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茜：與陳毅因詩定情

張茜一見葉劍英便問道：“抓到了（癌細胞）？”葉劍英艱難地點了點頭。張茜坦然地說：“好啊！我可以隨陳總去了！”

張茜（1922-1974），湖北武漢人，陳毅夫人。1938年參加革命，在新四軍軍部戰地服務團工作。1940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新中國成立后，先后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和對外文化聯絡委員會任編譯，后在國務院外事辦公室工作。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如果張茜術后能夠很好地靜養，積極配合治療，至少還能活上三五年或更長的時間。但是，她毅然決然地選擇實現陳毅的遺愿，與病魔賽跑，爭分奪秒，嘔心瀝血地整理陳毅的詩詞和文稿。她用生命詮釋了她對陳毅深沉的愛……

才貌俱佳，與陳毅因詩定情

1940年，陳毅因常到新四軍軍部開會有機會觀看到張茜的演出。秀氣的相貌、大大的眼睛、高超的演技，眼前的這個姑娘很快就贏得陳毅的好感。

張茜，出生于湖北武漢一個普通的家庭，父母開明，因此她受到了很好的文化教育，在學校的時候成績優異，她尤其擅長寫作，在報刊上發表了不少詩詞文章。1937年，她考入湖北省女子師范學校。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張茜抱著救國之心，開始從事抗日宣傳，并于1938年趕赴南昌，加入了新四軍，從事戰地宣傳工作。

那次演出后，身邊的工作人員看出了陳毅的心思，于是便托人去問張茜的意見。當時的張茜只有18歲，她覺得和陳毅的年紀差距有點兒大，不合適。

為了贏得心上人的芳心，陳毅寫了一首《贊春蘭》的詩送給張茜（當時張茜又名張春蘭）。詩中寫道：“小箭含胎初生崗，似是欲綻蕊吐黃。嬌艷高雅世難受，萬紫千紅妒幽香。”張茜讀著這句句含情的詩句，一顆芳心終于向陳毅緩緩敞開，覺得這個帶兵打仗的人與眾不同。

隨著對陳毅的了解加深，張茜想法也大為改觀，她心中很欽佩陳毅，表示愿意和陳毅交往。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張茜漸漸被陳毅的性格、人品、經歷吸引住了。

1940年春天，陳毅與張茜喜結連理。嫁給陳毅，張茜感到無比幸福，她在后來寫給陳毅的信里寫道：

每當清明的夜晚，月色懸空的時候，仰看星月，就不禁沉溺于回想，憶起了往事。我記起皖南初戀的光景：田坤大盆村的初敘，在小室里歷時8小時的長談，您送我回部的月夜。還有在江南水西您以大衣裹住我，送我回駐地的夜晚。婚后的許多日子，都是多么甜蜜呀！

我還記得您寫過一篇抒情文，名為《月夜》的。可惜這些信件都沒有存留。待我們的兒子長大時給他們看看他們的父母年輕時代的事跡，多好呢！

陳毅常常對身邊的人說，張茜是自己真正的知己

婚后不久，陳毅就率領新四軍渡江北上，到蘇北開辟新的根據地。迫于形勢，張茜只能眼看著愛人離開。戰爭年代他們聚少離多，靠書信傳遞對彼此的思念。

皖南事變爆發后，陳毅出任新四軍代軍長，張茜則參加反“掃蕩”工作。這天夜里，陳毅想念妻子，夜難成寐，輾轉反側。于是，他披衣坐在書案前，口占一絕，表達自己對妻子的思念之情。詩中寫道：“足音常在耳間鳴，一路風波夢不成。漏盡四更天未曉，月明知我此時情。”當張茜看到這首絕句時，不由得淚如泉涌。

1943年秋天，陳毅因為“黃花塘事件”受到誤解和打擊，離開了親手開辟的根據地，奉命前去延安。但由于種種原因，剛生下次子的張茜，未能與丈夫同行。在這艱難的處境下，張茜全力撫育兩個孩子。物質上的貧乏在考驗著母子三人，精神上的折磨更是讓張茜備受煎熬。尤其是她想到丈夫的處境，想到夫妻二人這離情的苦痛，便情難自抑，寫下了情真意切的詞句：“空向行云凝眸處，望穿秋水人不至。幾番報歸盼歡聚，幾番又傳歸期誤。歸期誤，一別春夏已兩度，幼兒長成雙詢父。”

陳毅忙于革命工作，家庭只能拜托張茜來照料。陳毅南下途中，他忙里偷閑給張茜寫了一封信：

我現在由蚌埠轉至合肥附近，一片金黃菜花一片稻田，麥綠如油，南方景色十分可愛，多年久居北方，不禁有新鮮感覺。你既然任醫學宣教工作，望努力，但盼望多多照護三個小孩，我不能兼顧，一切只能靠你了。南下工作很忙，每每開會，寫文件，談話，幾乎沒有多的休息時間，如果亦有稍稍可空閑的工夫，就想你能來我身邊為好，就以你不同我南下為欠為念。好在勝利很快，望于打下南京之后，火車搞通，即盼你能同三個小孩迅速南下會合，不然讓多年來夫無妻伴，妻無夫陪，兒子離父母，父母離了他們的愛兒呀！望注意身體，你吃得太少，要養得胖胖的來見孩子的爸爸！

字里行間，句句表達了對張茜的感謝和關心，張茜看后感動得淚濕衣袖，工作的緊張疲乏、養育三個孩子的辛酸勞累，頓時一掃而空。

新中國成立后，一家五口終于團聚。但是張茜并沒有因此就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她開始攻讀英語和俄語，在文學社擔任編譯工作，她以“耿星”為筆名，翻譯出版了蘇聯作家的小說與劇本。陳毅對于張茜刻苦學習的精神非常支持，他在給自己的父母寫信時，對張茜大加贊揚：

張茜已到北京俄專學習，定今年底結業。彼能完成俄文修業，此后即可擔任俄校教務和通譯，學有專長，立身有道，甚可喜也。本來她在革命陣營服務已近15年，歷任科員、科長、政治協理等職，并又任上海俄校教務副主任，她如果繼續工作是不成問題的，如果評薪水亦將是團級待遇，但仍主張其再學一年，成為專門俄語人才，才更能切實可靠，有鞏固的發展前途。因此，不能不讓她遠去京門一個時期。這是新中國為人做事基于各有專長的根本原則，望雙親本此意告兒弟兄妹并及下輩。中國人人如此何愁不富強，如果仍舊慣，依賴即寄生剝削，于己于國皆非了局。

夫妻倆都忙于工作，上下班的時間又經常錯開，于是兩人便留字條傳遞信息，相互交流。有一回陳毅回家時，看到了張茜給他留下了一張字條：“弘（陳毅字仲弘）！我夜半出發，胡謅一首打油詩，留筆候教。春蘭。”陳毅起床之后，他看到了張茜的打油詩，便興致勃勃地吟誦起來：“夜雨淋瀝秋漏長，參觀公社心意忙。為怕酣睡誤時刻，未曾入眠即起床。”陳毅常常夸贊張茜，他對身邊的人說，張茜是自己真正的知己。

她用生命詮釋了對陳毅深沉的愛

新中國成立初期，張茜和陳毅在事業和家庭生活上迎來了新挑戰。他們整日忙碌，到了夜晚總要擠出時間一起散步或在家中坐下來交流思想。1954年，陳毅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部長，需要張茜以夫人的名義參與一些外交工作。當時張茜已經翻譯出版了兩部俄文長篇小說，后經鄧穎超做工作，她義無反顧地放棄了自己的志向，轉而從事外交工作，并煥發出驚人的風采。

張茜跟隨陳毅前往世界各地訪問，她負責與各代表團團長、大使的夫人交談，活躍在各種宴會、酒會上。張茜優雅的氣質和談吐，獲得了各國大使的紛紛贊賞，名揚外交圈。馬海德夫人蘇菲曾清晰地記得1962年夏天第一次見到張茜的情景，“那是在陳老總為我們全家去美國探望馬海德父親而舉行的送行晚宴上。她圓圓的臉白白凈凈的，眼睛大大的，頭發黑黑的，非常優雅，不輕易說話，總是笑瞇瞇的”。

1962年9月，印度尼西亞總統夫人哈蒂尼應邀訪問中國，中央領導人都參與了接見。9月25日，陳毅、張茜陪哈蒂尼游頤和園。散步中，張茜為哈蒂尼講解長廊上面圖畫的來歷，在湖上泛舟時，張茜又向她介紹中國古典的園林藝術。張茜聽到歌唱家用印尼語唱印尼歌曲時，興致大發，她按印尼民歌《哎喲媽媽》的曲調，填寫了兩段新詞，改歌名為《哎呦兄弟》，獻給印尼朋友。在宴會上，當歌唱家用印尼民歌曲調高唱這一新詞時，整個餐廳一下子變得歡騰起來，女外賓們擁抱著張茜，又是親吻，又是蹦跳，感動不已。盛情的款待深深打動了哈蒂尼，在回國的飛機上，她致信張茜：“在這些新朋友中，張茜姐妹是我們最親近的朋友。”

從1956年到1966年，張茜一直隨陳毅奔波于世界各地，一共出國訪問21次，到過12個國家，接待過的外國領導人夫人更是不計其數，為我國的外交事業作出了很大的貢獻。

1972年1月6日，陳毅逝世。張茜下定決心要完成陳毅未了的心愿，整理出版陳毅詩詞選集。兩個多月后，張茜病倒了，被確診為肺癌。葉劍英趕到病房向張茜通報這一情況。張茜一見葉劍英便問道：“抓到了（癌細胞）？”葉劍英艱難地點了點頭。張茜坦然地說：“好啊！我可以隨陳總去了！”3月18日，張茜動了大手術。4月上旬，詩稿的選編工作全面鋪開。

1973年，張茜對陳毅詩選作最后的審定并開始寫序。張茜為《陳毅詩詞選集》題詩。她寫道：“強扶病體理遺篇，爭取分陰又一年。把卷憶君平日事，淋漓興會溢行間。”

年底，女兒陳珊珊探親回到北京。一進家門，轉眼的工夫，張茜不見了。陳珊珊尋到書房，看到張茜望著陳毅的遺像，似乎在向陳毅訴說著什么。如果張茜術后能夠很好地靜養，積極配合治療，至少還能活上三五年或更長的時間。但是，張茜毅然決然地選擇實現陳毅的遺愿，與病魔賽跑，爭分奪秒，在她生命的最后兩年里完成了《陳毅詩詞選集》的編撰工作。雖然當時因故無法出版，但是她給后人留下了首部“陳毅詩詞選集”。她用生命詮釋了她對陳毅深沉的愛。

1974年3月20日，張茜不幸離世，享年52歲。

（責編/黃夢怡 責校/張超 來源/《陳毅與張茜的情詩唱和》，薛業忠/文，《做人與處世》2017年第11期；《張茜：一個美麗的女人還可以這樣偉大》，苗春/文，《人民日報海外版》2012年6月22日；《陳毅之子撰文緬懷母親：永遠的“紅芳”》，陳丹淮/文，《人民日報海外版》2013年7月19日；《戎馬倥傯 千里傳書——陳毅行軍途中的兩封家書》，陳彧之整理，《中國紀檢監察報》2016年7月25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