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十八歲

葛挽弦

都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我總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她，想起我在十八歲那年遇到的女孩，想起微風拂過的十八歲和滿頭柔軟的長發。

從小到大，我一直堅信自己在每個階段都會遇到個真心實意的飯搭子，哪怕是那種“互相利用”的關系。然而這一切在上寄宿高中的時候被打破了，整整一年半我成了班級里獨來獨往的存在。

從剛開始的不自在到后來能夠從容應對，異樣的眼神、過于安靜的氣氛，我都能適應并靜靜地消化掉，但是尷尬和難過卻也時不時地擾亂著我的心緒。我還是做不到不在意。然而，就在日復一日的學習里，我的世界突然闖進了一個女孩，慢慢地驅散了我的陰霾。

我是在一個微風習習的春天遇見的她。雖是微風卻也是個有脾氣的，經過她的時候，故意吹得她長發覆面，她伸手暴躁地撥弄，我“嗤”地一笑，里面沒有任何敵意，也沒有絲毫嘲笑。

她隨著聲音轉過身，瞪起了雙眼，我心想“糟了”，但是那一頭凌亂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又飛動起來。她顧不得問我何意，只是急忙從包內掏出一面小鏡子，開始慢慢地用那細長的手指梳理。

我想這是一個適合逃離的機會，剛要轉身邁著若無其事的步子溜走。她大喊一聲：“哎，你等會兒?！蔽伊ⅠR停下步子，做賊心虛般地東張西望，這時候再走就不合適了。

我擺起笑臉，側過身子：“同學，你是在叫我嗎？”她點點頭，將小鏡子放進包里：“你有梳子嗎？”我挑了挑眉毛，這個女生的心思比數學更難猜。

因為剛剛不禮貌的嗤笑，我刻意壓低聲音溫柔地回道：“啊，沒有。”她又弄起那一頭披散著的長發，我看著她，再看看周圍的環境：“你，是學生？”

她點點頭：“當然了，我老嗎？”說著又要掏出小鏡子，我趕忙擺擺手：“不是，不是！你要不要綁上頭發？”

“我可是好學生哈，只是頭繩斷了而已。”

我不太會和人寒暄，更何況是一個陌生人。女孩卻對我“不依不饒”，慢慢地跟著我走，我指了指教學樓，她會意地點頭：“我也回教室，哎，你是幾班的??？我沒見過你?！?/p>

我心想，我也沒見過你啊，卻也不太想透露出自己的班級，只得胡亂地點頭微笑。我看見她蹦跳著回了教室，抬頭看了看，她是一班的，而我是十三班的。

都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想來前世我們回眸了上億次。我開始在食堂、操場、商店，甚至是教學樓的走廊上遇見她，她嬉笑著朝我揮手，大聲地跟身旁的同伴聊天。我突然好羨慕她。

“我挺羨慕你的。”我們又一次在操場上遇見，她坐在長椅上，抱著幾件校服?？匆娢遥钢干磉叺囊巫?。我徘徊了一會兒，便向她走去，聽她嘰嘰喳喳地在講著自己的故事，我突然下意識地說了這句話。

話音剛落，我的臉就“騰”地紅了。她好像很意外：“羨慕我什么??？”我低著頭看著地上在覓食的螞蟻，鼓起勇氣說起了自己的心事。

我怕她笑話我，也怕她認為我是個奇怪的人。卻沒想到，她真誠地表示，我們可以嘗試著做朋友。我抬頭看著她，對我們嘗試做朋友這件事保持懷疑的態度。她聳聳肩，雙手一攤：“我想你應該向前邁一步?！?/p>

于是，那次之后，她總是會突然地出現在教室的后門，或悄悄地招手，或大膽地喊我。我聽見同學拍著我肩膀對我說“有人找你”時，心里也漸漸地升起了期待和欣喜。

在一次考試失敗之后，我便拒絕了她的散步請求，一個人盯著試卷發呆?？伤苓M教室，將我拽起，對我說：“咱們去走廊的椅子上坐一會兒，你這樣也不會馬上就提高成績的?！?/p>

她陪著我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

突然，她“騰”地站起來，指著窗外的不明物，回頭對我說：“你看見沒，剛剛有個人跑過去?！蔽页钢姆较蚩慈?，慢慢地走到窗前，雙手扶住大理石臺面，冰得我渾身一驚，漠然轉身對她說：“我們是在三樓?！?/p>

她咯咯一笑，拍著我的肩膀：“你才反應過來啊！”我不置可否，看著窗外的樹影微動，想著剛剛腦子里劃過的解題思路，就這么遺憾地溜走了，理不清、抓不住。

但是剛剛的玩笑還是讓我回過了神，我慢慢地放松下來。聽著她像大人一樣嘮嘮叨叨：“馬有失蹄，你有失誤。咱們要細細品現在的好時光，讓那些難過的事情快快地過。”

她的話題轉得快，她說要告訴我一個秘密。我燃起八卦之心，她悄悄地說：“在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有一個男生，他的同學的后桌的同桌是個帥氣的小伙子?！?/p>

她像個倉鼠，鼓著小小的嘴巴，叭叭地說著那個男生是多么多么的帥氣，她手舞足蹈描述的樣子，讓我腦中莫名出現了那些年的《流星花園》。我搖搖頭，甩甩馬尾，拽上小倉鼠去了商店。今天我得買紙筆了。

我很明白這段友誼的來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但是我擋不住畢業季的離別，而我也有感覺，一旦我們上了大學后，就很難再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度過屬于我們的時光。

我把想法講給她聽，她裝作語重心長，拍拍我：“小姑娘啊，咱們這叫真朋友，無論以后是否聯系，但是在當下我們彼此都獲得了快樂和價值，就是最好的事情了?！?/p>

道理我都懂，但還是很難過。我獨獨給她留下了一份同學錄，那上面寫著一段話：“你就像一陣風，吹過我的青春，拂過我的臉頰，柔柔的、涼涼的，在溫熱的夏日，讓我陡然振奮，卻又在我陶醉其中的時候，整整衣角安然退場。”

她讀著讀著就笑了，可是我明明在她眼眸里看見了晶瑩的淚光，她拼命否認，對我說：“那臣妾就告退了。”

后來，我上了大學，也交到了很多朋友，但是我總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她，想起我在十八歲那年遇到的女孩，想起微風拂過的十八歲和滿頭柔軟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