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影枼葬

蘇禾是我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姑娘。那一天,我們共同的好友在KTV過生日,年輕人很快打成一片,圍坐在包廂光潔亮麗的大理石桌旁做游戲。
那時我們大多數人還是象牙塔里不諳世事的毛孩子,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吃飯和上課,完成期末考試便覺得自己所向披靡。所以當蘇禾說她年長我們幾歲且已經在工作時,幾乎所有人都只是茫然又捧場地點了點頭。
那時我們沒有人知道“工作”意味著什么,也并不覺得年長幾歲的她有多么成熟。別人我不敢保證,我只記得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等會兒該如何瓜分蛋糕。
至于蘇禾當時說自己從事的是什么行業,我早已記不清了,只記得不是那種千軍萬馬要搶著過的獨木橋。
后來,我臨近畢業,才知道招聘市場的險惡,以及機會并不是說來就來。而我的父母與所有的家長一樣,期望我能夠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不奔波不勞累,作息正常,旱澇保收。
我深知自己不是一個能長久安于一隅的人,但凡日子平淡一點兒,我總要整出些動靜來。但作為一個剛出社會的菜鳥,我對內不敢違抗父母,對外又沒有破釜沉舟的底氣和魄力。那段時間過得有多壓抑,根本不必細說。
我想起了蘇禾,她似乎是我們認識的人中少有的自己單打獨斗的。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給她發去消息,問問她對于就業的想法—那場聚會之后,我們很客氣地交換了聯系方式,但是很長一段時間從未聯絡過。
正當我為自己的貿然打擾而感到不安時,她卻很快回了消息,語氣親切而友好,打消了我心中的顧慮。
我坦然地向她講述了我的問題,也表示,正是因為知道她沒有走父母既定的常規路線,所以才斗膽向她請教該如何權衡。
原以為她會像其他人一樣,直接告訴我最合適的答案應該是哪個選項;或者以過來人的身份,給我列舉種種建議。
沒想到蘇禾看過我的消息之后,只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想過長生不老嗎?
“什么?”我大為不解,甚至想不通這二者之間有什么關聯。
“你可以仔細想想,萬一你能長生不老,你會怎么做?”她問我。
我看著這個問題陷入了沉思,一直到她要忙其他的事情只能暫且放下手機,我也沒能給出答復。
不過,很快我們兩個便見面了。還是我們那個共同朋友的邀請,大家一起吃飯,然后在附近的商場里吹著暖風逛街。
蘇禾特意與我并肩,我們落后幾步,跟在隊伍的后邊。
“怎么樣,你想出答案了嗎?”她很期待地問我。
“說實話,并沒有什么很成體系的回答?!蔽矣行┎缓靡馑肌?/p>
這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她點點頭示意我:“沒關系,你可以隨便說說看?!?/p>
于是我向她講了我環游世界的想法:我要爬上群山之巔,要去看地球上最美的雪原,還要一次次追逐太陽的升起與落下。既然時間對我已毫無意義,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無限地推延或重復。
“所以我將會做一切我想做的事?!蔽疫@么說。
她聽完,非常直接地問我:“這些你想做的事情里,有你現在準備從事的工作嗎?”
“當然沒有?!蔽液敛华q豫地回答,“我說的那些是夢想,但工作只是為了活著?!?/p>
“你看,這就是悖論。”她聳聳肩膀,“當生命無窮無盡的時候你尚且迫不及待地做你想做的事情,為什么卻要在有限的時光中選擇你不喜歡的那些呢?”
“因為生命只有一次。”我早已準備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我真的長生不老,那么一切都可以無限期推遲。我可以在50歲的時候才讀大學,70歲才開始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任何時間點重新開始?!?/p>
“你只是喜歡任何時候都留有退路的安全感罷了?!彼敛豢蜌獾刂赋鑫业膯栴}。
“其實選擇什么樣的道路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不敢堅定地做出選擇?!彼@樣說道。
好友在前方等待著我倆,我們加快了步速,她也加快了自己的語速:“只有確定失敗之后還有‘重新來過’的選擇,才會去走那些非比尋常的路,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懦弱。但其實當我們真正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就會明白,能不能重新開始并不重要,因為當你站在終點,你會發現,路只有那么一條。”
蘇禾拍拍我的肩膀:“你只是缺乏做出選擇的勇氣罷了?!?/p>
于是我立刻虛心請教,如果選項各有利弊,如何確定能夠選到最適合自己的那個呢?
“你想知道我當初的做法嗎?”她眨眨眼睛。
我迫不及待地點了點頭。
“你首先要知道,足夠理智的人不管朝哪個方向迂回,都不會有歧路?!彼苷J真地回答,“所以我的建議是,像長生不老那樣勇敢,像只活一次那樣奮戰。”
其實,我寫了這么多文字,只是為了轉述她的這句話。
我聽過太多關于拼搏和勇氣的話語,它們的邏輯太過相似,未免讓人覺得老生常談。
蘇禾的這句話,讓我在層層疊疊的顧慮中有了一絲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