年來，采用“隨機分組、實驗組-對照組前后測”實驗法的研究越來越多，繪畫療法的功效得到科學檢驗。

流程標準化。嚴虎等不斷推動藝術治療流程標準化，提出并不斷完善“藝術治療箱”的設計，以解決藝術治療的操作流程、方案及道具等問題[21]。

研究與應用本土化。繪畫受當事人所處地域、群體文化的影響。繪畫療法起源于歐美，其常模建立、技術發展均需本土化。我國的繪畫療法實踐者日益注重基于中國文化背景進行繪畫內容及其象征意義的分析，并將中國畫、剪紙、拓印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入主題創作。

（二）國內繪畫療法發展存在的問題

專業人才培養體系不健全。“藝術心理分析治療”取向的繪畫療法，對應用者的知識技能儲備要求較高。不少高校行動起來，如中央美術學院率先開展藝術治療研究與教學，推動國內國際藝術治療學術交流與合作；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嘗試建設“藝術治療特色課程群”，培養從事特殊藝術教育、兒童康復的人才。但我國繪畫療法專業人才的教育、培訓和認證等培養體系仍在逐步建立中，與國外相比有較大差距。衛俐瑤對國內藝術治療從業者進行調研，發現要解決行業痛點，最必要的舉措是設立官方認證與培養專門人才[22]。

與新科技融合的前沿研究少。目前國內繪畫療法研究側重將已有技術應用于不同群體并驗證其效果，繪畫療法技術自主創新少，與新科技融合的前沿研究更少。在信息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應緊跟新科技發展浪潮，探索繪畫療法與沉浸式虛擬現實（IVR）、增強現實（AR）、全息投影、人工智能等技術結合的可能及可能面臨的倫理困境與風險，開辟遠程藝術治療、智能藝術治療等發展新領域新賽道，不斷塑造繪畫療法發展新動能新優勢。

這些問題還留待我們進一步研究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