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華強、勞本型經濟與刀郎那首歌

張興

中共中央黨校賈華強教授所著《勞本型經濟論析》一書，已由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和國家行政學院出版社聯合出版發行。這部著作是作者20多年教研生涯中一部分成果的集結之作，也有著題材的廣泛性、角度的獨特性和論證的趣味性。

在我國漫長歷史發展中，古籍《尚書》中有著“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思想，《孟子》中有“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闡述，《荀子》中闡述了“君者，舟也；庶民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的原理。但總體而言，它們是就社會狀態目標而言的，而不是就經濟發展目標而言的。現代社會中就經濟發展目標而言，在市場經濟體制下，人們更多地強調的是效率、利潤等這些資源配置、資本本性方面的結果，但卻忽視了或者說異化了人們本應該追求的最基礎性目標。例如，你是否在現實生活中經常聽到壓低工資、拖欠工資之類的損害勞動者權益的事情？你是否聽過對工人培訓不足、不上五險一金、缺乏安全保護這一類本不該發生的故事？

正因為如此，該書作者另辟蹊徑，認為經濟發展理應要把勞動者（尤其是人才資源）這一主體的發展，作為最重要的追求目標來對待。該書標題中的“勞本型經濟”一詞，是作者在承擔一項2012年國家社科項目過程中所形成的新概念、新認識，強調在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要切實以勞動者為本位。作者提出的勞本型經濟社會所關注的，是人們在勞動過程中要以勞動者的利益提升和素質提升為基點，來進行生產力和經濟關系調整和優化的這種趨勢和要求。該書把勞本型經濟及由此形成的勞本型社會作為核心范疇來使用。

應該說，這是馬克思在《資本論》這一政治經濟學名著中就曾經限定過的經濟研究領域。馬克思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經濟運動規律的剖析，證明勞動者所付出的勞動，才是社會財富和商品價值的唯一源泉，從而勞動者階級即工人階級而不是資本家階級，才是社會發展中的中流砥柱。也正因為如此，《資本論》出版后，很快就被稱為“工人階級的圣經”了。但當時的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卻試圖混淆資本家階級和工人階級之間的區別和本質。在《資本論》第一卷的第三版序言中，恩格斯嘲笑過德國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們這樣一種論調，即把通過支付現金而讓別人為自己勞動的人即資本家叫作勞動給予者，把為了工資而讓別人取走自己的勞動的人即工人叫作勞動受取者。恩格斯幽默地說，法國人是會把這樣的經濟學家看作瘋子的。

馬克思不但在理論上論證了勞動者階級在現代社會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而且身體力行，用自己的行動來切實幫助勞動者階級。在當時勞動者普遍要勞動12小時才能休息，馬克思、恩格斯積極倡導和推動全社會10小時工作日的斗爭。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七章中，馬克思就揭露了資產階級經濟學家西尼耳受工廠主指使，反對英國政府新出臺的工廠法、反對1848年的十小時工作日法案和工人階級為爭取十小時工作日而斗爭，而用所謂的“最后一小時”理論，來為資本家延長工作日辯護的真實嘴臉。

馬克思之后，仍然有一些經濟學家包括非馬克思主義學派的經濟學家堅持馬克思的立場和傳統。例如，加拿大有個名叫邁克爾·A·萊博維茨的學者，曾寫過一本名為《超越〈資本論〉》的著作（第二版名為《〈資本論〉與馬克思的工人階級政治經濟學》，兩版均有中文翻譯出版），就認為應該建立工人階級自己的經濟學。現在該書作者提出“勞本型經濟”這一命題，無疑也是對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回歸和致敬，有著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該書作者長期在中央黨校承擔教研任務，寫有大量文字成果。但千里水流歸大海，它們現在都被作者歸類到勞本型經濟發展方式中的不同話題和不同方面來了。鑒于“勞本型經濟”這一新概念對其成果的重要價值，作者就以該主題詞來為該書冠名了。

作者過去的一些科研成果，曾獲得過國家圖書獎、“五個一工程”獎、優秀經濟讀物獎、中央黨校優秀科研工作獎等多種獎項。1992年底由作者做主持和第一主編，在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出版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讀本》。該書修訂兩版，是我國第一本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教科書，有著廣泛的社會影響。1996年在知識出版社出版專著《可持續發展經濟學導論》，被學術界看作是我國第一本可持續發展經濟學學科方面的專著。2004年在中國發展出版社出版專著《勞動價值與市場價格論》，2008年在人民出版社出版專著《邊際可持續勞動價值論》，從邊際、可持續發展、西方勞動價值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等多方面角度和新方法論，與時俱進地探討了進入到21世紀所應豐富和推進的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的新認識和新體系。其中《邊際可持續勞動價值論》一書，被選為了國家外譯項目。

特別指出的是，作者即將在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資本論〉論析》一書，以我國2009年年底出版的中文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和參考了國際考證版成果的中文第二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部分即《資本論》及其手稿部分為基礎，對國外《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證版出版以來人們對《資本論》理論三卷本中的一些關鍵和重大理論問題的新研究、新提法進行了新探討，如評析了國際社會出現的早期馬克思和晚期馬克思的思想割裂論、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對立論、過去人們所看到的《資本論》是恩格斯視野而不是馬克思視野的著作等，強調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哲學社會科學領域里包括在政治經濟學領域里，既有各自的探索和創新，還有他們對對方研究成果的欣賞和互補提升。這些看法，相信對于有志于探析市場經濟運行本質和規律的有識之士，以及深入把握馬克思《資本論》中的現代社會發展規律的有識之士，會有一定啟迪作用。

如果說賈華強的《〈資本論〉論析》是對資本主義經濟關系的剖析之作的話，那么現在已出版的這本論析即《勞本型經濟論析》，則是對我國現階段社會主義經濟關系的一種剖析和認識。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作者的這本新著是從四篇來闡述其邏輯體系的，即宏觀勞本型經濟、中觀勞本型經濟、微觀勞本型經濟以及勞本型社會建設中的關鍵性話題。

在宏觀勞本型經濟篇中，總體說是圍繞著三大主題來展開的。一是圍繞著中國勞本型經濟建設來展開。作者從總體角度，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理論、歷史和邏輯進行梳理，提出社會主義經濟的生命力，在于體制上需要與時俱進，并對我們黨圍繞經濟建設開展工作的若干經驗進行了初步總結。二是圍繞著勞本型經濟體制立論。作者探討了如何實現跨越式發展、如何實現高質量發展、如何實現持續繁榮的市場經濟。特別是，針對我國2019年以來對新冠病毒的疫情防控工作的經驗和教訓，作者提出要把日常疫情防控納入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中。三是圍繞著勞本型發展格局來論述。作者闡述了亞洲金融危機所展現的理性發展的重要性，探討了如何在危機中育新機、于變局中開新局，強調了把握規劃新發展格局的四個要點。

在中觀勞本型經濟篇中所收錄的文章中，主要圍繞著兩大主題來展開。一是從橫向角度，探討了勞本型區域經濟發展中的重大問題。作者既有對促進欠發達地區經濟發展問題的總體思考，也有對長江經濟帶、雄安新區、西藏地區、上海G60科創走廊、山西沁源等典型地區相關發展方面的剖析。以作者對上海G60科創走廊即“長三角G60科創走廊”的介紹為例，它形成了沿高速公路線和高速鐵路線，把上海松江，浙江嘉興、湖州、杭州、金華，江蘇蘇州，安徽宣城、蕪湖、合肥，這三省一市九城市聯合起來而形成的全國首個跨省實體化運作的一體化發展集群。在這個集群中，正在探索制度、技術、基金、交通、平臺“五個對接”，謀求規則、產業、資金、設施、要素“五個互通”。因而，對它的深入剖析，無疑對其他地區的發展具有借鑒意義。

在微觀勞本型經濟篇中所收錄的文章中，作者所探索的話題可以歸類為三大主題。一是對勞本型企業改革發展問題本身的研究，作者強調中國企業需要更強更壯，強調縮小戰線才能有效擴大增量，強調要在可持續發展中增強企業自主創新能力，強調國有經濟要成為戰勝金融危機的中流砥柱，并對國企改革中已形成的五大基本經驗進行了總結，認為在制度創新、整體搞活、全面推進、綜合配套和集團戰略方面，國有企業都進行了有益探索。二是對構建勞本型現代企業制度的闡述，從理論上探討了股份制經濟和公有制經濟的關系、混合所有制經濟和社會主義的關系，強調要理順好國有企業產權關系，要把黨組織和職工作用融入現代企業制度建設中，“黨建+”是促進文旅融合的創新方向等。三是對一些國內外發展案例進行深入介紹和剖析，如對國企改制中“新洋務運動”的剖析，對國產工業軟件困境與對策的分析，對四川洪金公司“黨建+”工作實踐的介紹，對清江模式和沙集模式的探討。

尤其是，通過對國外頗具影響力的、時間有價證券和日本國鐵改制等典型案例的剖析，也為我國國企改革和發展提供一定的借鑒作用。如人們能否在縮短了一生工作時間的同時，卻又得到和別人同樣多甚至更多的工資報酬呢？企業能否在精簡人員和大量招收職工的不規則循環中，合理地阻滯勞動用工，而不必發生過多的交易費用呢？政府又能否更好地解決高失業率以及因人口老齡化而帶來的養老金支付困難呢？來自德國大眾汽車公司人力資源管理的時間有價證券實驗，就對上述課題進行了有效實踐探索。

在勞本型社會建設篇中，作者在開篇中就提出了在經濟社會發展中，要重視權責清晰度與權責對稱率及其相互配合問題，并把它視為效率提升的關鍵要素。除此之外，對如何看待中國崛起，如何透視奧運會，如何對待刀郎現象等，作者也提供了讓人饒有興趣的視角和分析。

新疆歌手刀郎，最近憑借一首改編自《聊齋志異》故事的《羅剎海市》再次火遍中國。刀郎第一次火遍全國的是那首《2002年的第一場雪》，卻也帶來一個副作用，就是其唱片熱銷所帶來的盜版、仿冒及由此造成的侵害消費者權益的現象。該書作者對這一現象進行了較深入剖析，并把這種現象稱之為“刀郎現象”，以半個版面的篇幅，發表于2004年10月10日的《經濟日報》上。作者認為這一現象反映出了無秩序與有秩序的兩種市場經濟、應得的與實際的兩種收益差距、理想的與實際的兩種效用呈現等特點，需要進行優化設計。

作者還對我國現階段的勞動和勞動關系，處理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之間的辯證關系，做好公民權益保障工作等，進行了較深入探討。作者還提出促進共同富裕不但要有第三次分配調節，即通過慈善捐贈及社會救助等社會公益方式，來起到改善既有分配結構的補充作用，還要有第四次調節，強調要從全社會層面，以完善法律手段和執行手段，來解決維護好公眾合理權益的問題。

雖然該書以經濟學剖析的論文為主，但也饒有興趣地為讀者提供了其他方面的一些知識，如深入剖析了城市地鐵交通建設的多重價值。世界上首條地下鐵路系統，是1863年開通的“倫敦大都會鐵路”。這是為解決當時倫敦交通堵塞問題而建的。我國第一條城市地鐵線路始建于1965年7月1日，建成通車于1969年10月1日，使北京成為中國第一個擁有地鐵的城市。作者認為，城市地鐵的交通價值，首先體現在解決城市交通堵塞問題方面；但除此之外，城市地鐵建設也有經濟價值的考慮，如地鐵運營后，可通過地鐵票務、地鐵廣告及商鋪租金收入來獲得營業收入，樓盤也會因為地鐵而明顯受益；以及其他一些方面的價值，如避免地面鐵路系統的外部破壞，對特殊用途的服務，國家形象的展示等。

收入該論文集的論文，主要是作者數十年教研心血的一部分，也有一些是他和朋友和學生們如方栓喜、韓冰等合作的結果。雖然作者在開篇中對全書核心概念和主線即勞本型經濟的探討，看作只是初論，亦即還需要在今后的實踐和研究中不斷地加以深化和發展，但從上述介紹中已使我們看到，即使是初論中的探索，卻也不失豐富多彩。在我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發展中，建立、建設和建成一個符合勞本型經濟發展目標的社會，讓勞動價值最大限度地煥發出來，讓勞動者更多地被吸引到中國大地上，讓全中國人民在這種以勞動來創造財富的社會氛圍中盡情享受時代紅利，這不正是大勢所趨和全國人民的期盼嗎？而這需要全社會共同努力來推動和促成。

（作者系中國勞動和社會保障科學研究院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