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能否隔代取得奶奶的監護權？

◎文/莫特

年逾七旬的蘇向陽患了阿爾茨海默病，監護權成了令一家人最憂心的事。

遺囑風波

蘇向陽在重慶市沙坪壩磁器口古鎮有一套房子，價值不菲，每月租金超過一萬元。蘇向陽有四個子女，一大家子十幾口人，她百年之后遺產如何分配呢？

2010 年，一份以蘇向陽名義立的遺囑出籠，還在當地公證機關進行了公證。根據遺囑，她的遺產由四個子女各繼承四分之一。

然而此時，二兒子姚建武提出，母親意識不清，怎么還能立遺囑？且她原來立有遺囑，說所有遺產留給兩個孫子，這份公證遺囑與原立遺囑內容完全不一樣，作不得數。于是，一場認定公民有無民事行為能力的訴訟到了法院。

當地法院以蘇向陽患有阿爾茨海默病中度智力障礙為由，宣告其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同時指定老人的四個子女姚建平、姚建武、姚建麗、姚建慧為監護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完全不具有以自己的行為從事民事活動以取得民事權利和承擔民事義務的資格，自然不具備立遺囑的資格。2012年8 月，公證機關撤銷了此前做出的遺囑公證。

在被指定為監護人之后，姚建平、姚建武四兄妹召開家庭會議，商量贍養監護母親事宜，很快達成一致意見：每人輪流照顧一個月。自此，四兄妹遵照約定，開始輪流照顧母親。2014 年下半年，四兄妹再次協商，出錢請了一個保姆，專門照顧母親。

事實上，蘇向陽位于磁器口街的房子的租金足夠支付其開銷，更何況她還有醫保和退休金。四兄妹約定，房屋租金由姚建平、姚建麗、姚建慧保管，母親的退休金存折和醫?？ㄓ梢ㄎ浔９?。

皮膚潰爛等于監護失職嗎

錢不是問題，但是，蘇向陽畢竟年紀越來越大，長期臥床，大小便失禁，病痛折磨著老人，也考驗著子女的孝心。盡管四兄妹輪流換班，并雇請專人照料，老人的身體還是出了問題。2015 年11月，老人胯部皮膚潰爛，在姚建武的建議下，老人被送往醫院，后診斷為褥瘡合并感染。經過治療，老人左側潰爛面有所好轉，但骶尾部及胯部右側的潰爛面因創面太大、壞死組織多等原因無好轉跡象。因蘇向陽年齡大、創面大、身體弱，如果徹底清創風險太大，醫院建議轉上級醫院治療。

對于是否為母親轉院，四兄妹還沒有結論，另一個問題已擺上桌面。蘇向陽怎么就患了褥瘡、皮膚潰爛了呢？是不是監護不當、照顧不周所致？

2015 年12 月，姚建武委托司法鑒定所對母親進行疾病鑒定，結論為老年性癡呆，壓瘡（褥瘡）并感染，變為第四期壓瘡。同時，該鑒定意見書還對蘇向陽的病患作了專門說明：“如果長期臥床、局部長時間承受超過正常毛細血管的壓迫，均可造成壓瘡。全身營養缺乏，也是壓瘡發生的原因，因全身營養障礙、皮下脂肪減少、肌肉萎縮，一旦受壓，受壓處缺乏肌肉和脂肪組織的保護，引起血液循環障礙出現壓瘡。急性壓瘡可在幾小時內形成……被鑒定人患有老年癡呆，為壓瘡高危人群。如缺乏日常護理或護理措施不到位，極易發生壓瘡……”

皮膚潰爛等于監護失職嗎？姚建武的兒子姚新輝給出了肯定回答。2015 年年底，姚新輝一紙訴狀將父親、叔叔及兩個姑姑等四人告上法庭，以他們沒有履行好對奶奶蘇向陽的監護照顧之責為由，訴請法院撤銷他們的監護資格，指定自己為奶奶的監護人。

針對姚新輝的起訴，他的叔叔和姑姑自然不認同。輪流照顧，還請了保姆，憑什么說他們沒有盡到監護之責？阿爾茨海默病患者為壓瘡高危人群，誰又能保證不生壓瘡？壓瘡發生后積極送醫院治療，他們的處置也并無過錯，怎么就監護不力了呢？

孫子公堂討要隔代監護權

根據《民法通則》的規定，適合于擔任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監護人的人選，根據與被監護人的親疏，有著先后之分，順序為配偶、父母、成年子女、其他近親屬、關系密切的其他親屬、朋友愿意承擔監護責任并經相關部門同意的，若排名靠前者愿意且具備相應能力，法院指定時，一般會考慮前者。姚新輝若要取得奶奶的監護權，首先要撤銷父親等四人的監護人資格。若未能撤銷，自然不存在重新指定監護人一說；若能夠撤銷，那蘇向陽的監護權則由法院再行指定。

2016 年年初，湘西南某縣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這起監護權糾紛案。法院認為，姚建平等四人并無損害蘇向陽的行為，且四人輪流照顧蘇向陽，并請了保姆及護工加強對蘇向陽的看護，基本盡到監護義務。雖然姚建平等四人可能在蘇向陽出現壓瘡跡象后沒有第一時間送醫院治療，但考慮到普通人的醫學知識認知程度，且根據司法鑒定意見書，顯示蘇向陽常年臥床，大小便失禁，營養不良，極易發生壓瘡，急性壓瘡甚至可能在幾小時內形成，因而姚建平等四人并非故意不送母親住院治療，而是醫學知識認知程度不足導致延遲入院治療。姚建平等四人已履行監護職責，并未侵害被監護人蘇向陽的權益。據此，法院一審判決駁回姚新輝的訴訟請求。

一審宣判后，姚新輝不服，上訴至湘西南某市中級人民法院。姚新輝認為，長輩們未盡心照顧奶奶，發現病情后未及時送醫，沒有保障奶奶的人身健康，而且長輩們曾制作假遺囑，企圖瓜分奶奶的財產，請求依法改判。

補充查明相關事實后，湘西南某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二審判決。法院認為，根據法律規定，監護人的監護職責包括：保護被監護人的身體健康，照顧被監護人的生活，管理和保護被監護人的財產，代理被監護人進行民事活動，對被監護人進行管理和教育，在被監護人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或者與人發生爭議時，代理其進行訴訟等。本案中，對被監護人蘇向陽的主要監護職責在于照顧被監護人的生活，保護其身體健康，管理其財產。蘇向陽壓瘡的形成與姚建平等人未能精心照顧有關，但在姚建武的監督下，其余三人能及時將蘇向陽送往醫院治療，并在住院期間盡心照顧，應當視為其履行了監護職責。至于姚建平、姚建麗、姚建慧三人辦理遺囑公證的問題，因該公證已被撤銷，并未對蘇向陽的財產造成損失，且從公證遺囑的內容來看，是按照法定繼承的順序和內容確定的，沒有違反法律的相關規定，或損害其他繼承人的權利，不能證明姚建平、姚建麗、姚建慧三人沒有管理好蘇向陽的財產或將財產據為己有。據此，二審法院依法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編后：

為了老人的監護權，兩代人對簿公堂，本可以是一個可歌可贊的親情故事。但因為老人有一定的財產，而且牽涉到將來的繼承，這場孫子欲監護奶奶的官司，多少讓人有些別扭。家事糾紛中，算親情賬，也要算金錢賬，但歸根到底，還是要算法律賬，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才是正道。但愿經過這場官司的洗禮，晚輩們在照料蘇向陽時能更加盡心盡力。

（文中當事人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