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靖 劉方華
(青島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 山東 青島 266061)
繪本,即圖畫書,是將一系列連貫的圖畫和相對較少的文字(或無字)結合在一起來傳達信息和敘事的兒童書(Nodelman, 1998)。 現代意義上的繪本泛指成人繪本和兒童繪本,本文重點關注后者。 繪本作為兒童最初接觸的文學類型,豐富的圖文信息和多元的主題對于提高兒童語言、審美、認知能力頗有裨益。 兒童可以獲得接觸超越自身地域、經歷和文化的機會,在自我和他者文化之間架起橋梁(Botelho et al., 2009)。 因此,繪本創作及其譯介研究的重要性日益凸顯。
繪本起源于歐洲,20 世紀30 年代其主流傳向美國后進入黃金發展期。 學界從不同視角研究了繪本的特征、結構、功能、圖文關系等。 國外關于兒童繪本翻譯的研究早于國內,以麗塔·奧伊蒂寧(Riitta Oittinen)、埃默爾·奧沙利文(Emer O’Sullivan)、吉莉恩·萊西(Gilian Lathey)為代表的學者對兒童繪本翻譯理論與實踐、翻譯主體與產品以及譯者培訓等主題進行探究,呈現出多視角、多元化與跨學科的特點。
20 世紀70 年代以來,我國開始大量引進國外兒童繪本,同時創作出諸如《團圓》《一園青菜成了精》等頗具中國特色的優秀繪本,學界對繪本的研究也逐漸深入。 雖然研究者嘗試從不同視角探索繪本翻譯,但多數仍停留在語言層面,未能充分認識繪本的多模態特質。 翻譯理論建設落后于翻譯實踐,部分繪本仍存在翻譯質量不過關,國外受眾接受度低等問題。 當前對于繪本翻譯研究現狀的分析多為翻譯理論與方法的思辨總結,或在兒童文學翻譯現狀分析中簡單提及。 鑒于此,本文使用文獻計量學工具 CiteSpace 可視化分析國內外兒童繪本翻譯研究概況,旨在更為客觀全面地呈現該領域的發展現狀與熱點趨勢,以期為兒童繪本翻譯研究以及中國原創繪本的創作和外譯傳播提供啟示。
為確保研究數據的有效性,國外兒童繪本翻譯研究以科學網數據庫(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為數據來源,以“picture book translatio?”或“picturebook translatio?”或“picturebook translat?”或“picture book translat?”為主題詞進行檢索,共得到文獻238 篇。 通過閱讀論文題目、摘要、關鍵詞等信息對檢索結果進行篩選,去掉部分書評、會議論文,最終確定相關論文72 篇。 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以“繪本”“圖畫書”“翻譯”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中的核心期刊(CSSCI與北大核心期刊)與博碩士學位論文庫中進行檢索,經過人工閱讀篩選最終得到80 篇研究論文,其中期刊論文19 篇,學位論文61 篇。
本研究使用CiteSpace(6.2.R4)和Excel 作為數據統計和分析工具。 首先通過Excel 對國內外歷年發文情況進行統計,然后通過CiteSpace 對高被引文獻、關鍵詞、共引文獻主題和激增文獻等進行圖譜分析,對比總結國內外關于兒童繪本翻譯研究的現狀、熱點、前沿,以此進一步對該領域研究趨勢進行展望。
為探究國外兒童繪本翻譯研究的發展現狀,本文從年度發文情況和高被引文獻角度進行數據梳理與分析。
2.1.1 年度發文情況分析
年度發文情況分析可以直觀顯示某學科領域的研究趨勢與現狀(圖1)。 由圖可知,1997 年至2022 年,發文呈波浪上升趨勢。 期刊Meta曾于2003 年出版了一期兒童文學翻譯專刊,此后總發文量有了小幅增長。 隨著數字傳媒技術的發展,人類進入“讀圖時代”,對“圖像”的認識進一步加深,譯界學者開始將符號學、敘事學、社會學、多模態與文學等學科的研究成果與翻譯研究結合在一起。2017 年后年發文量顯著上升,2021 年期刊TranslationMatter就兒童繪本與多模態圖像敘事出版了一期專刊。

圖1 國際兒童繪本翻譯研究年度發文量統計(1997—2022)
2.1.2 高被引文獻分析
高被引文獻通常是某領域學術價值高,影響力大的代表性文章。 通過分析高被引文獻及權威學者的系列研究成果,有助于更為全面地了解該領域的發展脈絡及現狀。
首先,兒童文學讀者的雙重性與譯者的重要性日益得到認可。 奧伊蒂寧(Oittinen, 2000)將巴赫金(M. M. Bakhtin)的對話理論運用到繪本翻譯研究中,強調圖文之間及兒童、成人、譯者、作家和插畫家之間的對話關系,首次提出“為兒童翻譯”的主張。 成人譯者透過“翻譯中敘事者的聲音”對文本進行“修改”,向兒童傳達成人認為適合兒童的內容(O’Sullivan, 2003)。 譯者總是顯形而非“看不見的講故事的人”,不同國家的譯者由于社會文化背景、意識形態與童年觀的不同,會采用不同的翻譯策略對作品進行改寫與操縱,以滿足不同文化需求和讀者期待。 萊西(Lathey, 2010)圍繞譯者這一主線重點梳理了從公元8 世紀到現代的英國兒童文學翻譯通史,開兒童文學翻譯通史研究之先河。
其次,繪本是融圖、文、音為一體的多模態文本,圖畫并非文字的附屬,而是敘事主體。 繪本中圖文信息的呈現方式,如字體大小的變化、標點符號、擬聲詞與疊音詞的使用,會影響繪本的敘事節奏、情感、氛圍 (Oittinen, 2000/2003/2018)。 繪本的多模態特性為翻譯帶來挑戰,翻譯不再局限于語內、語際翻譯,符際翻譯也應納入研究范圍。 萊西(Lathey, 2015)較為全面地梳理了兒童文學的翻譯策略與技巧,涵蓋了讀者敘事交流、文化負載詞、互文指涉、聽覺、視覺以及對話方言等元素的翻譯,還涉及翻譯過程中的重譯以及全球化背景下的作品出版問題。 陳曦(Chen,2018/2020a/2020b/2021/2022)的系列研究結合中國語境特點,從多模態語篇分析視角出發,分析了中國原創繪本和中英雙語繪本中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的融入及跨媒介符際翻譯現象,探究了繪本中不同模態的特點、意義潛勢、模態間性及翻譯策略,構建了繪本圖像的多模態分析框架,對中國原創繪本的創作與外譯及中國故事改寫漫畫、繪本等多模態圖像敘事文本的路徑探索具有很強的借鑒與啟示意義。 同主題的繪本、漫畫、電影、歌曲等作品的改編使意義在新的語境中不斷生發、繁衍和傳播,構成多模態互文性,可以有效減少符際翻譯中的信息丟失,拓展譯作的理解接受空間。 但學界目前對繪本中聲音敘事的關注度還不夠深入,導致翻譯過程中未能充分識別原文敘事特點,未能在譯本中等效呈現原作家的創作巧思。 相關研究存在視角多元、深度不足的特點,研究成果缺乏持續性推進。
最后,得益于文學、翻譯學、美學與符號學等領域的理論發展,兒童繪本翻譯研究呈現跨學科特點。 奧沙利文(O’Sullivan, 2005/2009/2011)系列研究結合巴赫金的對話理論與功能翻譯理論,從比較文學角度對兒童繪本中的圖文關系、成人-兒童雙重讀者關系以及文化、國別與意識形態操縱下翻譯的改寫進行探究,勾勒出兒童比較文學的學科總體脈絡并創立翻譯交際模型(Communicative Model)。 2018 年奧伊蒂寧與安·克托拉(Anne Ketola), 梅麗莎·賈拉維尼(Melissa Garavini)合著的《翻譯繪本:為兒童讀者重現文字、圖像與聲音》 (TranslatingPicturebooks:RevoicingtheVerbal,the Visual,andtheAuralforaChildAudience)是繪本翻譯研究的里程碑式著作,該書從符號學與多模態雙重視角系統梳理了繪本翻譯研究的最新進展(王洪林,2019:124),嘗試探索電子繪本的翻譯,并對繪本譯者的培訓提出建設性意見。 雖然國外學者關注到數字繪本(digital picturebook)具有更加豐富的模態互動,但對其能否提高兒童認知、敘事、讀寫與情感互動能力尚未達成一致,相關的翻譯研究更是缺乏。
“關鍵詞是文章核心內容的濃縮及提煉。 如果某一關鍵詞在其所在領域的文獻中反復出現,則該關鍵詞所表征的研究課題是該領域的研究熱點。”(馮佳 等,2014:15)本研究將綜合高頻關鍵詞與關鍵詞聚類分析兩項數據來探索國外繪本翻譯研究的熱點領域。
通過合并含義相似的關鍵詞,本文從數據源中提取頻次大于等于5 的關鍵詞(表1),并繪制關鍵詞共現知識圖譜(圖2)。 圖譜繪制的效果主要依靠聚類模塊性指數 Q 值和聚類輪廓性指數 S 值兩項指標來判斷。 Q 值一般在[0,1]區間內,Q>0.3 就意味著劃分出來的社團結構是顯著的,當S 值在0.7時,聚類是高效率令人信服的,若在0.5 以上,聚類一般認為是合理的(陳悅 等,2015:249)。 由圖2 可知本研究Q 值為 0.7982,S 值為 0.9243,說明本聚類圖結構合理,具有信服力。 圖中的節點代表文獻的關鍵詞,節點的大小與關鍵詞的出現頻次成正比(李杰 等,2016)。 節點越大,顏色越深,說明所代表關鍵詞出現的頻率越高,顯著性越高,越能凸顯繪本翻譯研究的熱點領域與話題。

表1 國際兒童繪本翻譯研究出現頻次高于5 次的關鍵詞

圖2 國際兒童繪本翻譯研究關鍵詞共現知識圖譜
從圖表信息可以看出,國外繪本翻譯研究的高頻關鍵詞包括“繪本”(picture book)“兒童文學”(children’s literature)“ 符際翻譯”(intersemiotic translation)“文化”(culture)“性別”(gender issue)和“多模態”(multimodality)。 首先,除去“繪本”“兒童文學”這兩個寬泛關鍵詞,“符際翻譯”的頻次(7)與中介中心值①關鍵詞的中介中心性是衡量節點在整個圖譜中所在中心程度的概念,中介中心度越高說明該關鍵詞同時連接的節點越多,大約或等于0.1 的關鍵詞往往被視為中心節點,在研究中較為重要且具有較大影響力。(0.15)最高。 這說明隨著多模態理論框架與研究方法日趨完善,結合符號學與多模態研究成果來探索繪本翻譯中再媒介化與再符號化現象已成為該領域的研究熱點與發展趨勢。 其次,翻譯作為跨文化交際傳播的有效途徑,文化因素及其對翻譯影響的研究倍受國際翻譯界的關注,例如文化、意識形態等因素導致的繪本圖文關系變動、翻譯改寫與圖畫編譯。 近年隨著 “酷兒” 理論的發展,西方學者開始關注繪本中同性問題的刻畫、跨文化翻譯改寫策略與讀者接受度的問題(Tarif, 2018; Moya-Guijarro et al., 2021)。 此外,全球化進程中文化交流日趨頻繁,擁有多語與多文化背景的人口數量急劇上升。 期刊Bookbird曾在2013 年就兒童文學中的多語與多文化現象出過一期特刊。 國際學界對雙語繪本的關注不斷加深,關于多文化社區中多語繪本的創作、翻譯、語言景觀及其應用價值的研究極具潛力。
3.1.1 年度發文情況分析
年度發文量與期刊分布統計結果(圖3)顯示,國內核心期刊上的相關文章僅有19 篇,其中四篇發表在《出版廣角》,三篇發表在《中國翻譯》,三篇發表在《上海翻譯》,是國內繪本翻譯研究的主陣地。 年度發文量增長緩慢且在2020 年后略有回落。 總體而言,該領域其余相關研究發刊質量不高,研究主題具有同質性且以個案研究和描述性分析為主,研究方法較為單一,這說明兒童繪本翻譯在國內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博碩士學位論文年發文數量總體呈現上升趨勢,2017 年后數量急劇上升,而后每年發文都在七篇以上,說明學界逐漸認識到繪本翻譯研究的特殊與復雜性并作出了有益嘗試,研究視角與研究方法逐漸豐富。

圖3 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年度發文量統計(2005—2022)
3.1.2 高影響力文獻分析
本文考察了知網數據庫中被引量前五的文獻(表2)。 前兩篇文獻是關于兒童文學翻譯風格再造的討論,圖畫書的譯者需要“品文”“研圖 ”“識關系”和“辯風格”,對原文“解碼”,然后“重新編碼”以實現風格等效的翻譯,再現原文體現出的思想、情感和審美等方面的特質。 徐德榮多年致力于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不僅聚焦于兒童文學批評框架構建與翻譯原則、策略與方法的總體規定,也探究圖畫書的翻譯風格再造、書名漢譯原則、突出語相翻譯策略、譯者主體與讀者反應等具體問題,強調 “兒童本位” 翻譯,其研究為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發展起到奠基作用。

表2 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高被引文獻(被引量≥25)
接下來的兩篇文獻對繪本翻譯研究現狀進行了梳理評述。 繪本翻譯研究在國內學界處于邊緣位置,研究缺乏理論創新,多為西方翻譯理論的直接引介,未結合中國語境進行理論的細化與完善。例如扎根于西方語境的視覺語法和視覺敘事理論并不能充分合理地解釋中國的視覺藝術元素(水墨畫、工筆畫等)特點,中西文化的異質性為翻譯帶來挑戰。 未來更多關于兒童繪本翻譯的研究需要在中國語境下進行,以促進本土兒童繪本創作和翻譯實踐進步(周俐,2013:65)。
最后一篇文獻重點從符際翻譯視角討論國外兒童繪本譯介過程的“忠實”和“文化”問題,國內繪本翻譯研究早先多停留在語際翻譯,從接受美學或目的論視角關注繪本語言特征、翻譯質量與讀者反應。 該文將符際翻譯引入兒童繪本翻譯研究,拓寬了翻譯研究的范圍,具有啟示意義。 總體來講,國內缺乏長期耕耘于這一領域的研究者,研究成果分散,缺乏系統性與持續性。
通過提取頻次大于等于5 的關鍵詞(表3)以及關鍵詞共現分析(圖4),可以看出國內繪本翻譯研究主要包含如下幾個方面: (1)翻譯策略及翻譯方法。 相關研究主要是在目的論、順應論等翻譯理論的指導下,考察具體繪本或翻譯名家的翻譯策略、方法及翻譯質量。 (2)多模態視角。 國內學界逐漸加深對繪本多模態特性的認識,結合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符號學等理論來考察繪本的敘事特點、圖文互動關系、可讀性與可表演性,以期實現“兒童本位”的等效翻譯。 (3)譯介。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在我國低幼和少兒階段的文學讀物中,外來的作品占據著絕對優勢,這對我國青少年兒童未來的審美觀念、文學觀念的培育,對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都構成了顯而易見的文化安全隱患(姚建彬,2020:6)。 故而學界一方面關注國外優秀繪本的譯介,主要涉及繪本選題、文化因素的處理,原作的改寫與重繪等。 另一方面,隨著兒童文學作家的創作漸漸走向國際舞臺,學界對國內原創繪本創作、外譯與傳播情況的現狀分析、中國傳統故事的繪本改編與再創造等主題的關注也日漸增多,推動中國當代兒童文學在海外世界的傳播。

表3 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出現頻次高于5 次的關鍵詞

圖4 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關鍵詞共現知識圖譜
為了深入探索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的前沿與趨勢,本文利用CiteSpace 突變檢測算法生成了突變關鍵詞表與時區圖(圖5)。 該算法可以揭示相關研究主題在特定時間區間內研究興趣的突增情況,突變術語往往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特定研究領域的最新前沿動態(李紅滿,2014:25)。 圖5中的13 個關鍵詞是按照時間順序呈現,從上至下可以反映該領域研究特點的歷時變化,每個關鍵詞對應的深色塊代表該研究熱點的起始時間。

圖5 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突變關鍵詞表與時區圖
由圖5 可知,最初學界多使用“圖畫書”一詞,近來多使用“繪本”一詞。 2018—2019 年共有“翻譯”“繪本翻譯”“現狀”“譯介”“多模態”五個突變關鍵詞,說明這期間國內繪本翻譯研究創新增速明顯。 同時 “繪本翻譯”“多模態”“英譯”“童趣”這四個研究熱點下的詞頻激增出現在2019 年后并持續至今,代表著該領域最新的研究轉向。 受新時期兒童觀轉向“兒童本位”的影響,國內兒童文學翻譯觀也轉向“為兒童而譯”,更加注重兒童文學的審美價值,強調“童趣”“童味”。 在加強“中國文化走出去”和兒童教育理念不斷提升的背景下,國內繪本產業發展迅速,翻譯研究重心也開始由國外繪本的譯介逐漸轉向原創繪本的英譯。
從研究主題上來看,繪本的符際翻譯是國內外學者近年共同關注的主題,國外研究起步較早,路徑多重,研究涉及插圖、字體、大小、顏色、線條、排印等多種視覺資源,并初步將聲音模態納入研究范圍,探索繪本的跨媒介翻譯。 國內符際翻譯側重國外優秀繪本的譯介,關注符際翻譯中異質文化元素、語相符號的處理。 雖有研究概述了原創繪本與中華民間故事、童謠、戲曲、影視等作品的跨媒介轉化,但鮮有研究從多模態與符號學角度分析原創繪本中豐富的象形文字、傳統視覺藝術元素(剪紙、皮影、泥塑等)、文言文、拼音等符號資源的模態交互敘事特點、再符號化路徑與效度,可借鑒國外研究方法與理論框架進行本地化研究。 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由于國內市場目前仍以國外繪本引介為主,國內繪本翻譯較多采用歸化翻譯策略,而國外學者更注重原文復雜圖文關系的保留與兒童自主解碼的樂趣,翻譯策略以異化為主。 此外,研究主題單一是國內研究存在的問題之一,繪本翻譯研究的價值闡釋、通史研究、讀者反應等則鮮有涉及。
從研究對象上來看,國內外兒童繪本多選取繪本故事書作為研究對象而忽視其他類型的繪本,如有聲繪本、電子繪本。 并且國外研究以英文繪本、英文與少數民族語言或方言組成的多語繪本的翻譯為主,對于其他語言的繪本翻譯關注較少。 在“一帶一路”倡議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背景下,國內研究轉向原創優秀繪本的創作與外譯,然而仍存在部分繪本教化色彩濃厚、缺乏童趣、傳統文化元素堆砌生硬的問題。 此外,國外研究對個體譯者的關注不及國內,具體表現在對個體譯者思想、生平、翻譯方法等的研究方面。 國內外學者可相互借鑒,不斷豐富繪本翻譯的斷代史研究。另外,國內外兒童繪本翻譯多以個案研究為主,雖有利于深入研究代表性作品及譯者的翻譯策略,但往往基于直覺和個人經驗而缺乏實證性的支撐,同質化嚴重。
總體而言,相較于國外研究的廣度與深度,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尚未受到足夠的重視,研究價值和學術地位被弱化。 本文嘗試從研究領域的拓展、研究方法的設計和應用價值的提升三個層面,對國內兒童繪本翻譯研究的發展提出展望與建議。
4.2.1 拓寬研究領域
首先,從宏觀上看,可結合社會學、傳播學與符號學等相關理論,從共時或歷時的角度討論文化、意識形態、兒童觀、國別、權力、時代特征、出版政策、市場需求與銷售等客觀因素對兒童繪本的創作及翻譯帶來的影響。 例如對比分析同一繪本的不同語言譯本或同一語言不同歷史時期的譯本,總結各時期繪本翻譯的發展歷程與特點等。 探索對外翻譯實踐中譯者的主體性,減少對譯入母語原則下形成的相關理論體系的依賴,實現從“翻譯世界”到“翻譯中國”的轉型。 在關注繪本正文翻譯的同時,加強對繪本副文本的研究,針對內副文本可分析繪本的封面、封底、序言、腰封、扉頁、注釋等內容的多模態敘事特點與功能;針對外副文本可分析譯者翻譯筆記、訪談、采訪、讀者評論、獲獎情況等,重視其對繪本外譯傳播與接受的影響。 另外,外譯繪本的主題亦應更多元化,除傳統民俗、節日、民間故事的譯介外,涉及愛情、親情、死亡、性別、戰爭等情感母題與話題的優秀繪本亦可與世界讀者分享,平衡好成人與兒童雙重讀者的需求矛盾,兼顧繪本的民族性與世界性,將中國傳統文化的哲學思想與時代精神融入其中。
其次,從微觀上看,國內關于繪本中圖、文、音三維模態的探討尚不夠系統深入,語言也多局限在中英兩種。 未來可在中國語境下探究繪本中字體、顏色、線條、標點等符號資源的翻譯以及標點、時態、停頓對繪本敘事節奏、風格、可讀性的影響,關注其他語言繪本的翻譯并加強翻譯理論建設。另外,優質的雙語繪本具有促進兒童第二語言習得、培養雙語意識和多元識讀能力的作用,但國內雙語繪本質量良莠不齊,關于雙語與超語繪本翻譯問題的研究屈指可數,教育心理學關于兒童圖文認知與閱讀習慣的研究成果未能充分應用于繪本翻譯中,因此亟需拓展對雙語繪本中的文本翻譯質量、語碼轉換策略、語言保護、超語教學、繪本排印等問題的研究,也可將手語融入繪本創作中,探索其間的符際翻譯以促進聽障兒童教學。 數字媒體時代,繪本的傳播媒介與出版形式不斷發生變化,以《西游記》為例,原作已被改編為繪本、動畫、電影、歌曲等多模態作品,故事主題與人物形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跨媒介符際翻譯中多模態意義的組合與傳遞為翻譯提出了新的研究課題。 繪本森林、伴魚繪本等數字繪本APP 將圖文故事轉化為真人朗讀、背景音樂、音效等聲音元素,搭配圖像及界面互動設計,形式豐富多彩,更富動態性與趣味性,翻譯中多種模態的權衡與取舍值得深入解析。 許多網站提供同一繪本多語種在線出版,具有即時性,為讀者提供便利。 網絡技術發展創新性地促進翻譯革新的同時,也為翻譯實踐帶來挑戰:如何譯、誰來譯質量如何把控等問題都需考慮。在當前國內繪本創作積極尋求國際合作的背景下,聯合印刷與聯合出版背景下圖文關系的轉變、視覺敘事效果、跨模態符際翻譯策略也有待探究。
4.2.2 豐富研究方法
兒童繪本翻譯研究以質性研究為主,量化研究較少,實證研究尚處于初步探索階段,眼動實驗被應用于追蹤繪本中圖文的閱讀順序與翻譯策略的不同對受眾認知的影響(Arya et al., 2012;Kruger, 2013)。 達利·尼古拉(Daly, 2018/2020)通過量化與質化結合的方法,結合語言景觀相關理論,對英語-西班牙語雙語繪本中的排印等副文本信息進行歸納總結,通過訪談的方式探討雙語繪本創作與翻譯動機。 未來可結合心理學、教育學、認知學、符號學與傳播學等多學科的研究,深化跨學科研究,如運用眼動實驗、訪談、問卷等多種方法探索繪本翻譯策略對讀者認知的影響。 語料庫方法已被應用于探究繪本翻譯中語言翻譯特點與翻譯規范研究,但多局限于語言層面的分析(高旗 等,2020; Pischedda, 2022)。 數字媒體、計算機語言、多模態語料庫構建技術的發展,有聲思維、鍵盤記錄、ERP 等實證研究方法亦為兒童繪本符際翻譯研究拓展了空間,例如使用有聲思維、訪談等方法記錄翻譯過程,挖掘譯者翻譯思想;利用數據庫與情感分析等技術開展受眾分析,了解受眾差異,優化繪本的創作與翻譯;在新視覺語法的框架下搭建語料庫,探究原創繪本中的視覺敘事特點,以期促進西方翻譯理論的本地化建設等。
4.2.3 提升應用價值
繪本圖文并茂、深入淺出的特點,容易吸引對中國文化缺乏了解的群體,有利于擴展在海外文化系統內的潛在傳播空間。 近年來,國內原創繪本迅速崛起,《安的種子》《云朵一樣的八哥》等作品斬獲國際大獎,版權銷售到多個國家。 《海上絲綢之路風情藝術繪本》《新冠疫情主題兒童系列繪本》、曹文軒與國際插畫師合作創作的《羽毛》《雨露麻》等作品在國際上廣受好評。 但相關研究還多停留在對作品出版、設計審美與傳播路徑的探索上。 吳赟(2022)指出,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這一命題的提出為翻譯學的建設帶來了重要機遇,同時也為這一學科的未來發展指明了新興的研究方向。 學界也響應時代發展的號召,在傳播模式研究的大框架下,總結國際繪本外譯成功案例經驗,建設語料庫,重點關注譯材選取、翻譯策略與方法、傳播路徑,對比譯入高語境國家和低語境國家時翻譯實踐的異同,明確受眾定位、偏好與多種媒介傳播效果,積極探索國際合作出版與翻譯路徑。 在數字時代,更應搶占數字繪本的發展先機,利用文字、圖像、音頻、視頻等多種形式,將中國故事、中國精神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元素有機融入繪本創作中,開展中國故事多元敘事,促進中國文化走出去與世界文化交流,提升繪本的文化傳播價值。
另一方面,繪本翻譯的復雜性也對譯者提出了新的要求,譯者不僅需要具備語言翻譯能力,還需具備識圖能力與豐厚的文化素養,能夠識別繪本中的互文性與互圖性(Oittinen, 2018)。 因此,未來應該吸收繪本翻譯研究成果,加強繪本翻譯人才隊伍建設,針對不同國別與區域,培養關鍵語種翻譯傳播人才,加強市場調研,充分了解目的語國家的意識形態、文化傳統與審美取向,提高譯者素養,增強圖文意識,最大程度實現兒童本位的等效翻譯。
學界關于兒童繪本翻譯研究主題及研究方法呈現多元性和跨學科性,對繪本的多模態、雙重讀者特性與譯介的復雜性認識不斷加深,翻譯觀呈現“兒童本位”與文化轉向。 中國繪本翻譯研究者應積極探索科學的研究方法,努力構建本地化翻譯理論,提升繪本譯介質量,為譯者的培訓提供啟示與學術支撐,促進原創繪本的外譯,提高其海外接受度。
中國繪本翻譯研究在與國際研究接軌的同時,也將為世界兒童繪本翻譯研究貢獻中國力量和中國方案。 在幫助中國兒童接觸世界優秀文化的同時,推動更多中國繪本更好地走向世界,促進世界文化交流互鑒,增強中國文化的國際影響力,滋潤世界讀者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