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緒為何物

彭聃齡 丁國盛

人不僅擁有認識世界的能力，而且在認識世界的同時，也有感受和體驗世界的本領，表現為喜歡“什么”、厭惡“什么”、為“什么”高興、為“什么”憂愁等 ，這些心理活動就是情緒。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如果一個人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什么、厭惡過什么，不知道什么是愛、什么是恨，那么這個人一定過著“非人”的生活。情緒是人的心理世界的“晴雨計”，使人的生活變得豐富多彩、有聲有色，沒有情緒的生活是乏味、黯淡無光的。

心理學家伊扎德提出，情緒是由獨特的主觀體驗、外部表現和生理喚醒三種成分組成的（圖1）。在認知上表現為主觀體驗，在行為上表現為各種表情，在生理上則有不同的喚醒水平。

平時我們常說的“情緒”，更多是指“情緒體驗”。人在失去親人時，體驗到悲痛；在得到獎勵時，體驗到喜悅；在決策失誤時，體驗到后悔；在選擇正確時，體驗到滿足。這些情緒體驗是一種主觀的感受。人到底有多少種情緒體驗？如何科學地描述這些體驗？這些體驗發生的原因是什么？這些都是心理學家面臨的科學問題。

自古以來，哲學家、教育家和醫生就對人類的情緒體驗有過很多描述。我國傳統經典《周易》中提出了“二情”說，用愛和惡來預測人的吉兇。儒家經典《禮記》中提出了“七情”說，即喜、怒、哀、懼、愛、惡和欲。古代思想家荀況提出了“六情”說，即好、惡、喜、怒、哀、樂，認為這是人性本質的表現。這些描述都是基于人們的內省和觀察。

20世紀70年代初，心理學家湯姆金斯假定存在8種原始的情緒：興趣、歡樂、驚奇、痛苦、恐懼、羞愧、輕蔑、憤怒。2007年，伊扎德提出人類的基本情緒有6種，即快樂、驚訝、悲傷、憤怒、厭惡和恐懼。大部分基本情緒在嬰兒出生時就已經存在，甚至是人與動物共有且不學而能的。每一種基本情緒都具有獨立的神經生理機制、內部體驗和外部表現，并有不同的適應功能。由這些基本情緒（圖2）的相互結合可以產生各種不同的復合情緒，如敵意是由憤怒—厭惡組成的復合情緒；焦慮是由恐懼—悲傷—憤怒組成的復合情緒。

情緒體驗是一種主觀的心理狀態，因此要準確地定義并區分它們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例如，緊鎖雙眉是憂愁還是聚精會神，從外表上有時很難判斷，這種內心體驗只有情緒體驗者自己才能知道。因此，對情緒體驗的研究現在還停留在描述和行為實驗的階段。

關于情緒產生的機制，20世紀初曾經出現過一場有趣的爭論。美國心理學家詹姆斯提出，當一個情緒刺激物作用于我們的感官時，會立刻引起身體上的某種變化（如表情），激起神經沖動，傳至中樞神經系統而產生情緒。這些身體上的變化是情緒產生的基礎。由此他推論，表情應該發生在情緒體驗之前，表情會引起相應的情緒體驗。他說：“人們根據常識認為，先產生某種情緒，之后才有機體的生理變化和行為的產生，但我的主張是先有機體的生理變化，而后才有情緒。”按照他的看法，痛苦是由流淚引起的；恐懼是由逃跑引起的；高興是由發笑引起的；憤怒是由打斗引起的。詹姆斯的主張后來得到丹麥心理學家蘭格的研究的支持，因而被稱為詹姆斯—蘭格理論。

隨后，兩位美國心理學家坎農和巴德提出了不同的主張，在他們看來，情緒并非源自外周神經系統，而是與中樞神經系統的丘腦有關。丘腦是一個轉換站，它既負責把外周神經系統輸入的信息進一步傳遞給大腦，也會將大腦加工過的信息，向下傳遞，通過自主神經系統影響到全身的肌肉和腺體。因此，表情是由體驗引起的，而不是先于情緒體驗的。

詹姆斯、蘭格與坎農、巴德又一次闡釋了“盲人摸象”。其實，外周神經系統和丘腦都是情緒產生的生物學基礎，只不過它們扮演的角色不同罷了。詹姆斯倡導的“表情先于體驗，并導致體驗”的看法，曾經被人看成是一種荒唐的主張，但近年來的一些研究表明，讓實驗中的被試者用面部肌肉模擬某些基本表情，他們就能體驗到相應的某種情緒，比如，模擬恐懼的表情就能體驗到恐懼，而不是憤怒和厭惡。這說明詹姆斯的主張有一定道理，這類研究進而發展為情緒調節的一種工具。

近年來，心理學家和計算機科學家合作開展了“情感計算”研究。情感計算的研究目標是通過賦予計算機識別、理解、表達和響應人的情感的能力來建立和諧的人機環境，并使計算機具有更高的、全面的智能。這種計算機具有影響人類情緒以及被人類情緒影響的能力，可以與人類更加自然、友好地進行交互，能有效地改善人類對技術的情感體驗。開展情感計算研究有助于構建和諧的信息社會，也有益于推進心理科學的發展。

（本文選編自科普書籍《向心理學家提問》，由中國紡織出版社于2023年4月出版）

【責任編輯】張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