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管仲學派
齊桓公問于管子曰:“國準可得而聞乎?”管子對曰:“國準者,視時而立儀。”桓公曰:“何謂視時而立儀?”對曰:“黃帝之王,謹逃其爪牙。有虞之王,枯澤童山。夏后之王,燒增藪,焚沛澤,不益民之利。殷人之王,諸侯無牛馬之牢,不利其器。周人之王,官能以備物。五家之數殊,而用一也?!被腹唬骸叭粍t五家之數,籍何者為善也?”管子對曰:“燒山林,破增藪,焚沛澤,禽獸眾也。童山竭澤者,君智不足也。燒增藪,焚沛澤,不益民利,逃械器,閉知能者,輔己者也。諸侯無牛馬之牢,不利其器者,曰淫器而一民心者也。以人御人,逃戈刃,高仁義,乘天國以安己也。五家之數殊,而用一也?!?/p>
桓公曰:“今當時之王者,立何而可?”管子對曰:“請兼用五家而勿盡?!被腹唬骸昂沃^?”管子對曰:“立祈祥以固山澤,立械器以使萬物,天下皆利而謹操重策,童山竭澤,益利搏流。出金山立幣,成菹丘,立駢牢,以為民饒。彼菹菜之壤,非五谷之所生也,麋鹿牛馬之地,春秋賦生殺老,立施以守五谷。此以無用之壤臧民之羸,五家之數皆用而勿盡?!?/p>
桓公曰:“五代之王以盡天下數矣,來世之王者可得而聞乎?”管子對曰:“好譏而不亂,亟變而不變。時至則為,過則去。王數不可豫致。此五家之國準也?!?/p>
(原文據中華書局2004年版《管子校注》)
【譯文】
齊桓公問管子:“國家調控經濟的政策可以說給我聽聽嗎?”管子回答道:“國家調控經濟,是按照不同時代而制定不同政策的。”齊桓公問:“怎樣叫按照不同時代而制定不同政策呢?”管子回答道:“黃帝統治時期,努力除掉各地的武裝。虞帝統治時期,竭盡水澤,伐盡山林。夏后氏當政時期,燒毀草叢,竭斷豐沛的水澤,不準民間增加財富。殷商時期,不許諸侯經營牛馬畜牧事業,不準用各種制造精妙的器物營利。周朝時,任用有能力的人做官來籌備各種物資。這五個時代調控經濟的方法不一樣,但是最后的作用都是一致的。”齊桓公問:“這五個時代的做法,應該效法哪個時代才好?”管子回答說:“燒山林,毀草叢,竭斷豐沛的水澤,是因為禽獸過多國家無法獨得其利。砍光山地,竭盡水澤,是因為國君的智慧不夠。焚燒草叢,竭斷水澤,不讓民間增加財富,禁止工具和武器的生產,又遏制百姓的生產力,是為了要強大自己。不允許諸侯經營牛馬畜牧事業,限制他們制造工具武器,是為了不過度生產工具和武器而統一民心。派官吏管理人民,禁止私造武器,提倡仁義道德,是在穩固基業上安定自己的地位。五個時代的調控方法不一樣,但是作用是一樣的?!?/p>
齊桓公說:“如今當政的統治者,應該采用哪種政策好呢?”管子回答道:“請借鑒五個朝代的所有內容,但是不要全部照搬?!饼R桓公問:“這是什么意思?”管子回答:“設立祭壇封禁山川竭斷水澤,統一建造工具和武器來使萬物運轉,使天下人都獲利而要注重調控經濟,伐盡山林竭斷水澤,使經濟運轉而掌控財務流通。從山里挖出黃金來制造錢幣,保存草地建立牧場,從而使人民富裕起來。雜草叢生的土地,并不適合五谷生長,卻是圈養麇鹿、牛馬的好地方。春天讓它們繁殖,秋天就殺掉那些老了的牲畜用來買賣,發行錢幣來控制糧食流通。利用無用的土壤來彌補百姓所缺,采用五個時代的方法卻不全部照搬。”
齊桓公問:“五代的君王已經窮盡了天下的調控政策,后來的君王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說給我聽嗎?”管子回答道:“注重調查而做到有條不紊,積極改革而不留戀過去,萬變不離其宗。時機到了就要有所作為,時機過去了就果斷放棄。君王治理天下的方法是不能事前安排好的。這就是五個時代調控經濟的政策?!?/p>
【簡析】
本篇談論黃帝、虞帝、夏、商、周五個不同時代國家調控經濟的政策,指出對歷代政策制度要“皆用而勿盡”,即斟酌使用,既不可偏廢,也不可全部照搬。文章最后又指出,要合理運用經濟調控之策,必須因地制宜、隨機應變,國家應該按照不同時代的實際情況而制定不同政策;各種政策的制定,應該重視調查而做到有條不紊,積極改革而不留戀過去,如果條件成熟就應當實行,如果條件已經變化就應果斷放棄,因為成就王業的具體政策是不能全部都事前安排好的。
《管子》雖然托名管仲言論行事,但學界一致認為其是戰國時期管仲后學融會諸子百家之學而作,主要目的在于全方位探討富國強兵之術,書中最具特色之處就在于其靈活而實用的“富國”主張,這部分內容,一般被稱為“輕重”理論,簡單來說,就是利用物價波動的規則,來實現富國強兵的目的?!豆茏印愤@部書中,在最后連續七篇《輕重》之前,專篇討論《國準》,顯然是特意安排,旨在從總體的治國理念上來強調國家政治經濟政策的制定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