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黎野
你以為的商戰: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實際的商戰:帶一群兄弟搶公章。你以為的“軟件定義汽車”風險:防火墻漏洞、DDos攻擊;實際的風險:沒錢租服務器了。
這不是段子。10月11日,威馬汽車的小威隨行和威馬智行兩個APP突然顯示沒有網絡連接。常用的藍牙鑰匙等功能失靈,車機系統無緣無故地退出,客服電話也無法接通。10月14日晚,威馬發公告稱車機系統已恢復,但沒有解釋中斷原因。
10月7日,上海第三中院受理了威馬的“破產審查”申請,對后者進行“預重整”。10月10日,威馬以“告知函”形式向社會公布了此事。
從去年以來,威馬陷入了眾多經濟官司和維權案件中,幾次沖擊IPO未果,但最大的問題是市場和產品運作都出了大問題。
很多威馬車主懷疑,這次車機恢復,不過是回光返照。有車主反映,從去年起,威馬車機系統就多次出現莫名其妙的故障。車主的產品使用和服務權益損失正在擴大。
和燃油車時代主機廠出現經營問題相比,“軟件定義汽車”的時代,車主們多了一重糟心事。
車也許還能開,但很多當初視為賣點的軟件服務宕機。隨著主機廠出問題,原來只會給存量客戶帶來潛在的硬件貶值損失(如果三包責任方得到有效轉移的話),而現在軟件價值的損失是實在的、即時的,也是持續的。這大大加重了體驗和車本身的貶值程度,當然是風險。
此前業內設想過“軟件定義汽車”的很多潛在風險,沒想到風險以一種很基礎、很樸實的方式率先出現。
“軟件定義汽車”,如果從商業規律的角度來理解,就是硬件創造的價值正在收窄,利潤也被壓縮。主機廠想通過軟件能力的增強,提升產品價值,賺更多的利潤。
這意味著汽車必須要轉向SOA(基于服務的架構)。這其實是三種東西:整車E-E架構、軟件系統和通訊系統。
軟件深入參與到汽車定義、開發、驗證、銷售、服務等過程中,客戶得到體驗持續優化。這是在燃油車時代體驗不到的,那時車買到手之后,軟硬件狀態就都凍結了,不會持續演化。現在車買到手之后,主機廠持續服務、持續迭代服務,體驗就隨著軟件技術的進步上去了,給客戶以新的價值,主機廠也就能在賣車之后還能賺到新價值。
前兩年就有預測說,到2030年,軟件開發成本、軟件價值都要占到整車的一半以上。雖然具體的節點不重要,但軟件的價值水漲船高,這是沒跑的。
既然價值提升了,那么風險帶來的潛在損失也會提升。
車載代碼的信息安全已經成為非常現實的需求。簡單說,如何不給黑客可乘之機。這意味著開發人員必須借助有關工具,確保嵌入式代碼的安全性。
無鑰匙進入、遠程控制單元和車聯網娛樂系統,與手機數據共享,凡是通過網絡讀寫數據,都有被攻擊的風險。和主機廠沒錢續租服務器這種黑天鵝事件相比,這才是工程師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和手機、PC有系統漏洞一樣,車載系統的漏洞,都將導致數據被竊取、未經授權奪取控制權。
這需要從源代碼階段,就利用靜態分析工具,檢測缺陷。和原始的代碼逐行走查相比,利用軟件查軟件漏洞,是可行的。關鍵要形成機制,并制定算法編寫安全規則,并對所有關鍵代碼進行安全量化評估。
“軟件定義汽車”無疑促進了汽車行業的創新。這一趨勢不僅要求客戶思維、產品開發思維和系統工程的健壯性要更新,更要防止一些次生、交鏈風險因素發酵。
以前大家做項目的時候,都關心功能的實現度,很少關心軟件的架構拓展性。這樣積累到一定程度,又因為疊加的系統歷時漫長,經歷了太多的人手,不敢進行重構,只能到處打補丁。
特斯拉多次爆出剎車失靈,光是美國兩年的時間里就積累了數百個案例。雖然特斯拉都以“車主誤操作”來搪塞,但這種說法越來越難以服眾。而NHTSA(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宣稱啟動調查已經有一年多了,迄今沒有下文。
這是可以預料的。別說NHTSA查特斯拉積累了10來年的代碼,就連特斯拉自己,可能都很難理清楚自己的軟件系統。
很多事故,特斯拉從后臺能看到剎車和加速數據,判定其中的關聯。其中至少有相當一部分(具體是多少只有特斯拉掌握了),沒有人為干預的痕跡,即加速踏板沒有被踩下,但車輛在加速。
特斯拉內部走復查代碼的流程了嗎?顯而易見走了,因為我們從特斯拉公布修復“尾燈代碼”故障(沒想到吧,就連尾燈顯示都由代碼控制)來看,復查-糾錯機制是存在的,那么為什么對剎車這種最重要的事,特斯拉顯得無動于衷?
一種可能是它自己沒有任何問題;另一種是影響因素太多而且觸發條件不明確,無從查起。換言之,特斯拉當前已經無法付出重構代碼的代價,盡管在公眾和監管看起來缺陷是明擺著的。
“軟件定義汽車”的另一面,就是要從軟件設計的一開始,就做好安全審查機制。可惜,對這一概念的更深刻的理解,晚于特斯拉產品上市的時間。
由于軟件成本低廉的遷移性和可移植性,如果軟件與車的主要價值和賣點聯系起來,那么就會面臨品牌力和產品區隔的風險。
使用華為全家桶的賽力斯問界(AITO)系列,一直都做SUV產品。使用鴻蒙系統,并由奇瑞代工的智界S7轎車近期將要問世,華為似乎想做出與問界的區隔。但是,同樣出自奇瑞的E0X平臺、同樣使用鴻蒙4車機、同樣定位“GT豪華轎跑”的奇瑞星紀元ES也將于近期上市。
兩個不同品牌,雖然前者屬于“華為智選車”,后者屬于奇瑞原廠產品,但就因為E-E架構、車機軟件系統都一樣,就面臨尷尬的同態競爭局面。
有消息稱,智界S7將在AITO門店售賣,與問界系列同臺;而奇瑞星紀元ES顯然走奇瑞渠道。這兩款車產銷數字雖然都算在奇瑞門下,但兩者彼此互為競品、彼此爭奪同一細分市場,是很難回避的。通常對于主要競品,門店封閉培訓的話術,都要找出競品的一些缺點來踩。雖然不一定每次來個客戶都用,但這種文案是始終存在的。
這樣一來,寫文案的人就非常值得同情了。因為軟件定義的部分,區分度基本沒法做,壓根就是同一套系統,只能找些硬件邊角料來說事了。

軟件是靈魂,這一點倒沒說錯。華為作為供應商的同時,深度參與整車制造。在公眾看來,如果沒有華為背書,賽力斯問界系列憑借眼下的銷量,不大可能得到市場重視。有一個證據可資證明,華為Mate 60系列手機火了之后,問界M7也跟著沾光,訂單暴漲。
無論華為內部爭論如何,以及如何掩飾,華為既是軟硬件供應商,又是某種程度上的主機廠商,這個定位沒什么疑問。如此,不同品牌,如果都用同樣的軟件系統,并不構成徹底的同態競爭。手機里面安卓陣營有一批品牌,他們各有生存之道。就怕供應商跨界搶主機廠的飯吃(任正非擔心的內容),取信不大容易也是可以理解的。
軟件供應商撈過界,現在也成了“軟件定義汽車”的風險。
“軟件定義汽車”無疑促進了汽車行業的創新。這一趨勢不僅要求客戶思維、產品開發思維和系統工程的健壯性要更新,更要防止一些次生、交鏈風險因素發酵。而防范成本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就會讓主機廠產生“打補丁勝過從源頭控制”的想法,已經有了一些值得警惕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