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17年起,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錢葉芳開始救助流浪貓和流浪犬,發現流浪動物的生存處境十分艱難。由此,她開始長期系統性關注國內動物保護相關法律。
2018年,錢葉芳提交了“伴侶動物保護和管理法”(伴侶動物指貓和犬兩大物種,包括家養犬貓和流浪犬貓)的建議;呼吁立法之余,她還在杭州錢塘江海天社區開啟了三年實踐,形成了被稱為“海天模式”的群眾自治性動物保護和管理模式,探索出協助政府管理和保護社區動物的新路徑。
記者:四川狗咬人事件中的羅威納犬在有些地方是禁養犬,有些地方不是。你怎么看待國內養犬準入標準,為什么會有差異?
錢葉芳:國家尚未制訂統一的養犬管理規則,立法權限被下放給地方政府,包括準養犬和禁養犬標準。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大多是參考1994年北京制訂的限制養犬規定來制訂本地區的養犬管理規則,并出臺本地區的準養和禁養標準,各地就會存在標準差異。
國內的犬類準養標準并非文明養犬的門檻。無論養什么犬,都要文明養犬,這才是門檻。主人要教狗不要擾民,出門牽繩、撿屎等,而不是說不能養犬。我們很多城市規定只能養小型觀賞犬,有的城市連中華田園犬都列入禁養名錄,這是很不講道理的。目前各地列出的準養犬標準,主要是為了管理的需要,而沒有考慮大眾養犬的需求。
記者:對于養犬準入標準中的犬種、數量等認定,你有哪些建議?
錢葉芳:一方面要有全國統一標準,不能簡單粗暴地說這個地區可以養這類犬種,那個地區不可以養這類犬種。同時也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比如,加強對烈性犬的特別管控,在生活小區應當禁養,因為這些地方人口密集,老人和孩子多;而在一些軍隊、特殊單位,出于保衛需要,則可以養。另一方面,在全國范圍內切實落實強制免疫計劃,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都要給犬類強制注射狂犬疫苗。
記者:目前國內關于不文明養犬、棄養、虐待伴侶動物方面的懲罰力度是怎樣的?
錢葉芳:全國各地都有懲罰措施,一是沒收,二是罰款,三是對他人造成重大傷害的,會被行政拘留。但為什么這些措施不起作用?因為這方面我們沒有與國際接軌,沒有將這些行為上升到國家立法層面,我們沒有專門的動物保護一般法。
在懲罰措施上,最有威懾力的是定罪量刑。對遺棄、虐待動物的行為要入刑,要對當事人形成污點和實質性影響。目前在我國,無論是飼養還是遺棄、虐待,都沒有上升到刑法層面,違法成本太低,威懾力低,這樣的事就會一直發生。
現代文明中,保護和管理應該是并行的。在管理方面,首先要求寵物主人對自家貓狗負有最高責任。履行文明飼養、治療、適時絕育、不遺棄等義務。放松對準養犬類品種的限制。比如中華田園犬,它并不是公認的烈性犬,應當納入準養目錄,也有利于本土犬種遺傳資源的保護。一定要嚴格履行防疫義務。在保護方面,禁止所有人虐待、食用貓狗。對于虐待和遺棄行為,根據情節輕重設置經濟責任、行政責任和刑事責任等形式。從源頭上控制流浪動物的產生,建立救助體系。目前我們還在作這方面的努力。
記者:你在海天社區開展了“寵物友好”實踐,在法律之外這能為社區保護和管理好動物提供哪些經驗?
錢葉芳:這個模式的核心經驗是社區群眾自治,社區在常規的管理框架外,又單獨組織了一個動物居民委員會(簡稱動物居委會),這是由許多業主組成的一個民間組織,一直在開展不文明養犬監督活動、流浪貓固定投喂點設置和絕育活動、家養動物和流浪動物調查建檔活動、動物相關法律法規宣傳活動、狂犬病和流浪動物救助常識宣傳活動等。
有什么問題先由動物居委會內部解決,而不是直接打“110”“12345”。這樣既可以高效解決問題,也能減少政府在管理動物方面的壓力。社區、物業接到的居民投訴,由動物居委會出面調停、解決。比如,社區內部分鄰居就是害怕流浪貓,被一只貓嚇到了也會投訴。對此,動物居委會、相關志愿者會進行科普宣傳,告訴他們流浪貓的危害性很小,如果抓起來全部撲殺,社區內的老鼠會相應增長,所以,流浪貓在維護社區生態方面是有一定作用的。
對于流浪狗,則是先抓起來統一進行絕育處理,打疫苗,再尋求領養家庭。通過線下的活動成果展示和線上宣傳,改變社區內居民的觀念。經過一段時間的建設,社區居民的動物觀會有根本的轉變。
目前,海天社區遛犬不牽繩的現象基本消失,流浪貓發情擾民現象得以緩解,動物文明意識得到了普及和提高。將流浪動物救助和文明養犬監督化整為零,由每個社區的業主和救助人在本社區內保護、管理好身邊的動物,整個社會的動物問題就有解決的可能。
(摘自《看天下》石悅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