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寶成 王淑英
(陜西科技大學 陜西西安 710021)
近年來,中國文化產業得到了快速發展,2022年文化產業增加值為21351億元,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達3.63%,全年全國規模以上文化及相關產業企業營業收入達121805億元,按可比口徑計算,比上年增長0.9%。與文化產業規模持續擴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整體文化產業發展質量較低,存在體量大但國際競爭力總體較低,以及文旅資源向高質量產品創新轉化動能不足的問題。實際上,我國政府一直高度重視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問題,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就指出:“要推動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健全現代文化產業體系和市場體系,推動各類文化市場主體發展壯大,培育新型文化業態和文化消費模式,以高質量文化供給增強人們的文化獲得感、幸福感”。如今,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也強調“繁榮發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因此,推動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是能夠持續滿足人們新的精神文化需求的一種重要方式,對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和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均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已有文獻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研究,主要側重于探究影響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因素方面,主要從大數據[4]、金融結構演進、數字金融等視角展開,為提升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提供了路徑探索,但目前缺少從空間視角探究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及內在機理的實證研究,對各地區文化產業之間的區域互動行為的關注不夠。而在全球數字經濟顛覆式創新發展的今天,數字經濟可以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推動產業鏈現代化和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那么,數字經濟能否影響文化產業的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是否具有空間效應?這些問題都值得深入研究。
本文的貢獻在于:第一,構建空間杜賓模型,驗證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及其空間外溢效應,從空間計量視角豐富數字經濟促進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路徑;第二,進一步驗證市場化水平的調節機制,揭示數字經濟影響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外部環境機制,為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及溢出作用提供現實解釋。
首先,文化企業借助互聯網平臺進行文化產品的宣傳和銷售,能夠對產品研發、生產、銷售和售后各個環節進行監控和收集信息,有效降低文化企業的生產成本和管理成本,而文化產品前期的IP設計、創作、研發等相關成本較高,通過數字化的產品打造與銷售,可以近乎無限地擴大生產規模,從而均攤前期高昂的成本投入,大幅降低平均成本;其次,數字經濟促進了供需匹配,隨著大數據的廣泛應用,企業和消費者的信息搜尋成本降低,信息獲取能力大大加強,便于消費者選擇所需的產品,也便于企業獲取需求信息和所需技術,使得消費者和生產者都能在移動生活模式的當下不斷降低文化產業產品的搜尋成本;最后,借助數字技術生產的文化產品,在形式上具有新鮮度,在數字經濟的加持下也可以不斷吸引技術、資本、人才等要素進入文化產業的核心領域,從而提高文化產品的附加值。基于以上分析,提出研究假設1:
H1:數字經濟可以顯著提升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
首先,數字經濟通過高效的信息傳遞、時空距離的不斷壓縮表現出明顯的時空特征,能夠不斷增強不同省份之間文化產業活動關聯的廣度和深度,連接原有的不連貫的文化產業政策,并創造不受地理距離限制的文化數字產品交易平臺,打破企業間界限,提高全要素資源配置效率;其次,通過技術標準規范支持企業系統和數據共享平臺之間的數據級和應用級整合,提高企業各業務系統之間的應用集成和互通能力,實現與數據共享平臺相連的各個節點的信息管理和配置管理,賦能數字文化產業突破時空限制的創新創意,地理位置鄰近的文化企業共享開放數據可提高數據要素利用率,進而帶動區域間文化產業效率的協同增長;最后,在數字金融模式下,投融資雙方的交流溝通和資金轉移匯兌等金融業務主要在線上供給,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進一步優化了服務流程,打破了傳統金融服務的時空限制,對促進文化產業數字化轉型,提高產業發展質量具有積極作用。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設2:
H2: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具有空間溢出效應。
數字經濟促進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離不開良好的市場環境。在市場化水平高的區域,地區間要素協調互通、要素流動壁壘小,各類創新資源和生產要素的跨區域流動,充分利用區域間的知識技術溢出效應,為數字經濟推動文化產業發展質量提供高效的數據流動共享、自由的創意人才跨地區流動、公平透明的貿易環境;而較差的要素市場環境存在要素流動障礙、價格剛性和價格差別化等要素市場扭曲問題,難以發揮市場資源優化配置作用,使得文化資源配置效率低、區域間配置嚴重失衡,文化創意、資本、技術、人才等要素的自由流動受區域壁壘與市場分割影響,影響其發展質量。數字經濟時代,以知識和信息為主的生產要素的傳播和流動速度明顯會對生產效率產生影響,只有較高程度的要素市場化才能保證要素自由充分流動,確保資源的合理配置與高效使用,有助于推動產業效率的提升,促進產業結構高度化。當要素市場化程度較高時,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高度化的促進作用尤為顯著。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設3:
H3:市場化水平可以調節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構建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基本模型:
式(1)中:Qualityit表示在第t年i省份的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Digitali,t-1表示的是在第t-1年i省份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CONit為各控制變量。其中,ρ表示空間自回歸系數,系數β1用來衡量數字經濟的變化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程度,δi為個體效應項,μt為時間效應項,εit表示為隨機誤差項,而θ為各個區域的空間滯后變量系數,W1為空間權重矩陣,本文選用的是0-1鄰接權重矩陣。
為檢驗市場化水平的調節作用,在式(1)的基礎上引入調節變量市場化水平,設定調節效應模型,如式(2)所示:
式(2)中:Marketi,t-1為市場化水平,Digitali,t-1*Marketi,t-1為數字經濟與市場化水平的交互項。
本文主要選取我國2015—2021年30個省區市(剔除西藏、香港、澳門和臺灣)為研究樣本。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和各控制變量數據主要來源于各地區統計年鑒、《中國文化文物和旅游統計年鑒》及相關年份的《中國文化及相關產業統計年鑒》,調節變量市場化水平數據來源于《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
被解釋變量: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Quality)。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評價體系的建立借鑒了韓松和王洺碩(2022)、陸建棲和任文龍(2022)所構建的評價指標體系,從文化產業的資本規模、人才供給和文化資源三個維度選擇能夠反映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關鍵影響因素構建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投入指標,對文化產業所帶來的產出效益進行考量,從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創新效益三個維度選擇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產出指標,其構建的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指標如表1所示,采用熵值法測算各地區的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測算結果如表2所示。總體而言,2015—2021年間,我國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整體呈現平穩上升的良好態勢,全國高質量發展指數均值由2015年的0.1428增長到2021年的0.1820,但全國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指數2015—2021年均值為0.1652,總體水平較低,各省份的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地區差異較大,東部地區均值為0.2579,而中西部地區均值為0.1436和0.0881,東部與中西部之間存在著明顯差異。

表2 空間相關性檢驗
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Digital)。借鑒王軍、朱杰和羅茜(2021)的研究方法,測算各省份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
調節變量:市場化水平(Market)。本文采用王小魯等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中的各地區的市場化指數進行衡量。
控制變量:參考已有相關文獻,本文選取居民文化消費支出、政府文化支出和文化事業機構從業人員作為控制變量。居民文化消費支出(Lnconsume),采用居民文化消費支出取對數來衡量;政府文化支出(Gov),采用各地區文化事業費占財政支出比重來衡量;文化事業機構從業人員(Lnshiye),采用文化事業機構的從業人員取對數來衡量。
為反映省域間的空間關聯性,構造0-1鄰接矩陣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和數字經濟進行空間的相關性檢驗。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2015—2021年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Quality)的莫蘭指數顯著為正,說明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具有正向的空間自相關性;數字經濟(Digital)的Moran’I指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各省域之間的數字經濟存在空間相關性,由此印證了從空間視角研究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及溢出影響的合理性、必要性。

表3 空間杜賓模型的空間效應分解
在進行空間回歸分析時,本文選用LM檢驗、豪斯曼檢驗、固定效應檢驗、Wald檢驗及LR檢驗對模型進行適配性檢驗,確定雙向固定效應的空間杜賓模型為最佳估計模型。參考Le Sage和Pace(2009)的研究,采用偏微分估計法對空間效應進行了分析,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調節模型的空間效應分解
表4 表明,數字經濟(Digital)直接效應的回歸系數為0.284,另外,在1%的置信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即存在顯著正向的直接效應,說明數字經濟的發展可以明顯提高本區域文化產業的高質量發展水平,數字經濟的發展促進區域文化資源整合、要素流動、文化產業價值鏈延伸,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越高,文化產業發展質量越優,H1得到支持。數字經濟(Digital)的間接效應為-0.206,而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說明數字經濟對周邊地區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具有明顯的空間溢出效應,進一步驗證了H2,但溢出效應顯著為負,即數字經濟的發展會抑制鄰近地區的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與預期不符。這也表明目前我國數字經濟發展尚處于初級階段,數字經濟區域發展水平較不均衡,致使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區域可以吸引更多優質資源,通過虹吸效應將周圍地區的文化資源、勞動力、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吸引到本地區,使本地區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得到提升,并有效發揮示范帶動效應,對鄰近地區的文化產業發展質量產生不利影響。
為分析市場化水平能否在數字經濟影響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中起到調節作用,本文在基準空間杜賓模型的基礎上加入數字經濟與市場化水平的交互項Digital*Market,并對調節模型進行空間效應分析,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空間杜賓模型的穩健性檢驗
由表5可以看出,數字經濟與市場化水平的交互項(Digital*Market)的直接效應系數為0.042,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要素市場環境具有調節作用,要素市場環境越優越的地區,資源優化配置能力越強,數字經濟對于本地區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影響越強。此外,數字經濟與市場化水平的交乘項(Digital*Market)間接效應為0.035,通過了顯著性水平檢驗,表明市場化水平能顯著緩解數字經濟發展潛在的“鴻溝效應”,不僅能促進本地區文化產業的高質量發展,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對其他地區的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起到正向調節作用,H3得到了驗證。從現實情況來看,要素市場環境越發達,數據要素的流動性越強,更有利于驅動數字經濟創新發展,從而促進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
為檢驗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及溢出影響的穩健性,首先是采用地理距離權重矩陣替換鄰接矩陣;其次是增加了兩個控制——變量經濟發展水平(Lngdp)和受教育水平(Lneduc);最后是對數據進行了縮尾處理再進行回歸。所得結果與前文基本一致,表明研究結論比較穩健。
本文采用2015—2021年中國30個省份的面板數據,探究了數字經濟對中國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直接影響效應與空間溢出效應,并進一步研究市場化水平在數字經濟與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二者關系中所發揮的調節作用。實證結果表明:第一,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即數字經濟的發展可以進一步助推本地區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第二,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外溢效應明顯為負值,表明數字經濟發展會抑制鄰近地區的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第三,市場化水平是數字經濟影響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過程中重要的調節變量,對本地區和周邊地區數字經濟影響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起到積極的調節作用,即市場化水平的提升可以緩解數字經濟對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負面影響。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第一,重視數字經濟發展對本地區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各地區應當積極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筑牢數字經濟發展基礎,大力發展數字經濟,強化區塊鏈、大數據等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引領帶動作用,著力消除文化產業間的要素流動壁壘,激發省市間的“學習效應”和“示范效應”;第二,政府應重視數字經濟對鄰近地區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負向溢出效應。政府需要因地制宜制定數字經濟發展規劃,縮小區域間數字經濟發展差距,通過政府頂層設計從整體角度對文化資源的區域布局和產業結構進行優化,引導文化要素優化配置,消除區域間的“數字鴻溝”;第三,建立健全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要素市場體系。充分發揮市場化水平的調節效應,完善要素市場環境支持,營造公平競爭的營商環境,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及公平性,使文化產業要素的流動有序化、合理化,從而助力文化產業的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