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玥
以《爸爸去哪兒》為代表的明星親子觀察類綜藝節目,兼顧觀眾對明星的窺視和愉快需求,同時又不失對于成長和親子話題的探討,該節目從誕生之初就得到了觀眾極大的青睞。在此基礎上,湖南衛視將“生活”和“親情”融入到綜藝節目的制作中,推出全新綜藝《我家那小子》《我家那閨女》等系列節目,通過觀察明星獨居生活狀態,引發觀眾的自我審視和反思。這類綜藝節目采用了“真人秀+ 室內觀察訪談”的呈現形式,把明星獨居生活片段作為觀察樣本,邀請明星父母(或親戚)與主持人、情感觀察員和特邀觀察員就樣本內容展開補充、探討和交流,“獨居觀察”已然轉變為“家庭情感觀察”。這類節目不僅讓觀眾窺探到了明星私下的真實模樣,撕下了對明星“光鮮亮麗”的單一標簽,也讓“空巢青年”和“代際溝通”等社會共性問題引發全社會的關注和重視。隨著《我家那小子》第二季、《我家那閨女》第一季及第二季的制作播出,“觀察”成為了代際和群體之間一種新的溝通方式,觀念碰撞引發的多元價值觀輸出也成為了綜藝節目創新發展的亮點所在。
隨著“我家”系列節目的相繼推出,《我家那小子》《我家那閨女》等已經成為湖南衛視的特色節目。《我家那閨女》承襲了《我家那小子》的節目形態和主題設置,成功打造了關注和審視中國式親子關系的新模式,為創新明星生活觀察類節目提供了較為成熟的內容生產范式。
聚焦明星群體的“孤獨”“婚戀”“偽養生”等社會共鳴話題。截至目前,《我家那小子》和《我家那閨女》已成功推出第二季,主題設置和節目形態日趨成熟。節目選取了80后與90 后群體中的五位男女明星作為符號化的表征,向社會展示了當代明星青年的熒屏形像。每期節目單獨播放被觀察對象的獨居生活片段,以差異化的視角直擊五位明星的生活百態。錢楓面臨“減肥”和“婚配”的雙重困擾,大齡女青年吳昕在“偽養生”的怪圈中掙扎,朱雨辰面對娛樂行業怪相的焦慮和憤慨,傅園慧與父親之間的逗趣相處模式,陳學冬的特殊家庭背景……在符號化特征的呈現下,青年群體的共性特征被映射出來,凸顯出了較強的社會學屬性。節目中明星日常生活的剖白,不僅滿足了受眾對明星這個特定群體窺視的心理需求,也能從觀察他人的境遇過程中映照當下青年群體的社會現狀。當前,“偽養生”“亞健康”“結婚率、生育率降低”已經成為青年群體面對的共同話題,這讓更多受眾從有限的被觀察對象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主題篩選上,節目對明星和素人做無差異化的藝術處理,無疑增強了節目的共情能力和代入感。
明星子女+素人父母,直面代際差異、群體差異和性別差異。在高強度、快節奏發展的時代,父母與子女由于外界環境的更迭變換,面臨著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上的巨大差異。“整個世界正處于一個前所未有的局面,年輕人和老年人、青少年和所有比他們年長的人隔著一條深溝相互深望著。”[1]隨著80 后、90 后逐漸成為社會中堅力量,子女在與父母的代際對話體系中占據主導地位,“我家”系列節目帶領社會大眾正視和探討代溝問題和價值差異問題,給予父母群體充足的話語空間。面對陳學冬、大張偉對婚姻和生育欲下降的情況,父母們表現出罕有的強硬態度;在吳昕提及由于前任而造成的親子關系隔閡時,父親從長輩和男性的多重視角闡述父母的立場和態度,促成吳昕與父母和解;武大靖和傅園慧的加盟讓大眾了解了運動員群體背后的艱辛和孤獨,消除了大眾對運動員的無端指責和誤解,也紓解了父母的惦念和牽掛。被觀察對象職業、年齡等社會屬性的多樣性,使得節目頗具看點和話題。
主持人、特邀觀察嘉賓之間觀點交鋒,升華主題。除去明星子女和素人父母,主持人、情感觀察員和特邀觀察嘉賓也是“我家”系列節目的一大看點。他們往往自帶話題屬性和性格標簽,與被觀察對象形成了強烈的性格反差或情感呼應,通過對觀察樣本的細致了解,適時拋出話題引發現場探討。當被觀察對象面對“擇偶難”的問題時,節目邀請了幸福家庭代表王珂劉濤夫妻,通過講述夫妻二人生活小故事為有婚姻和交友問題的群體答疑解惑。運動員出身的劉璇做客節目時,用獨特視角講述自身體驗,迅速拉近了觀眾與運動員群體的距離。以觀點犀利、前衛著稱的特邀嘉賓易立競,為青年群體捍衛獨身主義和不婚主義觀點時,與在場的父母群體形成了強烈的價值對抗,真實還原了當下年輕一代與父母由于觀念差異造成的溝通無效和溝通無果的僵持狀態,讓觀眾在感同身受的同時收獲了親子關系和價值觀念的升華。這種間離效應促使對抗雙方對自我重新認識,逐漸形成多元價值觀。
深入挖掘原生家庭誘因,內容更具深度和溫度。“我家”系列節目采用了“真人秀+ 演播室訪談”的情景模式,形成了無限延展的內容生產機制。演播室內不局限于圍繞被觀察對象的生活片段展開討論,而是注重對觀察片段的補充和矛盾合理化的處理。例如陳學冬在尋找兒時恩師的路上困難重重卻不輕言放棄,演播室里的大姨袒露了陳學冬經歷了父母離異、寄居老師家的特殊成長經歷,不僅讓觀眾了解了背后原因,也是對陳學冬行為的合理化交代。武藝坦言父母關系緊張給自己留下了心靈創傷,傅園慧父母為了她的運動生涯和生活起居作出犧牲,甘當陪練……由此可知,明星獨居生活背后,隱藏著原生家庭這條潛在的敘事線索。“我家”系列節目以現實生活為切入口,以二代關系為著力點,以父母角色為敘事主體,深入挖掘了關于“孤獨與自由”“家庭與工作”的主題生活,展現了關照現實社會的責任和擔當,在情感關懷下收獲反思和溝通。
“我家”系列節目不僅滿足了社會大眾對明星日常生活的窺探欲,也逐步從娛樂化的趨勢中脫離出來,承擔起關照當下社會青年群體生活和兩代溝通缺失的社會現實問題。節目的美感來源于對情感的傳達,與觀眾產生情感的共鳴,從而為價值觀的構建做好鋪墊。[2]
直面社會普適性話題,弱化群體與等級差異。“我家”系列節目著眼于現實題材,以“家庭場景”為起點展開敘事。《我家那小子》《我家那閨女》突出了父母與子女之間的代際溝通問題,《我家小兩口》則向傳統婚姻發起沖擊,婚禮、房子、生子、帶娃、收入等社會熱點話題無不涉及,只有做到情感貼合才能獲得更大程度的社會共情。陳學冬執意學習開飛機,大姨表示不能理解;朱雨辰面對“窒息式母愛”想抗拒但又無奈接受;哺乳期無收入的戚藍尹與老公因家庭瑣事爭吵不斷……這讓廣大觀眾意識到,在生活的瑣碎和繁雜面前,無社會地位和階層之分,大家都能在這些明星身上的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爭吵、臟亂、焦慮等特質看似與明星“光鮮亮麗”的標簽形成反差和對抗,但是背后卻隱藏著巨大的社會共情效應,可見在真實映射社會現狀方面,節目組付出了巨大努力和心思。
彌補明星子女與父母間的情感隔閡,傳承孝道文化。代際矛盾成為當代父母與子女在情感溝通上的“攔路虎”。兩代人不同的生活生長環境,使得他們在價值觀念、思想意識和行為方式方面存在較大差異。“我家”系列節目將代際溝通問題進行直觀展現,在引起社會強烈共鳴的同時,最終達到各群體對“和睦”和“孝道”等價值觀的延續和傳承。節目通過對明星生活細節和習慣的披露,彌補了橫亙在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情感隔閡。例如陳學冬為避免大姨過于擔心,有些冒險行為并沒有和家人商量,大姨也在節目中透露自己曾動手術,但陳學冬不知情。訪談細節更好地幫助父母和子女雙方進行情感溝通,并將“愛”“孝”“親情”等觀念得到最大程度的強化,最終與父母、原生家庭達成和解。除此之外,受中國傳統文化浸染的觀眾、主持人和觀察員等也與父母、子女形成價值重合,在提升節目的情感濃度之余,也將“孝”和“愛”的價值認同推向高潮。
全方位、全時段的細致觀察,滿足觀眾消費訴求。在消費主義思潮盛行的當下,觀眾的休閑娛樂需求日益增長。“我家”系列節目以“觀察”為手段,將攝影機帶入了明星生活的隱秘之處,突出了“真”的本色,也極大滿足了觀眾的窺視心理。福柯認為,凝視是主體對客體的觀看和對自我的審視。將觀察和凝視引入到傳媒實踐中,讓觀眾在觀察和凝視中產生向偶像看齊的意識,進而產生對自我行為的反思和改變。以吳昕為代表的明星重視養生,引領一波泡腳風潮;生活中的林允也是美妝達人,節目同款商品在電商平臺賣到脫銷;新年伊始,宋茜為公司員工組織一場別開生面的抽獎活動,讓觀察室內的王鷗直言要學習和借鑒。被觀察對象的自發行為被合理化和偶像化,可以看出“我家”系列節目在面對受眾對綜藝節目娛樂化的合理需求作出了積極回應的同時,也拒絕了空虛和麻木,極大發揮了對文化、經濟、時尚等的促進作用。
引導受眾從觀察他人向自我審視轉變,領悟生活的積極意義。“媽寶男”“窒息式母愛”“亞健康”等詞語是“我家”系列節目開播至今收獲的具有鮮明意義的內容關鍵詞。在彈幕的催化下,觀眾在“看”他人的同時也會無意識地將自我代入情境之中,與被觀察對象進行比較,也因此使得節目的刻意輸出轉變為觀眾的主動探討。“我家”系列節目為都市青年群體帶來了情感慰藉和精神依靠,也讓社會群體之間增添了理解,呼喚了愛的回歸。在節目中,旁白文字給被觀察對象貼上了“網癮少年”“肥宅”等標簽,實則向觀眾傳達否定、批判的潛在信息引導,召喚大家思考生活的積極意義,樹立正確的健康觀、生命觀、生活觀和親情觀。節目結束后,觀眾與被觀察對象共同收獲成長和改變,也向社會大眾傳達一個共識:回歸當下,好好生活。
“我家”系列節目開播至今已初具類型化雛形,在節目內容和形態方面的創新頗具借鑒意義。隨著節目的不斷完善和豐富,“我家”系列將會成為湖南衛視的本土化綜藝品牌,在獲得綜藝節目產能續航的前提下,體現綜藝節目的人文關懷和現實關照。
擺脫刻板印象,尋求主題和內容升級。“我家”系列節目以全新的視角,展示了青年一代“焦慮”“迷茫”等生活態度和“宅”“獨居”等生活方式。[3]但隨著節目的縱深發展,“催婚”逐漸成為了“我家”系列節目的一條主線。“《我家那閨女》是催婚節目嗎”曾一度登上微博熱搜,讓人啼笑皆非之余,也預示著以輸出多元價值觀為宗旨的系列節目呈現價值觀單一的傾向。《我家那小子》第二季節目把以錢楓為代表的大齡單身與于小彤的戀愛放在一起,始終圍繞“婚姻”“擇偶”“相親”等話題進行討論,相較節目初期,節目的價值內涵逐漸趨于膚淺。“我家”系列節目要警惕娛樂力量的裹挾,要將節目主旨貫穿始終,才能獲得長足發展。“催婚”可以成為節目孵化的主題之一,但不可成為唯一。此外,話題和主題的延伸要與實際生活密切相關,對節目話題進行嚴格篩選,如女性家庭角色的分工、夫妻雙方性格的容忍等社會共情話題可進行深入探討,最大限度豐富節目文本的價值結構,強化社會效益。
主持人與觀察員的選擇要更具直指性,用“標簽”帶動話題。隨著受眾結構層次的不斷拓展,主持人、飛行觀察員在觀察能力和節目話題把控能力上的短板逐步被暴露。節目著力呈現的親子關系問題或者代際差異具有較強的社會學屬性,在話題引導上需要更具社會學研究和訪談經驗的專業人士。維嘉、大張偉、欣然等只具備娛樂節目主持經驗,雖對明星生活樣本中出現的場景和經歷有一定的生活經驗,但是在與媽媽團和爸爸團對話時話題往往淺嘗輒止,話題轉換也略顯生硬。除此之外,每期的飛行觀察員要在觀點、身份或者生活經歷等方面與被觀察對象建立聯系,如被譽為“故事大王”的易立競,從事采訪工作數十年,采訪內容側重于人文社科,著重問及采訪對象的心理狀態和生活現狀,她的工作屬性更容易觸及對青年一代的行為和心理的觀察,因此她的話題引導和觀點輸出更具直指性和說服力。
秉承“真實記錄”原則,多引導少干擾。“我家”系列節目采用紀實風格隱藏記錄的拍攝手法,更加逼近明星生活的真實狀態,獨居生活自言自語、躺床上吃外賣、獨自拼圖至深夜、化妝泡腳等畫面被真實記錄下來。節目以“真實”為核心,用人物為導向,基于日常生活常態捕捉他們的情感變化和內心需求。[4]但是,節目中也存在過多的人為設計,如明星結伴出游、父母到訪等情節破壞了節目的“真實記錄”原則。如飛行觀察員陳翔做客節目時提及蔣夢婕的戀情一事,客觀上逼迫蔣爸爸對此事進行回應,破壞了節目以往營造的輕松、自由的氛圍和溫暖、和諧的磁場,大有博眼球、借明星私事炒作熱度的嫌疑。“我家”系列節目要形成類型化、現象級品牌,就必須在內容設置、情景模式和話語體系等方面形成一致性,繼續秉持“真實記錄”的原則,只對節目內容進行主題和方向的引導,劇本痕跡過重則會削弱“真實”的力量,從而陷入泛娛樂化的怪圈。
“我家”系列節目在主題思想、議程設置和價值體系方面特色尤為突出,《我家那小子》和《我家那閨女》第二季的成功嘗試鞏固了觀眾基礎,為“我家”系列綜藝的類型化發展做出了良好鋪墊。未來,“我家”系列節目應深耕于“中國式家庭”文化,傳承優秀傳統,豐富價值體系,堅持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從社會文化和權力結構變更的角度出發,不斷拓展和豐富節目深層次的話語意義,方能增加“我家”系列節目的文化底蘊,進一步拓展節目的傳播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