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健,田 明
公元前5 世紀,古希臘著名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因政變失敗而被判處流放。 然而在機緣巧合之下,這一看似不幸的經歷卻使得這位被贊譽為“西方歷史學之父”的智者最終得以周游列國,充分領略了希臘周邊民族的自然風光與異域風情。在希羅多德的這場“文化苦旅”中,地處非洲大陸最北端的埃及無疑令這位希臘人流連忘返。在其代表作品《歷史》一書中,作者關于埃及的贊美與熱愛溢于言表。“埃及是尼羅河的贈禮” 更是成為流傳后世的經典名句。 實際上,即便我們以現代人的眼光去“審視”埃及,這塊古老且神奇的土地也依然熠熠生輝,蘊藏著不勝枚舉的物質瑰寶與精神內核。 其中,古代埃及人在漫長歷史發展過程中所逐漸形成、完善的神話體系和宗教理論,無疑是埃及文明王冠上最為璀璨的寶石。換言之,想要了解埃及文明的內核,埃及神話和宗教定然是一把能夠打開其神秘大門的鑰匙。
與世界其他古代文明相同,古代埃及文明的神話體系亦屬于多神教的范疇。 所謂多神教,在理論上通常指相對于一神論或一神教而言,崇拜或信仰許多神的信仰體系或者宗教教條。 在多神教中,通常存在著數個形象多樣、功能各異的神祇。 這些神祇通常司職不同的宗教功能,共同掌管著人類自出生直至死亡的全部事宜。 在古埃及神話體系中,其神祇數量之多可謂令人咋舌。 其中,掌管農業事務與冥界事宜的奧西里斯神可稱得上是古代埃及人最景仰的神明之一。眾所周知,對于古代社會而言,人們最為關心的兩大事宜,當屬農業收獲與來世生活。 農業收成的好壞,在很大程度上直接決定著個體在現世的生死存亡; 而對于來世生活的向往,則更多的是對于未知死亡世界恐懼的一種直接反應。對于古代埃及人而言,奧西里斯神無疑就是同時滿足于這兩點的存在。 換言之,倘若我們寄希望于以神話和宗教為途徑進而挑開籠罩在古埃及文明之上的神秘面紗,那么對于奧西里斯神的認識和研究無疑是重中之重的存在。
目前,對于奧西里斯神相關問題的研究已然成為歐美歷史學界和考古學界的熱點課題之一,其成果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呈現出井噴之勢。 然而,受限于語言、史料、地域、文化風俗差異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使得我國在該領域的研究略顯薄弱。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奧西里斯神也僅僅只是被部分與埃及學有關的通史性專著所簡單提及。 不過幸運的是,來自內蒙古民族大學法學與歷史學院的南樹華老師所編寫的《古埃及奧西里斯崇拜研究》一書成功填補了國內埃及學的這一學術空白,為我國相關從業研究者、學生和業余歷史愛好者等深入了解奧西里斯神提供了一個極佳的平臺。
根據《古埃及奧西里斯崇拜研究》一書的寫作體例,個人認為應當可以將本書的主體部分大致分為兩節。其中,第一節由第一章所獨立構成,而第二節則囊括了第二至第五共計四個章節的內容。
首先,在本書的第一部分(即第一章節)中,作者所主要探討的問題便是奧西里斯神的“獨像”與“群像”問題。所謂“獨像”,顧名思義,即包括有關奧西里斯的形象、名字、起源和司職等內容。正如筆者在前文中所提到的,古代埃及神話體系中雖然囊括著形形色色的神明,但是奧西里斯神卻似乎受到了埃及人的“偏愛”。 通過本節內容,我們能夠極為明顯地發現這位神祇與其他埃及諸神相比,的確存在著明顯的不同,而這似乎在職能方面體現得更為淋漓盡致。 眾所周知,相較于一神教而言,多神教中的神祇職能往往要顯得更為“受限”。而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主要歸咎于多神教神學體系下眾神數量的無限性與現實因素有限性之間的矛盾。 換言之,神靈之所以需要受到信徒們的供奉,主要是因為其往往掌握著某些直接能夠影響到諸如戰爭、命運、財富、生產、死亡等現實生活的因素。 這些因素數量雖然眾多,但是終究也是有限的。 在一神教中,上述的種種功能由某一至高神直接統轄。 然而在多神教的宗教體系下,為了能夠調和“無限神明”與“有限現實”因素之間的矛盾,其神祇所掌管的功能數量自然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古埃及神學體系的逐漸完備,使得原本僅僅只是負責掌管豐饒事務的奧西里斯神日漸“強大”起來,甚至出現了吸納其他神祇功能的現象。 伴隨著這種功能擴充現象的,還包括奧西里斯崇拜地域的逐漸擴大。 上述種種,無疑體現出奧西里斯在古埃及神譜中的特殊地位。
“群像”這一概念是相對于“獨像”而言的,大體可以理解為奧西里斯神與其他古埃及諸神的關系。毫無疑問,在多神教的宗教體系中,每一個神明都不是孤立的存在。 在某種程度上,所謂的神話故事亦可以理解為厘清眾神關系、記錄諸神之間“互動”的存在。 事實上,有關奧西里斯神的傳說之所以能夠一躍千年而依然經久不衰,多半要歸功于其他埃及神明在其中的“友情客串”。 本書第一章的三、四兩個小節,我們便能夠對奧西里斯的“群像”問題有一個較為清晰的了解。 尤為值得一提的是,通過閱讀奧西里斯與其兄弟塞特之間的斗爭等故事,能夠令讀者聯想到基督教經典《圣經》中的“亞伯殺該隱”等橋段。 雖然目前學界尚無法給出基督教吸收古埃及神話的明確證據,但是這種不同地域文化之間的“巧合”卻極具趣味性。
其次,本書的第二節(即第二至第五章節)內容則主要圍繞“奧西里斯神及其神學體系的完善”進行論述。 需要引起重視的是,幾乎任何上古時期的宗教信仰,無論其發源地域如何,實則都需要經歷一個由“幼稚”逐漸到“成熟”的發展歷程。在宗教方興之初,創教者因為種種主客觀條件的限制,通常只能提出一個較為籠統或模糊的宗教概念。隨著時間的推移,其后信仰該宗教的祭祀團體與廣大信眾因現實生活或宗教信仰的需要,繼而對神學理論與體系進行完善。 在這種情況下,倘若希望能夠對奧西里斯神有一個清晰的認識,對其神學發展的過程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在《古埃及奧西里斯崇拜研究》一書中,作者秉持著傳統埃及學分期法(即古王國、中王國、新王國、幾個中間期,外加希臘-羅馬征服時期),對這一問題進行了詳述。采用這樣的時間軸順序進行寫作的好處,除了能夠為讀者清晰勾勒出奧西里斯神崇拜的發展軌跡外,更能通過探查這種軌跡的發展,展示出“文明”與“文化”這對范疇彼此間是如何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
雖然在正式步入“法老埃及時代”之前,埃及文明已存續并且發展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然而,在探究有關奧西里斯崇拜這一問題上,我們仍然應當將古王國時期設為研究起點。相較于此前更早的時代而言,古王國時期的埃及不僅在包括建筑、科技、生產等諸多方面取得了更為廣泛的成就。 除此之外,在這一時期,古代埃及國家的中央集權趨勢也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發展勢頭。因為政治方面的這一新興變化,涉及埃及王權崇拜及其至高無上性進行論述與造勢等相關問題,成為這一時期的最大特色。 眾所周知,諸古代文明在宗教方面大多表現出神話王權這一特性。就古埃及神話體系中的奧西里斯神明而言,無論是其自身與兄弟塞特在“王位爭奪戰”中的勝利,亦或是其“死而復生”的傳奇特性,對于最高統治者而言都有著深刻的寓意。 正因如此,奧西里斯神最終得以登堂入室,成功演化為象征著王權永恒和統治秩序的存在。
在古王國時代宣告結束之后,埃及由于經歷了王朝末期的全方面潰敗之后,直接步入了“第一中間期”。 所謂“中間期”這一歷史概念,簡而言之,大致能夠理解為法老埃及時期在“古、中、新”三個歷史大分期間的長期混亂無序。 其主要表現,大致可以與《圣經·舊約》中上帝耶和華指派先知摩西向埃及大地散播“十災”的殘酷場景相提并論。特別需要引起我們關注的是,在這些中間期時代,由于戰亂、災禍等因素的困擾,致使部分埃及神明開始喪失原有的崇高地位,甚至直接為人所遺忘和拋棄。 相較之下,有關奧西里斯神的崇拜活動非但沒有就此沉寂,反而展現出一種愈發蓬勃興盛之勢。 究其原因是深處混亂無序的歷史環境之中,普羅大眾的內心通常極度渴望生活秩序的恢復。 在此情況下,本身具備著“重生與希望”兩種特質的奧西里斯,則無疑是迎合這種內心期許的最佳選擇。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況,原本由埃及王室所獨尊獨享的奧西里斯神,開始在“第一中間期”出現了下移趨勢,并最終完成了“民間化”的發展歷程。 而這一變化,開啟了奧西里斯“全民信仰”崇拜的新時代。
在第一中間期結束之后的中王國至新王國時期,堪稱是奧西里斯崇拜的“黃金時代”。個人認為,在探討某個單一神祇在其對應文明體系中的崇拜地位這一問題時,該神明自身的受眾程度往往應當視為是最為關鍵的參考因素之一。如果這一觀點成立,那么假設某一神明僅僅受到該文明框架內的統治階層或被統治階層中二元之一的單獨崇拜,我們則較難稱其擁有極高的崇拜地位。 這是因為,若僅受統治階層重視,而為被統治階層所輕視,那么該神祇則明顯缺乏信仰基礎;反之,僅為被統治階層所尊崇,而為統治階層所忽略,則該神明又缺少了來自最高統治階層的神圣加持。通過探究自中王國至新王國發展階段的埃及奧西里斯神明,我們不難發現,奧西里斯崇拜在這一時期內,可謂徹底完成了 “統治階層獨享—下層人民崇敬—埃及全民信奉”的全民化歷程。事實上,奧西里斯崇拜所展示出的這種全民化趨勢特征,也從側面印證了其自身在古代埃及文化中獨特且顯赫的崇高地位,這也是南樹華老師書中清晰闡述的要點。
南樹華老師所編著的《古埃及奧西里斯崇拜》一書,為我們認知奧西里斯和埃及宗教文化提供了參考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