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山水田園詩中體現的盛唐氣象

張藝濛

【摘要】王維在一個和平盛世的年代中生活，他的詩歌中洋溢著積極昂揚的盛唐氣息，包含了積極豁達、優雅瀟灑的詩歌態度，靜謐安適、生意盎然的詩歌內容和恬淡閑適、寂靜優美的詩歌氣氛。王維山水田園詩中充滿著禪意，王維的禪意并不是避世消極的，而是追求自由，怡然自得的禪意。王維的山水田園詩雖不似同時代盛唐詩人所作詩歌展現出的氣勢豪邁之感，但是其中的積極豁達、優雅瀟灑、靜謐安適、生意盎然、恬淡閑適、寂靜優美也正是“盛唐氣象”的突出展現。

【關鍵詞】王維；盛唐氣象；田園山水詩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7-004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7.014

一、王維山水田園詩創作中體現的盛唐氣象

提到盛唐時期的山水田園詩，必然會想到王維。盛唐時期多為氣勢磅礴，感情強烈之作，王維的山水田園詩略微平和，沒有宏大氣勢之感。那么盛唐時期王維的山水田園詩是怎么樣的？又是如何展體現出“盛唐氣象”的呢？

（一）詩歌態度中體現的盛唐氣象

王維的山水田園詩體現出積極豁達的氣概、寬大明朗的胸懷、和平安樂的態度。從創作意圖來看，王維是與李白、杜甫、高適、岑參等詩人截然不同的。其原因也是由于他和其他詩人的生活經歷不同，雖然一生中有被誣陷被貶的時候，但是后來重返仕途，一路順暢，辭世時也是作為尚書右丞。王維一生大部分生活在京城內，雖有被貶，但是生平也算宦途通暢，沒有經歷過李白的大起大落，并且一生終是沒有展開自己的宏大志愿，也沒有經歷過杜甫的“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所以沒有李白、杜甫等人的直抒胸臆和豪邁氣概，創作完全是為了享樂而作詩，為了快樂而作詩，詩中透露著隨意和自由。

王維早年是有著希望做出偉業的抱負和激昂向上的心態，這一點在他所做的“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①中體現出來。后來王維被貶兩次，又受佛教影響，心態產生變化，開始變得和平淡泊，心態有了歸隱的意愿。加上王維對詩、樂、畫的掌握，又在王維身上看出文人仕官儒雅、風度翩翩的氣質。一方面佛教禪理的影響深遠；另一方面又是對鄉村田園大自然的熱愛，兩方面的相互交融，共同造就了王維山水田園詩的平和與超脫自然。

例如《青溪》，王維用此詩寫了一條不知道名字的溪水。溪水沿著山澗蜿蜒曲折的流淌，在亂石中激蕩，又在深青色松林邊流淌，水面微波粼粼，水中搖曳著水生植物，緊挨著岸邊石頭，有一老者在自得其樂的垂釣。詩句自然淡雅，沒有濃墨重彩，靜中有動，以物抒情，韻味無窮。詩歌開始先對溪水進行解釋，跟隨詩人詞句順流而下，創作了一張美麗且具有特性的圖片。溪水沿著亂石塊流過的時候，水速突然變快，本來慢慢的流水聲開始變得喧嘩，“喧”給人帶來不一般的感受。慢慢地，溪水開始流經深綠色松林附近時，由于沒有亂石的阻礙，流的開始順暢，寂靜。青溪與綠松，一動一靜，動靜結合，相輔相成，極具美感。一會兒，清澈的溪流流出松林后，便轉換了場景：水面上漂浮著菱葉等水生植物，一片綠色蕩漾，令人心曠神怡。向前走進，溪水變得更加清澈，岸邊的花草，在水中的影子形成一幅美麗畫卷。王維寫出來的青溪，有時安靜，有時活躍，有時暗中洶涌，有時素淡明亮。青溪流經不同的地方變換著不同的形態，其中流露出赫然的品格和生機勃勃。欣賞之后心中只有對青溪的喜愛與贊美。按理來說，青溪只是一條普通的溪流，它淡雅素凈，沒有特色，卻在王維筆下那么生動形象，具有特色，詩人賦予了它精神氣。就像王國維所說：“一切景語皆情語也。” ②在這首淡雅自然的詩里就可以發現與他那恬淡的心境、閑逸的情趣高度和諧一致的境界。

王維詩歌中透露出寧靜和優雅瀟灑的氣質，是盛唐氣象的一種體現。這種氣質也是盛唐氣象的精神特征之一，這與清明的社會環境，經濟的繁榮發展，生活的安定，人民精神的繁榮是分不開的。

（二）詩歌內容中體現的盛唐氣象

王維生于武則天長安元年，經歷了開元年，天寶年，所體現出來的皆是盛世情景和盛唐風貌。且根據內容可以分為田園詩和山水詩。

1.田園詩

王維田園詩描寫的詩歌內容安寧閑適且充滿生機，并且一些田園詩表現出盛唐詩的一種深刻而生動的品位。《淇上田園即事》中淇水、曠野、夕落、桑葉、河流、牧童、獵犬一起構成了一幅夕落時，在一個有水且開闊的曠野中，獵犬跟隨牧童回家的畫面。這正是盛唐時期百姓安樂，民眾生活安適閑樂之景。這是王維隱逸時期的作品之一，詩中那靜寂優美的田園風光景象就是盛唐時代鄉村社會安寧和平的展現。

又例如王維的《渭川田家》，作者仿佛繪了一張美麗的田園農事生活的圖景。太陽落下，余下的光斜照進村落，金黃燦爛的夕陽下，放牛娃驅趕著牛羊回家，大人在門口靠著等待著，雞在麥苗中打著鳴，活躍舞蹈著，鋪滿桑葉的簸箕中躺著已經吃飽熟睡的蠶，田間工作的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勞動在回來的路上笑語依依。這樣一個田園中普通的日常，然而詩人的慢慢述說，普通的場面中仿佛畫出一幅安逸富有醇厚的鄉下田園圖，和平安定的環境現于眼前。

再看《春中田園作》，這是一首春天的頌歌。詩中寫新春時候萬物復蘇的富有生命力的景色，在這個生意盎然、勃勃生機的春天，人民恢復渾身活力，開始春天的農務了。這首詩帶給人民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希冀。人民在春天的一切積極勞作都是為了在以后有所收獲，不會有遺憾。春天的景色如此的美妙，萬事萬物承載著希望，裝載著生活之氣息。而詩中并沒有感受到詩人對舊事物的感傷，只有對時光流逝的連綿思念之情，對不能與好友共同欣賞如此美景而感嘆，詩中依然表現出對春景田園風光的喜愛和對自然勃勃生機的喜悅之情。

2.山水詩

王維十九歲作《桃源行》，詩中有“漁舟逐水愛山春，兩岸桃花夾去津。坐看紅樹不知遠，行盡青溪不見人” ③的詩句，詩人描寫春天里，漁民乘舟在春山中行駛，兩岸皆是茂盛桃花，遠處有山，近處有水，紅樹青溪，展現出一派大好春景。漁舟、春山、桃花、紅樹、清溪，無不展現著春天昂揚的生命力與積極的活力。

王維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④的描述似乎可以看月光穿過松葉間的縫隙照影在地面上，清澈的泉水在石頭交錯細縫中緩緩而流。王維用詩歌建構一個空靈自然的精神家園，不是冷寂的，而是活潑生動的，還從一個側面展示了大唐王朝的滿足富有以及盛唐士人對雅致化、細密化、藝術化的生活追求。詩中，王維將自己的情感與大自然的風景結合起來，展現出詩人對淳厚田園生活的深摯喜愛。

由此看出，王維山水詩和田園詩，分別展現出一種強烈的生命力，充滿著對生活未來的向往與積極的活力。如此活潑的心靈和熱烈的生命淋漓盡致地體現出盛唐氣象。

（三）詩歌氣氛中體現的盛唐氣象

王維的山水田園詩中體現出寧靜、安適、生命力的氣氛，完全是盛唐氣象的展現。如《歸嵩山作》這首詩是詩人歸隱時所作，從這首詩中能看出詩人回嵩山的路上所看到的景象和內心的安逸的情感，可以跟隨詩中詞句慢慢轉換景色，也可以從詩中內容中慢慢感受詩人心態變化：由舒緩自在到平靜閑適。表現出王維此時有著積極向往，恬淡清新的心態。全詩塑造的也是一種安然閑適、寧靜淡泊的意境。詩人隨意揮灑筆墨，卻顯露出真情實感，詞中的真情流露，優美清靜的景色令人回味無窮。

另外，王維的一些五言絕句也充滿著積極活潑的氣氛，有著自然生活美。如《鳥鳴澗》這首詩更像是一種風景的真實畫面，與詩人其他的作品有所不同。《鳥鳴澗》突出夜晚春山的寂靜優美。詩中不但能看到由明月、落花、鳥鳴在春山中的活躍景象而形成的一幅動人景象，而且還能感受到盛唐時代安寧樂業的社會氣氛。《辛夷塢》中令人遐想的紅色花瓣如雨落般紛紛落在深澗中。花朵在這個無人的深澗中，展現著自己紅色的活力和開落的動態景象，讓人在讀的時候感受到生命的強大活力。在《欒家瀨》中，秋風緊緊吹著，溪水在山谷中沿著彎曲緩緩流淌，不知深淺。這流水雖然急速，但淺澈明亮，可見魚兒，白鷺常在這里覓食。白鷺靜靜等待，趁魚兒不注意時將其吃掉，可是水流急速拍打巖石，濺起的水珠打到白鷺，給白鷺一個大驚嚇，立馬飛走，一會兒才知道沒有其他可以威脅的物體，便飛了下來，在原處等待吃魚，于是小溪又安靜下來了。欒家瀨原本是一個白鷺出沒吃魚、溪水湍流的無人之地，但是詩人的精細描寫使其充滿了生動活力。

開元、天寶年間社會經濟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王維山水田園詩中那種寧靜幽美、恬淡自然的氣氛體現著盛唐時代和平安寧的社會環境。總之，王維的山水田園詩中體現的寧靜、優雅瀟灑的氣質、積極豁達的氣概、寬大明朗的胸懷、和平安樂的態度、強烈的生命力和對生活未來的向往與充滿積極活力的詩歌內容、恬淡的心境、閑逸的情趣都體現著盛唐時期的文學創作的盛唐氣象。它們是“盛唐氣象”的一種表現，也是其重要的組成部分。

二、王維山水田園詩中的禪意體現的盛唐氣象

（一）自然景物中的禪意

盛唐時期普遍流行入仕報國，但是也流行隱逸之風。唐時期，國家富足，百姓安居樂業，經濟繁榮發展。大部分人已經不安于現狀，想突破自我創造一番偉業，尋求更加刺激的挑戰。他們不想囿于書桌案牘前，他們想釋放內心的靈魂，尋找真正的自由和實現自我價值的真實之路。有人想戰場殺敵，戰出自己的一番榮耀，有人想入仕為官，實現賢臣明君的希望，而有人只想隱逸度世，尋求內心真正的自由。他們都有勇氣打破現狀和傳統，無論哪一種，都是盛唐時期自由社會風氣的感染，讓他們用于開啟創新思維，展開新的人生路。王維便是第三種，他熱愛自然，喜愛田園風光。他超脫于世，融于寧靜閑適的自然世界之中，與自然景物和田園風光為伴。

《竹里館》這首詩寫的是隱逸者獨坐竹林中閑適安逸的情形。竹林、深林、明月，詩人隨意寫出的眼前景物，獨坐、彈琴、長嘯，詩人又隨意寫出自己的狀態，寫的看似平淡，卻能在詩句中感受到清幽平淡的意境。《書事》是詩人見眼前景物來抒發當時的心情，空中下著小雨，詩人在院子中悠閑地走著，又忽然坐下來，看著院中景色。只見長了青苔的地方，有綠色的襯托，顯得可愛，充滿生機，詩人都以為出了幻覺，那青苔要變成孩子走下來。詩人的靜與小院融為一體，產生了一個物我相生的禪意境界。《山中》寫的是冬天剛開始時山中景色，白石、紅葉、寒翠構成了色彩艷麗的一幅圖景，雖然寫的是初冬，但是翠綠依然讓人感覺到生命的存在。在這幅初冬圖中，可以感受到作者對大自然景物怡然清新的喜愛。

王維走出仕途，走進自然，追求更為純凈的閑適境地，他用他所看到所聽到的景物和環境構成一幅幅美麗動人的圖畫，展現出怡然自得、寂靜禪意的情懷，明顯帶有開闊的胸襟和盛唐時代精神。

（二）詩境美中的禪意

王維山水田園詩中的禪意并不是都體現出消極避世的，王維從禪中接受的大部分都是積極的一面，使王維成為一個擁有了開闊的襟懷、不同凡響的氣派的詩人圣賢。而要真正達到禪意境界，必須要通往無煙火的大自然之中，在寂靜空幽的山里和樹林里沉思，悟出禪中真意。所以王維的山水田園詩往往有著遠離塵囂，空幽寂靜的詩境美。

王維的禪意，讀他的山水田園詩就可見一斑。王維追求寂靜之感，但是這種寂靜不是萬物無聲無息，而是在燦爛綻放的自然中的寂靜，是一種溫和清新，令人陶醉的寂靜，如《欒家瀨》，其中的秋風、秋雨、白鷺、溪流、石塊一切景象構成一個無人打擾的優美景象，生意盎然，自然之物自行自樂。《積雨輞川莊作》，詩人一個人獨坐山中，松林陪伴，食素食齋飯，遠離塵世喧囂，在自然生命之物的陪伴下，達到寂靜禪意。《鹿柴》中寫的是鹿柴在傍晚時分自然而成的優美景色。整首詩歌清新自然不做作，開篇一個“空山”顯得是一個絕跡之地，可隨后又出現“人語”以動襯靜，聲音過后卻又回到寂靜時分，下文轉為深林景色。深林，本就幽暗，卻有一縷陽光照在青苔上，給人帶來一陣暖意。詩中寂靜卻有聲音，幽暗卻有光照，如此結合更顯幽靜詩意，以此藝術辯證法更顯禪宗。《鳥鳴澗》中“人閑”說明詩人獨自一人在一個空幽的環境下獨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小小的桂花從樹枝落下，作者能夠察覺，說明詩人的心已經足夠靜，并且所處環境也足夠寂靜，才能感受到細小的“落”，而詩人為這個寂靜的夜晚和空境的心靈感到贊嘆。詩人獨處于春山里，夜晚十分安靜，月亮悄然升起，朦朧月光竟然驚動了鳥兒，在這寂靜的山谷，鳥兒的鳴叫，一動一靜交相呼應，又顯得著幽谷更加寂靜了。王維喜歡在他的詩中增添寂靜之感，詩中又寫花落，鳥驚場景，又顯得有些生機。一個帶有著詩境美的畫卷慢慢展開。于是便可以見得詩人在此中必能悟到的深深禪意。

王維追求的禪意不受傳統思想限制，他不受一事一物的約束，敢于超越，有著自己的感悟和理解。如《辛夷塢》中，俊美的辛夷花在無人的山谷中開開落落，卻無人賞析，從中的確可以感受到清冷寂靜，但是細細讀之，花開花落，花雖落，但自是有開的時候，詩中前兩句就是描寫辛夷花開時候的鮮紅熱烈，紅色往往象征著熱烈，赤誠，生命的活力。這就是在禪意的影響下，對生命的超越理解：花開花落自有時。花雖然一時落了，但終會開的熱烈奔放。

王維在終南山遁世時寫下了《終南別業》，這首詩有著“緣起性空”的深義。緣起即一切存在都是有原因的發生，任何存在在世間各種的不停地運動變化之中，流水出現在王維的眼中并且產生了順著流水走下去的理念就是緣起。王維的性情是灑脫的，他可以憑借眼睛中的由緣起形成的“空”的境地，又到了水的終點后心情舒暢地坐著看云朵的無所依的漂浮，不會因為前途迷茫而感到失落抑郁。王維的豁然開朗，磊落颯爽，面對生活的不如意與困難時坦然的人生態度，對浩然無窮的宇宙與生命的感悟，對自然景物細致的真實感受，都化成了這一片幽靜寂美的景意之中。所以不僅感受到詩人有些時候表達的寂寞空幽之外，而且讓讀者感到的是一種柔和平靜、怡然自得和透徹自然的夸姣，這種夸姣浮出的是盛唐的沁人心脾的感覺，因此清人符載評為“唐音之盛”。

三、結論

王維一生都在追求詩歌藝術形式的與時俱進，其詩歌題材的多姿多彩，涉及社會的角角落落。他的山水田園詩雖然被世人視作寂寥隱逸的典型，實則從不同的側面和角度或直接或間接地表現出時代恢宏的氣象。王維的山水田園詩通過獨有的藝術風格、禪意的影響和自然景物使讀者看到了一個徘徊在山清水秀，墨海文書的文人雅士。因此，禪意精神給予王維的不是消極抑郁和郁悶，而是心理的灑脫與豁達。所以，王維空寂幽靜的詩歌背后是積極向上的精神與內涵，這反映了盛唐平安喜樂的氣象。同時，在令后人贊美王維詩歌的藝術表現力的同時，還贊嘆于詩作其中的盛唐氣象。

注釋：

①王維撰，趙殿成箋注：《王右丞集箋注》，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93頁。

②王國維撰，鄭小軍編注：《人間詞·人間詞話》，浙江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28頁。

③王維撰，趙殿成箋注：《王右丞集箋注》，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98頁。

④王維撰，趙殿成箋注：《王右丞集箋注》，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122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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