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式輝1931年主政江西以后,便雄心勃勃地想著如何提振工業,特別是發展瓷業。他把方浩的信細細看過后,批轉給了省瓷業局局長。
在景德鎮,人們忽然發現,許多窯場、工廠、商鋪貼出了告示,告示還蓋上了省政府或是縣政府的朱紅大印。古往今來,民眾對官方告示從來有著濃烈的興趣,因而紛紛圍觀,相互轉告。
告示的內容有關于興辦瓷業教育的:建立省辦江西景德鎮瓷業學校;開辦瓷業工人晚間培訓班。
告示中關于鏟除行業陋規的內容最為引人注目:取消禁窯制度;建立新的窯工酬金制度;統一柴窯尺寸;試辦模范瓷廠;試用機器制瓷,等等。
瓷業界大多數人對告示大加贊賞,但疑慮相伴而生:這寫在紙上的東西靠得住、行得通嗎?只怕是道士畫在紙上的符——只能嚇唬鬼,卻是鎮不住人。隨后又得到消息,為了有力有效地推進瓷業改良,省上已把浮梁縣的阮縣長撤換,另選了一位懂瓷業、有魄力的武縣長任職。這武縣長到任后,雷厲風行地行新規、廢舊制。這樣看來,這瓷業改良的事又好像是做衣的裁縫——玩真(針)的。
景德鎮終于第一次有了一所正規的瓷業學校,方浩辦的陶藝研習所并入瓷業學校。方浩被委任為瓷業學校的副校長,這讓他在興奮中充滿期待,或許由此可以大展宏圖。他向校長建議,將“焚其舊葉,吐我新煙”作為校訓,并提出了新的辦學理念和課程設置,校長一一允準。
瓷業改良猶如礦井口絞車搖動的繩索,一下比一下緊。不久后,又有消息傳出,省長熊式輝已派遣省瓷業管理局局長到景德鎮,檢查督辦瓷業改良各項措施的落實。這位局長與武縣長略做商議后,委任了一批知名人士作為廢舊規、行新規的稽查特派員,賦予很大權力。
這一天,方浩以稽查組組長的身份,帶著三個成員來到了祝鴻來的公司。祝鴻來聽說方浩奉命前來稽查,心里很不自在,但推行瓷業改良是省政府的命令,而且現任縣長還是一個猶如黑臉包公的官員,他不得不認真對待。
當方浩到來時,祝鴻來已一身長袍馬褂,恭敬地等在辦公室門口,像個笑面羅漢,很不情愿地叫了一聲“方校長!”喉嚨下面的話卻是:這年頭真是奇事怪事多,就像舞臺上上演的猴戲,紅屁股的猴子背上插幾面小旗也成大將軍了。且看你方浩今天如何動作?
方浩說明來意,隨之請祝鴻來介紹情況。
祝鴻來早有準備,先是明褒暗貶地數落了一通新規:新規非常好。只是多年來的規矩一改,就像男人穿著女人的鞋子上街,一下很難適應,難免跌跌撞撞。不過新規雖有種種弊端,我們公司還是遵從政令,廢舊行新。接著,半是認真、半是敷衍地介紹了一番情況。
方浩打開了隨身攜帶的記事簿,然后是一連串提問:新規的執行情況如何?還存在什么問題,又打算如何改進?有沒有布告上寫得明明白白,實際上卻沒有好好執辦的情況?
祝鴻來心想,這家伙還真煞有介事地擺出架勢來了,像個欽差大臣似的。神氣什么,你這不過是臨時差遣,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一兩個月,這件事就像劃過天空的流星雨,吹過窯頂的一陣風,很快歸于無形了。在景德鎮這地面站,還得靠窯多、瓷多、錢多。不過,暫且不與他一般計較,打發他走人算了。
對一連串問題,祝鴻來來了個籠統作答:“對新規,我們件件遵行,條條照辦,不存在任何問題。還準備爭辦模范瓷廠哩。”然后反問方浩,“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意在催促方浩結束問話。
方浩看了一眼祝鴻來:“第一次就談到這里吧。”
什么叫第一次就談到這里?難道還要第二次、第三次來找麻煩?祝鴻來心里很不高興地嘀咕著。
方浩這時合上記事簿:“待我們更多地了解情況后再談。”
“那好,相信方校長一定會秉公辦事。我們也是老熟人了,并且都是在瓷器上混飯吃,將來還少不了常打交道。”祝鴻來的話里,既是明里套近乎,又暗帶威脅。
祝鴻來又分別起名為鴻運、鴻遠、鴻達的三座柴窯。方浩首先來到了鴻運窯,這正是當年燒造龍鳳雙尊等御瓷的柴窯。剛剛開窯完畢,顧不得窯里余溫灼人,方浩和兩名稽查隊員進到窯里,拿起尺子,對窯容進行測量。測出的數據讓他吃驚:新規確定,柴窯長度不得超過四丈七尺,高度不得超過一丈六尺,這座窯卻是長度有五丈五尺,高有一丈八尺。窯主為了牟利,往往盡可能地擴大窯容,以便多裝多燒瓷器。但如果柴火欠好、技術欠精,或是攣窯滿窯等環節稍有不當,便會導致火力不足不勻,使瓷器燒得不熟或是老了,嚴重的則可能導致塌窯。出現這類情況時,窯主對搭燒的小器不承擔責任,只是大器可以重燒。所以窯容大了,損失的主要是搭燒瓷器的瓷戶的利益,這也使得瓷戶被迫以更高的價格爭奪好的窯位。政府認為這是一大弊端,故著力改革,要求統一窯制,控制窯容,提高燒熟率。
方浩接著馬不停蹄地丈量了鴻遠、鴻達窯,問題同樣存在;他還到了祝鴻來的鴻通瓷廠了解情況。
幾天后,方浩帶著他的稽查隊員又和祝鴻來面對面地坐在了一起。
“方校長不辭辛勞,出入作坊、窯場,很讓人佩服。如果都似你一般,瓷業何愁不興?”祝鴻來的話少有的客氣,甚至有幾分諂媚。
“祝老板,經了解,你的公司還存在有違省政府新規的問題。”方浩的話一針見血。
“請問存在什么問題?”祝鴻來嘴上不慌不忙地發問,心里卻有幾分不安了。
“至少存在兩大問題。”
“存在兩大問題,是嗎?”
方浩看了一眼記事簿:“第一是窯的尺寸不合新規。”
祝鴻來聽了不置可否,他自知這個問題確實存在,但并不擔心,在他看來,歷來如此,且不是我祝某人一家如此。
“沒有執行關于支付窯工工錢的新規定。”方浩指明了存在的第二個問題。
按舊規,燒窯的工人不僅從窯主那里拿不到工錢,還要花錢向窯主“買位子”,即先自己掏腰包去換得一個勞作的資格。那窯工的工錢從何而來呢?攤派在搭燒瓷器的瓷戶身上,這工錢還有一個聽起來很稀奇古怪的名字,叫“吹灰肉”。這個成規使瓷戶要付額外費用,也使窯工的工錢像飄在空中的風箏,很不穩實。所以新規明令取消“吹灰肉”,改由窯主直接向窯工支付工資,這自是窯主們極不愿意的。
方浩剛一說完,祝鴻來便有了應答之詞:“第一個問題確實存在,因為這幾個月大家都要改窯攣窯,攣窯師傅成了閨樓拋下的繡球,人人在搶。第二個問題不會存在,省政府的規定下達后,本公司應聲而動,已經改舊制而行新規。”
“要求統一柴窯尺度的規定下發已有半年的時間,你的三座窯卻連一塊磚也沒有動。所以這并不是攣窯師傅不足,而是在有意拖延。”方浩言辭犀利。
祝鴻來正要辯解,只聽方浩又說道:“不向窯工支付工資、沒有取消吹灰肉,這個舊規你也沒有任何改變。”
祝鴻來一聽,心里暗暗吃驚,這家伙了解得還真細真準。當然他不會輕易認錯認輸:“你頭上頂著稽查組長的帽子,說話可得有憑有據。”
“我已收集到足夠的證據。”方浩說著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記事簿。
“既然有證據,不妨拿出來看看。”
“到時候一定會讓你看清看楚。但先要看看你的態度,因為這關系到對你如何處罰。”
一聽“處罰”二字,祝鴻來有點急,有點慌,還有點怕:“你還真的要罰我?”
“窯壞了要修,違規了便要處罰。”
“聽你這話,我怎么覺得你有挾嫌報復的意味?其實你上次違規燒了春窯,最后也沒有把你怎么樣。”祝鴻來開始轉守為攻。
“舊規與新規,一個是幫會規矩,一個是政府政令,二者就好像坯胎與瓷器,不是一回事。”
“這就要看怎么說了,對燒窯制瓷而言,二者的性質并無差別。”
“我只是依規論事,奉命辦事。”方浩不想與祝鴻來爭論舊規新規的同與不同。
“我若是不照你說的辦呢?”祝鴻來在試探方浩的態度。其實,這是方浩因要燒春窯同祝鴻來爭執時,方浩對祝鴻來說過的話,現在他信手拈來,擲還給了方浩。
“那就會是更重的處罰。”
“重到什么程度?”
“依照省政府的規定,可以是罰沒成百上千的大洋,甚至可能是傾家蕩產。”
“你有這等能耐?這般權力?”祝鴻來的話中帶著輕蔑。
“即便我沒有,但縣長有、省長有。我有權提供真實情況和相關建議。”方浩的話軟中帶硬。
這話讓祝鴻來害怕了,在當今情勢下,如果這方浩羅列自己的違規行為,甚至還來一個添柴加火,報到縣上、省上,省里派來的瓷業局局長也正好在景德鎮,那就撞在槍口上了。雖不致傾家蕩產,但重罰則完全是可能的。這不僅關乎錢財,還關乎面子。江上行船,必須辨風看水,風浪來了,該轉舵還得轉舵。
祝鴻來的臉像夏日的雷雨天,變得飛快,很快帶著笑意說:“革除多年舊習就像去除老窯磚上的油泥,實在不易;新規剛剛開始施行,做得不周全也在所難免。還請方副校長高抬貴手。”
“輕罰重罰,全在你自己身上。我的作用有限。”
“逾不逾規,違規是輕是重,盡在你拿捏;報還是不報,如何上報,也全在你定奪。”
“為了整個瓷業,舊規必須廢除,新規必須實行,誰也不得例外。”
這話使祝鴻來大受刺激,難道我這大老板也要和小業主同等守規受罰?這等事,我當老板以來還沒有碰見過哩。既然你方浩軟的不吃,就適當來點硬的,于是板起面孔說道:“你不仁,那可別怪我不義。”他想,憑自己的身價、勢力,還有自己的侄女婿手里有槍,誰都得怕三分,讓三分。
方浩偏偏軟硬不吃:“祝會長有什么想法?”
“哼,禮尚往來,你請了我吃朝飯,我一定會請你吃晝飯 [1 ]。”說完緊緊地盯著方浩。
方浩抿了抿嘴,沒說話。
祝鴻來想:看來你這小子還算識相,心中暗暗得意起來。
但他的得意只持續了喝一口涼茶的功夫,只聽從方浩口里吐出來的話是:“你到底什么時間請晝飯,這是你的事。我只是負責地告訴你,誠懇認錯,立即改正,可以從輕發落;繼續拖延,拒不改錯,只會加重處罰。我給你兩天時間,你自己好好盤算清楚。”說罷起身離去。
祝鴻來在心里直罵著娘:他娘的,今天是什么日子,真是活見鬼了,想不到這個無錢無勢、無職無權的家伙竟是如此難纏。當然,他不會輕易認輸認罰,他在轉動心思,要釋放他的能量作一場搏殺。
方浩回到家里,心里也不平靜。革舊圖新著實很難,但這件事情實在重大,必須抓住機會,竭盡全力去做。
晚飯后,他點起油燈,提筆調色,準備繪畫。他正在趕做的事情是,了卻王先生的心愿,畫完那一千只青花瓷飯碗。筆起筆落,飽蘸了青花料的筆如游蛇驚鶴般地在碗胎上行走,他很快進入了忘我的狀態。
有聲音傳進屋里,細一聽,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他的名字。他放下碗胎,擱下畫筆,前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春鶯。
方浩連連說著:“請進!請進!”
春鶯帶著一陣輕風、一陣暗香跨進了門,但她卻沒有吭聲,也沒有坐下。
方浩有點奇怪,繼續說著:“請坐,請坐。”
春鶯依然沒有落座,但開腔了:“特來恭賀!”
“我有什么事值得你恭賀?”
“聽說你當警察署長了?”
方浩一下明白了春鶯話里的意思,為調和一下氣氛,便有意來了一句玩笑之詞:“難道你要給我任命一個警察署長當當?”
“聽我叔叔說,你可比警察署長還要厲害三分。”春鶯的話語和她此時的臉一樣冷峻。
方浩清楚地知道春鶯為何而來,心里像有瓷碗被擠碎了,“咔嚓”一聲作響:這下可怎么辦?
“我今天不想和你多說什么,只問你一句話,我叔叔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辦?”春鶯的話猶如拉大坯時的轉輪,又急又快。
方浩感覺到了一種逼人的氣勢,緩緩地說:“經查,他確實違反……”
沒等方浩說完,春鶯便打斷了方浩的話:“你上次不是也確實違規燒春窯了?”
這話猶如那劍客搏殺時的一劍封喉,方浩立即變得啞口無言。春鶯手中的劍還在突進:“規矩本是人定的。逾不逾規,全在人定;處不處罰,更在人定。”
方浩血管在膨脹:這春鶯對他來說,實在是非同尋常的人。別的不說,就說上次自己違反舊規燒春窯一事,若不是她關鍵時刻英雄豪杰般地出手相助,自己那一窯瓷定是半件無存,血本無歸,自己還可能受辱受傷,也不知現在會是什么境況?但,如果這次對這祝老板網開一面,必然妨礙破舊習、立新規,也有違他辦事做人的準則。此事大也,當何去何從?他沉吟著,猶豫著,惶惑著。在春鶯面前,他全沒了在祝鴻來面前的銳氣與底氣。
“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貪求榮華富貴的人,并不是想以此邀功請賞。但古人說,得饒人處且饒人。退一步想,你縱然可以對我叔叔不講情面,難道就不能對我略略高抬貴手?你應當知道,叔叔對我何等重要。”春鶯說到動情處,眼睛里閃動著淚花。
方浩更不自在了,他站起身,望著窗戶外,一片幽暗,樹枝在勁猛的夜風中簌簌作響,似在相互搏擊。想不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陷入了一場沖突之中,這是他不愿意的,但卻又是無法回避的。他必須勇敢面對。
方浩真誠地對春鶯說:“我知道,這十幾年來,你一直對我關心有加。沒有你,我很難順利走到今天。我一直對你心存感激,如果能為你辦事,是我十分情愿甚至求之不得的。”
聽到這里,春鶯揩了揩眼睛,抬頭望著方浩,等待著她希望的下文。
但方浩沒有立即對春鶯的要求作出回應,而是話題另指:“在我看來,你一直是讓我非常敬重、非常信賴的人。”
這話讓春鶯聽得心跳和血流一起加快。
“其實你也是十分理解、十分支持瓷業改良的人,支持我為此而左沖右突,這一點我心中有燈一直明晃晃地亮著。”說到這里,方浩也有些哽咽難言。
這讓春鶯很受感動,方浩說的是肺腑之言,也說到了春鶯的心坎上,對去舊弊而開新風,二人可謂心心相照。但當自己的叔父成為瓷業改良漩渦中面臨險境的人,當叔父無奈而迫切地要求自己為他解圍時,春鶯覺得實在無法拒絕叔父的要求,不忍心看到叔父蒙受痛苦和損失。此時,在她的內心深處,矛與盾的撞擊聲當當作響。
“我真切地知道,你也十分反對蹈舊規而樂意行新規。否則,你不會出頭露面到窯場沖鋒陷陣般地為我解圍。”
春鶯沒有接話,她在心里認同方浩的看法。
方浩看了春鶯一眼,繼續說道:“我更深知,你不會輕易向我開口求情。所以你說出來的任何事情,我都應當努力去做。”
春鶯輕輕地嗯了一聲,心想:莫非方浩愿意幫忙?
方浩卻是話鋒一轉:“但是,如果我這次辦事敷衍,新規何以立,舊規何以立?景德鎮可能失去一次難得的機遇,整個江西的瓷業也可能失去一次美好的希望。這恐怕不僅是我不愿意的,也是包括你等許許多多的人所不愿意的。”
這話直擊春鶯的心扉,她似乎在動搖了。但她立即又想到,叔父怎么辦?她的心里,那兩個執矛舉盾的人又在激烈拼殺。
方浩接著是話語慷慨:我們曾在茶社談到過,日本人造的茶杯已放在了中國人的桌子上,現在情勢已經變得更為嚴重。我在上海親歷了日本人制造的一?二八事變,侵略者的飛機和大炮,中國人的鮮血和眼淚,使我痛切感受到國家正處在深重的危機之中。我隱隱覺得,未來還可能發生更可怕的事情。危機已在近前,時不我待,各行各業,整個國家,必須快速變革圖強。
“你說的這些我不反對。當今先說我叔叔的事怎么辦?”春鶯的語氣沒有了剛才的風急火烈。
方浩從擺在桌子上的一大摞信中,隨手抽出一封,遞給了春鶯:“這是民眾的來信,你不妨讀讀。”
春鶯帶幾分好奇地展開閱讀,信中對廢除舊規贊揚有加,稱之為“景德鎮瓷業春天的雷聲”,其中有一段寫著:“擒賊先擒王。如果能讓祝老板因違規受罰并奉行新規,其他窯主便都不在話下。”
春鶯看到這里,心里大受震動,一時無語。
方浩告訴春鶯:現在許多大大小小的老板在瞧著、在等著,看如何處理你叔叔的違規問題。有人已放出話來,傻子過年看隔壁,如果能讓祝老板認罰,我們沒二話。面對佛像,前面的人跪著,后面的人哪敢坐著?所以說,是否依規對他處罰,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這次破舊制立新規的成敗。
春鶯這時已清楚地意識到:如果對自己的叔叔網開一面,將會使景德鎮瓷業改良付出沉重的代價。所以,對叔叔的處罰看來無法避免。
“我們一起來商量一個解決辦法吧。”方浩話語真摯。
春鶯沒有出聲,眼神里流露的意思是:什么解決辦法?你說出來聽聽。
方浩提出的方案是:讓祝鴻來主動認錯,從速改正違反新規的行為,這樣可以依規從輕處罰,將建議對祝鴻來罰款100塊大洋。如果祝鴻來心里抵觸不愿掏錢,我方浩可以先為代繳。為了推進瓷業改良,自己愿意承受委屈和損失。
春鶯立即覺得這是一個很完美的方案:叔父錢財損失不大,也沒有大折面子,而對整個瓷業新規的施行卻十分有利。但她也沒有明言表示認同這個方案,只是說了句“罰款由我支付吧”,然后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