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界限

? 馬季

時間的謎底

我已習慣停停走走

在寒冷的冬天也是如此

視野和心胸，互相謙讓

這也是事實

我不能像當年那樣

參加百米賽跑

白天與晚上，齒輪連著發條

為一部老掉牙的戰爭影片

翻越招待所禮堂的墻頭

我漸漸喜歡上，一轉眼

就消失不見的東西

速度給了我想象的曠野

在緩慢中回到過去

隱約看見那個

身體瘦弱，聽力強大

四處張望的少年

誰知道時間的謎底

不可言，深如淵

都是痛

醒來與入睡的那一刻

有什么不同，云朵上升

不只是濕度的變化

還意味著有了改變的縫隙

我知道它是痛的

我想起固執的父親

在腿傷復發之后，還不是

忍痛，放下端了一輩子的酒杯

我何嘗不是，在辛勞與埋怨

之間，越擰越緊

因此喪失了對自由的寬恕

是的，自由是痛的

更需要我的照拂，需要我

沉重的，摔落在無人的荒野

如嬰兒一般哭喊

叫出一生的欲望

然后背上一壺好酒，去見父親

異物志

如何才能尋得歡顏

一個浪子打開他的布兜

里面傳來空洞的回聲

流浪從不需要技巧

一支架在手臂橫吹的笛子

就能打開一個全新的世界

異物，取決于站在哪里

磐石下的草根

何止存活了千年

它所目睹的，沒有一件事物

循規蹈矩

所有無法看見的、流失的

其實都在，人的軀體里滋生

偉大的河流，戲臺上的陳年往事

被傳頌的英雄

他們是異物中被人適應的部分

浪子走到天邊，終于發現

歡顏，正如他吹奏的悲音

在我失眠時

我寫過一千遍草原

其實，一次也沒深入它的腹地

我知道牛羊的長相

但沒見過它們怎么打架

我熱愛大海，留戀月光下的海潮

與虛幻的節拍相擁

卻不愿脫下鞋子

我最熟悉童年的家鄉

但她現在成了一幅畫

平面的，而且沒有溫度

在真實的世界里

我總是渴望不真實的想象

這種心思

在我失眠時特別明亮

我的界限

我的界限在于

不讓頭部和身體同時衰老

他還須承載一些非物質

那些溫柔和野蠻，如同

老牌手表，在冰塊上打轉

一點點壓縮自我

發出氣囊抽空的哨音

這讓我神思游移

想起一次遠行，在海邊

撿到一只空洞的龜殼

世界被堆滿的時候

其實是空的，而身體虛空時

一切卻是那么真實

我的界限，便是逃過劫難

游走在虛無邊緣的那些夜晚

虛擬的風

被風包裹的時候，你是

風的一部分

卷曲的衣角

脫離了身體的步伐

也包括其中

疲憊的手指，在曲終

縱身一躍

從發梢墜落，你的

虛擬的風

來自愛情的深淵

小鎮青年

為什么，樓層越建越高

心思卻越來越細

站在云端的人，依稀而立

為什么，道路越來越寬

卻只能在夢里回到往昔

陌生的燕雀，引導觀光游客

若干年前，一個小鎮青年

在低矮凹凸的桌面上

旋轉硬幣，一遍又一遍

天窗外的云彩在他身側顛簸

光影倒下的那一刻

與他握手言和

如今，遠方已不再是遠方

杯水車薪就能抵達

但很近的地方，卻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