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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鏟去的姓名:從書籍循環看《文公先生資治通鑒綱目》

2023-12-29 16:14:07向輝
中國出版史研究 2023年4期

【摘要】《文公先生資治通鑒綱目》是產生于明代初期的一部集注性質的《資治通鑒綱目》讀本,由出版人劉剡和建陽縣令張光啟合作,完成編輯出版。由于張光啟在宣德年間贊助出版的《剪燈余話》在明正統年間成為禁書,張氏贊助的其他書籍也不得不做處理,他的姓名在其他書板中被鏟去,《文公先生資治通鑒綱目》即其中之一。傳世《文公先生資治通鑒綱目》多為后印本,序跋文獻缺失、編纂者姓名有闕,不僅剞劂年月令人困惑,諸人的歷史貢獻也被湮沒。

【關鍵詞】《文公先生資治通鑒綱目》贊助人張光啟書籍循環

傳統中國的學術,有述有作,由此造就了精彩紛呈的書籍世界。作者述者,各有其源流。通過書籍,生活得以充實,歷史得以延續,文化得以傳承。自版刻制作書籍盛行以來,述作之書更為繁盛。就出版史而言,明代為一高峰,述作者層出不窮,而以著述為主體的知識生產成為一種專業的技藝,數代人以此為業,為時人提供了多樣且豐富的讀本,為后人提供了珍稀且繁富的善本。對這些存世的珍善典冊展開調查,梳理述作者的歷史則是版本目錄學研究者的責任。自宋至明,福建建陽地區為出版重鎮,士人學者、書林坊刻、政府官僚、熱心讀者共同構筑一編纂、刊刻和流布的古今典籍的書籍網絡。書籍于他們而言,是他們生活世界的社會經濟資源和文化資本;書籍于我們而言,是我們觀察歷史世界的依憑和學術考證的基礎。因此,一部古籍是一部人的歷史,也是一個書籍循環的樂章。本文試圖以明宣德年間編刊的《文公先生資治通鑒綱目》(以下簡稱“《文公綱目》”)為例,對此加以揭示。

《文公綱目》是《資治通鑒綱目》諸多版本中較為重要的一部。它由生活在明永樂至成化年間的福建民間學者劉剡(約1384—約1454)與建陽縣令張光啟合作編輯,由建陽劉氏書坊刊行。它匯集了宋元明諸家對朱子《資治通鑒綱目》的著述,開啟了集注類《綱目》版本樣例,對明代史學書籍世界的動向有標桿性意義,是一部具有特殊的版本學意義的古籍善本。樊長遠博士《美國芝加哥大學圖書館藏中文古籍善本書志·史部》(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22年版,以下簡稱《樊志》)介紹了芝大藏明刻本《文公綱目》五十九卷,為我們了解該書的存藏情況和該書的版本價值提供了較為細致的導引信息。芝大藏本為坊間仿照宣德間劉寬裕本之刻本。何以定該書為明刻本?又何以認定為仿宣德時劉寬裕本之再刻?劉寬裕本又有何種版本價值?為何該書卷端鏟去了編刊者的姓氏?在書志提要的體例約束之下,《樊志》給出了簡明扼要的論述,并對相關的版本學問題進行了辨析。由于《資治通鑒綱目》的明代版本情況極其復雜,我們有必要基于《樊志》和既有研究從書籍史的視角對該書進行版本學的研討,并從這部書在明代的編纂、刊刻、流傳等情況略窺明代書籍制作的圖景,以此拓展書籍循環的理論。

一、《資治通鑒綱目》傳本

有明一代,特重朱子之學。朱子之書為士林所重,對其進行加工整理,以滿足學者需要就成為一時出版業的重要選題。一方面,朱子編刊的各種著作成為士人的必讀教材,從《四書章句集注》《小學》《詩集傳》到《資治通鑒綱目》等,皆以官方定本的形式廣泛發行,成為知識人的基礎讀物;另一方面,朱子后學的著作也因附庸于朱子、羽翼朱子學,得到了書林的關注。兩者的合流,形成了明代朱子之書的多樣面貌。比如,《資治通鑒綱目》被視為萬世史法、史家準繩,上自皇室宗親教育,下至士庶傳習,皆有它之身影,但至少從宣德正統以后,讀者所見的《資治通鑒綱目》就有內容不同、版本各異的書本。對古籍版本研究而言,此書的明代版本情況并不明晰,由此也導致了對若干歷史問題的誤解。

在宋元版《資治通鑒綱目》仍有多部存世的情況下,一部明刻本的價值何在?

要說明其價值,首先需要對其版本情況予以說明。因一個時代的版刻是在那個特定時代中生活的人民的知識生產,所反映的更多是那個時代的知識圖景。判斷一部書的版本,有助于我們了解那個時代的精神。就版本學而言,從天祿館臣開始,王國維、王重民、屈萬里、嚴文儒等先后對此書的版刻情形有所論說,但論說并不意味著問題的解決,相反這些論說提示我們需要對這部書做更為深入的版本調查,并對前人的研究予以拓展。比如,從贊助人制度來看,明代書坊編纂刻印的教學類書籍多由各級政府主官充任贊助者。贊助人享有撰寫序跋、署名等權利,同時也對書籍的內容做責任的擔保。他們的序跋往往聲稱該書由他們委托書坊刊刻,我們也容易將這種贊助人的制度理解為受托制度,即書坊是被動承擔政府出版項目。實際上,很多書坊擁有專業的編纂隊伍和刻書工匠,他們世代編書刻書,形成了自身的特色。他們的教材類的書籍出版活動,更多是主動尋求贊助以確保所出版的書籍能夠在教學市場發行。張麗娟注意到慎獨齋與建陽縣知縣之間有密切的合作關系,區玉、費愚委托劉氏刊《群書考索》、戚雄委托刻《十七史詳節》、佘以能委托刻《資治通鑒綱目》,建寧府知府張文麟委托刻《史記》《十七史詳節》,邵武府同知鄒武委托刻《禮記集說》《群書考索》《史記》《文獻通考》等,可見劉氏與地方政府有著密切的合作關系。張氏認為,士子常用且必讀書,由地方政府出面組織人員校訂,而刊刻事宜則由專業的書坊完成。事實上,建陽京兆劉氏家族從劉剡開始就一直與當地主政官員進行了密切的學術合作。建陽劉氏書坊的學術類書籍的編纂出版是明代刻書贊助人制度的典型案例,《文公綱目》就是其一。

《文公綱目》是朱子《資治通鑒綱目》尊稱,朱子此書是對司馬光(1019—1086)著作的述作。司馬光著作很多,其中《資治通鑒》二百九十四卷、《通鑒考異》三十卷、《通鑒目錄》三十卷等是史學名著。至于明代科舉,“其表題專出唐宋策題,兼問古今,人自不得不讀《通鑒》矣”。王夫之(1619—1692)說:“鑒之明,通之也廣,資之也深,人自取之,而治身治世,肆應而不窮。”直到晚清,學者仍堅持“宜讀《通鑒》。史學須漸次為之,亦須窮年累月。若欲通知歷朝大勢,莫如《資治通鑒》及《續通鑒》”(張之洞《氱軒語》),“上起三國,下終五季,棄編年而行紀傳,史體偏缺者五百余年,至宋司馬氏光始有《通鑒》之作,而后史家二體到今兩行。墜緒復續,厥功偉哉”(浦起龍《史通通釋·古今正史篇》),“古來以修史為終身事業,又確有貢獻的人,漢朝只有一個司馬遷,宋朝也只有一個司馬光。”這就是以《資治通鑒》及相關著述、評論為中心的“通鑒之學”。朱熹依據《資治通鑒》作《資治通鑒綱目》五十九卷,大書為綱,分注為目,仿《春秋》的筆法刪述歷史典籍,吸引眾多學者研析辨證,形成“綱鑒”之學。學者以為:“元人服膺朱學,以是書褒善貶惡,踵事《春秋》,尊信無兩,如遂昌尹起莘之《發明》,永新劉友益之《書法》,皆盡心于綱之研究,為之疏通其義旨,即有疑義,亦必委曲以通其說。”“這種綱鑒體的歷史課本,集封建思想之大成,影響于中國社會,至為深遠。”獨木不成林,單獨一部書也不成其為學。在一部書的影響之下,形成服膺之潮,大量出版物問世,人人皆知,人盡可讀,《文公綱目》即此潮流的先導者之一。但近代以來,通鑒之學盛行于世,而綱鑒之學晦暗不明,章太炎謂:“《綱目》則晦庵自視亦不甚重。尊《綱目》為圣者,村學究之見耳。編年之史,較正史為扼要。后有作者,只可效法《通鑒》,不可效法《綱目》,此不易之理也。”如此一來,《綱目》之書,也就被史學界所驅逐,只剩下版本學家在宋元版范圍里面對它有點興趣罷了。在當代,《資治通鑒》一書有多種點校整理本,明末清初時王夫之《讀通鑒論》作為一代名著也是如此,而《綱目》通行整理本問世頗晚,所以時至今日,《資治通鑒綱目》一書的版本情況研究者寥寥,與明清時期的綱鑒之書的盛況形成了強烈反差。

從歷史來看,《綱目》本為《通鑒》之附庸,但由附庸而蔚為大國是明代的知識景觀。左桂秋曾以《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為基礎而作《宋至清代通鑒學著作刊刻略覽》之調查,發現宋人的通鑒著述,如司馬光《資治通鑒》《資治通鑒目錄》《資治通鑒考異》、劉恕(1032—1078)《資治通鑒外紀》、江贄(1045—1117)《少微通鑒節要》、史炤(約1092—約1161)《資治通鑒釋文》、李燾(1115—1184)《通鑒博議》、沈樞(生活于1127—1194年間)《通鑒總類》、尹起莘(生活于1195—1264年間)《通鑒綱目發明》、金履祥(1232—1303)《通鑒前編》、王應麟(1223—1296)《通鑒地理通釋》《通鑒答問》,元胡三省(1230—1302)《通監釋文辯誤》、劉友益(1248—1332)《資治通鑒綱目書法》、曾先之(生活于1240—1330年間)《歷代十八史略》、王幼學(1275—1368)《通鑒綱目集覽》等皆有明代人所制作的多種刻本,部分重要書籍以增訂、續補、批點、集成等不同形式重新改編出版,可見明代人對這部書的重視。明代人的通鑒類著述頗夥,至今仍存有其書的善本超過110種。與《文公綱目》相關且有劉剡、張光啟署名的就有三種,即署名劉剡輯、張光啟訂正的《資治通鑒節要續編》,署名張光啟的《四明先生續資治通鑒節要》,以及署名劉剡的《四明先生高明大字續資治通鑒節要》的多種版本。這表明劉剡與張光啟二人有續訂《資治通鑒》的成果,而據多篇序跋文獻顯示《文公綱目》是劉剡與張光啟合作的成果,可見他們曾為《資治通鑒綱目》的傳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現存最早的明刻本《資治通鑒綱目》為上海圖書館所藏明初刻本《文公綱目》。這部書之后,薈萃宋元明諸儒關于綱目的論述于一書的新版本《資治通鑒綱目》成為主流。據《中國古籍總目·史部》的調查,今藏本有明初刻本和明建安劉寬裕刻本共三條。隨著古籍調查的進展,我們知道除此之外,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美國芝加哥大學圖書館以及國內的浙江圖書館、福建省圖書館也各有明代刻本收藏。北京師范大學圖書館藏殘本(存卷二十八至卷三十五),有“海曲鄭氏珍藏”“讀古人書”“高陽香辰氏藏書”“古芬樓藏書”“香辰”諸印。紹興圖書館藏殘本,卷三十六。自2010年以來,該書零帙卷十、十一、二十六、二十七、三十一等先后見于國內的古籍拍賣市場。其版本著錄為明初刻本,或明刻本。

天津圖書館所藏本鈐有“翰林學士”“大宗伯”“青宮太保大司農”諸印。卷一卷端題:“文公先生資治通鑒綱目第一。古舒慈湖王幼學集覽,后學布衣尹起莘發明,后學新安汪克寬考異,后學毗陵陳濟正誤,建安京兆劉寬裕刊行。”芝大藏本卷一卷端與此并不完全一樣,著作者題署“古舒慈湖王幼學集覽,后學布衣尹起莘發明,后學新安汪克寬考異,后學□□

□□□□□”,即該本缺少了著作者“陳濟”與刊刻者“劉寬裕”。芝大藏本字體與天圖藏本也有差別,特別是刻書字體已具有正德萬歷時期的宋體字風格,故而《樊志》將此本定為明刻本。

上述藏本中,天津圖書館所藏本和葛思德東方圖書館藏本今有全文影像數據,前者公布于國家圖書館“中華古籍資源庫”,后者公布于“Treasures of the EAL”,可供在線閱讀和查驗比勘。

從書影來看,天津圖書館所藏本和葛思德東方圖書館藏本為同一版本,散見于拍賣會的零帙也是同一版本。上海圖書館藏本與國家博物館藏本為陳繼儒舊藏本,均鈐有“國子監公用書籍記”。《中國國家博物館館藏文物研究叢書·古籍善本卷上》有該書卷五十三卷端書影一幀,與天圖本為同一版本。天圖本斷板更多,當為后印本。也即上述《中國古籍總目》著錄三條和普利斯頓大學藏本實際上就是一個版本的不同印次印本。何以今人將該書著錄為“明初刻本”或“明建安劉寬裕刊本”?此有版本著錄的歷史緣由。

清宮舊藏《文公綱目》,天祿館臣前后有兩種不同的著錄與說明。《天祿琳瑯書目》卷八著錄該書時說:“此書仿宋槧式,不能精善。……稱‘京兆劉寬裕刊行,寬裕為何如人,不可考。”而《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九著錄《資治通鑒綱目》時則說:“自明成化中,商輅等修《續綱目》并正書通行刊本。正德年黃仲昭羼入《發明》《質實》《考異》等書,今所通行。此猶元季舊刻也。”天祿館臣注意到“書內第十六卷不書濟《正誤》,別著張光啟纂輯,殆從別本竄入者”。天祿館臣將《文公綱目》作為仿宋舊刻或徑以為元刻。即便有張光啟的姓氏,也只是別本補足。

四庫館臣在《四庫全書總目》中著錄《御批通鑒綱目》五十九卷時說:“朱子因司馬光《資治通鑒》以作《綱目》,惟凡例一卷出于手定,其綱皆門人依《凡例》而修,其目則全以付趙師淵。后疏通其義旨者,有遂昌尹起莘之發明、永新劉友益之《書法》;箋釋其名物者,有望江王幼學之《集覽》、上虞徐昭文之《考證》、武進陳濟之《集覽正誤》、建安馮智舒之《質實辨證》。其傳寫差互者,有祁門汪克寬之《考異》。明弘治中莆田黃仲昭取諸家之書,散入各條之下,是為今本。皆尊崇朱子者也,故大抵循文敷衍,莫敢異同。”(《四庫全書總目》卷八十九)

顯然,天祿館臣、四庫館臣對于該書的版本學判斷存在自相矛盾處。首先,天津圖書館藏《文公綱目》卷末有三則讀書題記,分別是:“成化丁未年八月初七日點畢。”“弘治戊午年六月十八日覆閱畢。”“萬歷癸巳年清和十又二日重裝。”可知該本即便不被視為“明初刻本”,其刊刻時間也不會晚于成化二十三年(1487)。所以天祿館臣和四庫館臣關于正德中或弘治中黃仲昭匯入諸家注解的說法值得懷疑。其次,元代人并沒有匯集《資治通鑒綱目》的書,元朝末年的刻本也就無從談起了。最后,仿宋槧刻的說法值得進一步考察,該書的字體風格的確有元刻遺風,但有較為明顯的差異。南宋時,《資治通鑒綱目》尚未成為經典著作,經元人和明初人的推重,該書才成為一代歷史巨制。《文公綱目》就是這一代巨制得以最終成立的一歷史證據。該書刊刻完成后,在士林中廣為流傳,至成化年間仍為普通讀者便于獲取的《資治通鑒》讀本。晚明以來,同類的書籍多且精,該書不再具有讀本性質,而其傳本則因其版刻的古風特征而成為善本,被古籍收藏者所珍重。

天祿館臣和四庫館臣的說法在版本學家看來是欽定之書,具有權威性。比如莫有芝《郘亭知見傳本書目》中明確表示明刻本《資治通鑒》無甚價值:“元翻宋本《通鑒綱目》,每半頁十行,行大十六字,小二十四字,遇宋諱或省或不省,字體書式極似明人王、柯《史記》,而字較流美。是書自明人刊本以七家注羼入,甚為礙目,惟宋元舊本無之,故可貴。”(《藏園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卷四)其后,傅增湘補訂了劉啟瑞舊藏宋刊大字本、潘明訓寶禮堂藏宋刊本、內閣大庫佚出宋刊本、海虞瞿氏藏宋刊本、海虞瞿氏藏元翻宋本、李木齋先生藏明嘉靖三十五年趙府居敬堂刊本七家注解本,還增補了明嘉靖十三年江西按察司刊十四年張鯤修補本。經傅氏補訂之后的《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基本上把《資治通鑒綱目》的主要刊本做了介紹。但莫氏、傅氏似皆未見《文公綱目》一書,他們的某些看法仍不出天祿館臣和四庫館臣的舊見。對于版本而言,他們所說的“潔紙初印”“首尾完具”“字較流美”“舊本”等是古籍鑒賞家對版本感官認定,古籍之所以能成為善本,必須具備這樣的條件才能入鑒藏家之手眼。

具體到《資治通鑒綱目》一書,莫氏認為宋元本的可貴處就在于沒有摻入其他諸家之說,只有純粹的《資治通鑒綱目》一書才令人心曠神怡,只有那些經過名家之手的書才具有傳承的意義。至于他本,或許有所謂的價值,但不那么珍貴罷了,或許見到了也不以為然。這種對古籍價值的認定是傳統的目錄版本之學,現代人已感到其中的不足。如潘承弼曾于1938年寫下這樣的話:“十年前考論版片之學者,咸奉先生此書(莫有芝《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及邵位西先生《四庫簡目標注》為金科玉律。竊謂兩書悉遵四庫體例,庫本以外,屏而不錄。方今海舶珍本日出無已,而深山窮谷奇書屢見,禁毀絕滅之余,不減天水、蒙古之珍,求之前錄,書缺有間。然繼述之書,闃然無人。”后來,《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國古籍總目》等著錄體量遠超莫氏、邵氏目錄,成為新時代的經典。比如,《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資治通鑒綱目》宋刻本五種,宋刻元修本二種,元刻本四種,明刻本五種。又著錄《文公綱目》三種,多家注本《資治通鑒綱目》九種,為我們了解該書的版本情況提供了依據。特別是《文公綱目》一書的著錄,讓《資治通鑒綱目》一書的另一稀見版本得以廣為人知。如今,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各種珍惜孤罕的古籍往往有數字版本可供比勘,我們應該在前人著錄的基礎上有所繼述。

二、贊助人建陽令張光啟

《文公綱目》的天津圖書館藏本和芝大藏本在卷十四、四十三皆題“后學旴江張光啟纂輯”,因此張光啟為《文公綱目》的編纂者應無異議。但其他各卷卷端有題署的地方出現了“后學□□□□□□□”,這可能是原來的板片就是空白,即編刊人并沒有確定;也可能是原來有姓名,出于某種原因而鏟去了。如果我們能夠見到還保留姓名的印本,就可以確定一定是后一種情況。幸運的是我們在《天祿琳瑯書目后編》中看到了一明刻本《資治通鑒綱目》“書內卷第十六不書濟《正誤》,別著張光啟纂輯”,又在紹興圖書館所藏殘本《文公綱目》卷三十六看到同樣的情況。顯然天津圖書館、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藏本是后印本,是在某一階段再印時將“旴江張光啟纂輯”七字鏟去者。為何要鏟去他的姓名呢?今存各家藏本《文公綱目》皆刊刻此書的序跋,是否也與此有關?

首先,所謂的“張光啟纂輯”,并不是張光啟編纂了《文公綱目》,而是他作為地方行政長官充當了該書的贊助人。張光啟任建陽縣令期間積極參與文教活動,多部書籍上留有他的姓名。《[嘉靖]建陽縣志》卷二《職官》記載張光啟于明宣德四年至正統元年(1429—1436)任建陽縣知縣,同時的縣丞為何景春(宣德三年任)、張純(宣德六年任),主簿為蔣慶(宣德

圖8普林斯頓大學藏本圖9紹興圖書館藏本

三年任),典史為廖榮(宣德三年任),教諭為廖榮(宣德三年任)、陳普(宣德四年任),訓導為李繼(宣德四年任)。何景春于正統二年接替張光啟為知縣。《[萬歷]建陽縣志》卷四記載:“張光啟,建昌人,進士。宣德己酉(四年)任。有傳。何景春,南康人,以本縣丞升令。正統丁巳(二年)任。”前述劉剡的《新編資治通鑒外紀增義》題識署宣德三年,提及張光啟為大尹,則張光啟的任職時間應比縣志中所記載的早一年。《[嘉靖]建陽縣志》卷十三有張光啟和何景春傳,謂:“張光啟,建昌人。蒞政往往鋤強去暴,篤愛斯文,民心悅服,衙門學校一皆煥新。敘曰:光啟之得民心,固悃素感孚,矧創修遺跡,曠百余年,民皆傳頌,沒而祠之,宜足以慰邑人于無窮也。”“何景春,南康人,任本邑丞,有謀有為,豪強被其制伏,小民賴以安生。作興學校,增廣生徒,重建大成殿及粧塑先圣四配十哲像。又以山川壇隘于民居而低下,遂移于縣治西南黃花山之陽,城隍廟宇易而新之。尋升本邑令。去后見思,卒,蒙當道允祭于名宦祠。敘曰:景春丞邑有能聲,尤多創建。繼為令,建民有去思焉。遺愛之及,人信不忘矣。卒祠于名宦,孰曰不宜。”張光啟與何景春是宣德正統年間的建陽縣令,劉剡與此二人有密切的出版合作關系。

國家圖書館藏《增修附注資治通鑒節要續編》三十卷(善本書號04815),半葉十行,行十七字,小字雙行同,白口,四周單邊。該書有宣德四年張光啟序,目錄卷端題:“建陽知縣盱江張光啟訂定,松塢門人京兆劉剡編輯,翠巖后人京兆劉文壽刊行。”卷一卷端題:“建陽知縣盱江張光啟訂定,松塢門人京兆劉剡編輯。”臺灣圖書館藏明京兆安正堂劉氏刊本(索書號202.1 01793)《四明先生續資治通鑒節要》二十卷,半葉十二行,行二十七字,小字雙行同。卷一卷端題:“四明先生續資治通鑒節要卷之一。京兆安正堂劉氏校刊。”兩書首有張光啟序。按照張光啟的序文,他原計劃編纂一部接續《綱目》的著作,限于條件并未完成。當他出任建陽縣令時,他在公務之余與劉剡談論如何編纂這樣一部書,兩人對此選題皆有興趣,并且有條件完成,于是他們很快就完成了書籍的編定。前引《建陽縣志》記載張光啟出任縣令時間為宣德四年,而張氏序文作于該年二月,可見編纂該書所用時間并不長。他們是否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就完成了一部三十卷的巨著編纂,尚有疑問。更符合實際的應該是,劉剡早已將該書編訂完成,張光啟出任縣令時,劉剡將編訂完成的書籍交給張光啟審定,張氏也就充當了這部書的贊助人角色,這是明代刻書的常規。所以張光啟在序文中用了很長的篇幅談《資治通鑒》和《資治通鑒綱目》二書的編纂主旨,以及《資治通鑒綱目》一書出版之后,諸家續補增訂的情形。但對于具體編纂的情況,諸如何時開始編纂,又以何種書籍作為參考等皆付諸闕如。

國家圖書館藏《增修附注資治通鑒節要續編》卷三十末劉剡的跋文則對此有較為細致的說明。劉剡說:

元自世祖平宋之后,一遵臨江張公美和、梁公孟敬二先生《節要》《事略》而成。然于宋文丞相、謝疊山二公之事而詳述之者,蓋其精忠亙乎天地,可以為萬世人臣之法,故備錄而不厭其繁,謹附錄《瑞麥頌》《平西蜀誦》者,以見我圣朝太祖高皇帝以天縱之圣,除胡元之亂,不數年間遂開六合,奄有萬國,榮光貫日,瑞麥呈祥,其天心眷愛,國家傳祚于千萬世之意,昭昭可知矣。謹拜手稽首書于后云。宣德龍集壬子(七年,1432)孟秋吉日后學劉剡拜書。

同年冬天,《文公綱目》一書也完成了刊行,故劉寬《資治通鑒綱目合刻各注引》以記其事。劉剡跋文說明了他編輯這部書的主要資料來源,即張九韶(1314—1396,字美和)的《元史節要》與梁寅(1303—1390,字孟敬)《元史略》。張氏與梁氏二書皆仿曾先之《歷代十八史略》。劉剡的序文落款時間是宣德七年八月,說明在張氏宣德四年二月作序之后,該書進入出版程序,由劉文壽刊行。最后完成是三年半以后的事情。作為朱子后學,劉剡認為朱子關于歷史的認識,即通過歷史的書寫來勸善懲惡以達到社會之治的目的。這也是《資治通鑒綱目》一書編纂的目的之一。

《增修附注資治通鑒節要續編》有多種刊本。臺圖藏明初葉建刊巾箱本(書號01791),無序跋。該本目錄卷端題:“建陽知縣盱江張光啟訂定,松塢門人京兆劉剡編輯,翠巖后人京兆劉文壽刊行。”這與前述國圖藏本一致。故而該書亦被視為是劉文壽刊本。但該書并非劉氏刊本之原版,而是一新的版本。該書卷一卷端題:“建陽知縣盱江張光啟訂定,松塢門人□□□□編輯。”為何“京兆劉剡”被鏟去?該書卷五、十二、十四、十六、十七卷端題“宋禮部員外郎兼國史院編修官臣李燾編,書林增入音釋批點校正重刊木”,而卷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卷端題“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臣臨江張美和編輯,魯國相府紀善官清江劉季鵬校正重刊”,為我們提供了一點信息。葉德輝《郋園讀書志》卷三著錄明洪武丁丑建安書堂刻本《元史節要》二卷,提到該書作者為張美和,該書版式字體“猶承元刻之舊”。“明張美和以《元史》浩繁,版藏內府,世不易得,仿曾先之《十八史略》,節其要為此編。見前洪武甲子清江劉季鵬題。又自序稱‘前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臨江張美和書。據劉題稱‘美和致老而歸。所作綱目后有黑地白文長牌記云‘洪武丁丑孟夏建安書堂新刊。正卷每半葉十七行,行二十九字。大題《元史節要》下注上下字。下題‘臨江張美和編,均占兩行。”葉德輝考證,《明史·宋訥傳》附有張九韶傳。張九韶字美和,洪武三年(1370)為縣學教諭,后為國子監助教,翰林院編修。退休后又與錢宰等被征召修書。張九韶著作有《理學類編》《群書備數》《元史續編》等。臺圖藏葉德輝舊藏本《元史節要》(索書號202.258 01884)的劉氏序曰:“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張美和之致老而歸也,深慮《元史》浩繁,人難遍睹,且板藏內府,世不易得,迺仿曾先之所編《十八史》例,節其要略,手抄成帙。于是有元一代君臣行事之得失是非及盛衰興亡之跡,一覽之余,瞭然即見。其始終之大概,有便于學者多矣。是宜繡梓以廣其傳。洪武甲子春前登仕郎魯國相府紀善清江劉季鵬謹題。”也即上述《增修附注資治通鑒節要續編》末幾卷是以《元史節要》為藍本修訂而成者。這也與劉剡序文所謂“元自世祖平宋之后,一遵臨江張公美和、梁公孟敬二先生《節要》《事略》而成”相吻合。但為何這一版本要特別注明張九韶和劉季鵬兩人的姓名就不得而知了。

三、張光啟與《剪燈余話》

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著錄了明景泰三年善敬書堂刻本、弘治間刻本和朝鮮銅活字本《增修附注資治通鑒節要續編》。他注意到邵懿辰《四庫簡明目錄標注》卷五以為張光啟是元代人,從而將《資治通鑒節要續編》誤為元刻,盧文弨《宋史藝文志補》著錄劉剡《通鑒節要續編》,更將明代的劉剡誤為宋代人了。之所以有這種誤會,除了歷史知識的闕誤之外,還與該書的早期版刻風格為明前期的樣貌有關,清代人往往將這種版刻風格歸于元刻,在《天祿琳瑯書目》和《天祿琳瑯書目后編》中此類案例非特例,古舊書商也樂于將這些書作為更早期的刊本來獲利。

結合前述縣志的記載可知,劉剡與張光啟合作編集出版《增修附注通鑒節要續編》是在張光啟任建陽縣令之初,故張氏序署宣德四年春二月。而劉氏跋署七年孟秋,當是先有了編刊動議,甚至已經有了初稿,再用較長時間編刊。劉剡是編纂者,張光啟應該是該書出版的贊助人,故而張氏享有題寫序文和署名的權利。王重民說:“《續編》為劉剡所編,而分其編輯之功于縣官張光啟,以重其書也。”我們認為,張光啟為該書的贊助人,按照明代出版的慣例,享有題寫序跋、署名校勘等權利,當然也得為一部書的制作承擔特定的責任,即要為刊刻的內容做保證。至于是否能因有縣令署名編輯就讓一部書更珍貴,略備一說可也。

后來,正德間司禮監重刻《資治通鑒節要續編》即以此書為本,王重民說:“《正編》既以王逢、劉剡為底本,《續編》未及重修,因全用劉剡原編,然不著其名,僅稱‘尚未精當以卸責,此編校官之故伎也。余曾持此本(美國國會圖書館藏司禮監刻本《資治通鑒節要續編》)與劉剡《資治通鑒節要續編》相較,史文全同。”也即,劉剡、張光啟署名的《資治通鑒節要續編》在后世廣為流傳,得到了官方認定,但他們的名字被抹去了。編校官為何要抹去張光啟、劉剡之名呢?除了所謂的編校故伎,或許與張光啟贊助刊行的另一部書有關。

宣德八年(1433)癸丑,張光啟作為贊助人刊刻了《剪燈新話》《剪燈余話》。該書原版不存,今存本多為上圖下文的圖文版本,被視為是明代版畫的杰作。如《中國版刻圖錄》收錄明正德六年(1511)年楊氏清江書堂刻本《新增全相剪燈余話大全》,并謂:“上圖下文。題清江書堂楊氏重校刊行,書林正己歲詹吾孟簡圖相。卷四后有正德辛未孟秋楊氏清江書堂刊兩行。書中故事,不離鬼神怪異才士美人,雜以詩詞,陳陳相因,毫無內容。清江堂宣德中刻《廣韻》,已見前。此外又刻《玉篇》《唐書志傳通俗演義》等書。”此為國家圖書館藏本。《新增全相剪燈余話大全》卷一卷端題:“新增補相剪燈新話大全卷之一。古行山昜瞿祐宗吉編著,清江書堂楊氏重校刊行,書林正己詹吾孟簡圖相。”《新增全相湖海新奇剪燈余話》卷一卷端題:“廣西左布政使廬陵李昌祺編撰,翰林院庶吉士文江劉子欽訂定,上杭縣知縣旴江張光啟校刊,建陽縣縣丞何景春同校繡行。”國家圖書館藏本無序跋。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雙桂堂刊本(請求番號309-0137)《剪燈余話》有劉敬《剪燈余話后序》。劉氏說:“敬不敏,什襲所錄,欲刊而未能。宣德癸丑(八年,1433)夏,知建寧府建陽縣事旴江張公光啟,銳意欲廣其傳。書來,謂予所錄得真,請壽諸梓,遂序其始末,以此本并《元白遺音》附之,以同其刊云,是歲七月朔旦也。賜永樂甲申進士,前翰林庶吉士承直郎秋官主事文江劉敬子欽書。”其后為張光啟序,謂:“《剪燈余話》一帙,乃大儒方伯李公之所撰也。公學問賅博,文章政事,大鳴于時。暇中因覽錢塘瞿氏所述《剪燈新話》,公惜其詞美而風教少關,于是搜尋古今神異之事,人倫節義之實,著為詩文,纂集成卷,名曰《剪燈余話》,蓋欲超乎瞿氏之所作也。既成,藏諸笈笥,江湖好事者咸欲觀而未能,余亦憾焉。遂請吾師文江子欽劉先生以之示予,開合數四,不能釋手,玩文尋義,益究益深。……予[余]甚嘉之,命工刻梓,廣其所傳,以俟[副]江湖好事者觀覽。……脫[晚]生張光啟謹題畢。”雙桂堂重刊本《新刊剪燈余話》卷首題:“剪燈余話全相卷之一。廣西左布政使廬陵李昌祺編撰,翰林院庶吉士文江劉子欽訂定,上杭縣知縣旴江張光啟校刊,建陽縣縣丞何景春同校繡梓。”卷五末題:“新編江湖紀聞全相剪燈余話賈云華還魂記卷之五終。”并有“成化丁未年孟冬書林雙桂堂重刊”雙行牌記。成化重刊本錯誤頗多,比如“文江子欽”作“吉文子欽”之類,這一刻本雖然在卷首保留了劉敬和張光啟的序文,也在卷端標明張光啟、何景春的校刊,并非為了標明此書為張氏與何氏贊助刊刻之書,只是書坊為了廣告效應抑或別有他因而特別標舉者,但這也表明張光啟與何景春的確曾作為贊助人刊刻了《剪燈余話》一書,張光啟與該書的出版有著密切關系。

由于《剪燈新話》《剪燈余話》的禁毀,張光啟作為出版贊助人的聲譽受到損害,他充當贊助人刊刻的《文公綱目》一書不得不做技術性的處理,即在書版中鏟去張光啟的名字、撤掉張氏序跋再印即可。顧炎武《日知錄之余》卷四記載:“《實錄》:正統七年(1442)二月辛未,國子監祭酒李時勉言:‘近有俗儒假托怪異之事,飾以無根之言,如《剪燈新話》之類,不惟市井輕浮之徒,爭相誦習,至于經生儒士,多舍儒學不講,日夜記憶,以資談論,若不嚴禁,恐邪說異端日新月盛,惑亂人心。乞敕禮部行文內外衙門,及提調學校僉事御史,并按察司官,巡歷去處,凡遇此等書籍,即令焚毀。有印賣及藏習者,問罪如律。庶俾人知正道,不為邪妄所惑。從之。”也即《剪燈余話》由張光啟資助刊行之后不到十年,即因被人視為輕浮的邪說異端之書而遭政府禁毀。陸容(1436—1497)《菽園雜記》卷十三記載:“《剪燈新話》,錢塘瞿長史宗吉所作;《剪燈余話》,江西李布政昌期所作,皆無稽之言也。今各有刻板行世。聞都御史韓公雍巡撫江西時,嘗進廬陵國初以來諸名公于鄉賢祠。李公素著耿介廉慎之稱,特以作此書見黜。清議之嚴,亦可畏矣。”其后,都穆(1458—1525)在《都公談纂》中對兩書的寫作和傳播有更為細致的講述。都氏說:

錢塘瞿宗吉著《剪燈新話》,多載鬼怪淫褻之事。同時廬陵李昌期復著《剪燈余話》續之。二書今盛市井。予嘗聞嘉興周先生鼎云:“《新話》非宗吉著。元末有富某者,宋相鄭公之后,宗(家)杭州吳山上。楊廉夫在杭,嘗至其家。富生以他事出,值大雪,廉夫留旬日,戲為作此,將以遺主人也。宗吉少時,為富氏養婿,嘗侍廉夫,得其稿,后遂掩為己作,唯《秋香亭記》一篇,乃其自筆。”今觀《新話》之文,不類廉夫。周先生之言,豈別有本耶?昌期名楨,登永樂甲申進士,官至河南左布政,致仕卒。其為人清謹,所著詩有《運甓漫稿》。景泰間,韓都憲雍巡撫江西,以廬陵鄉賢祀學宮,昌期獨以作《余話》不得入,著述可不慎歟?

書籍循環由作者、編輯、出版人、贊助人、讀者等構成。一部著作能否在書籍循環中循環起來,需要接受社會的評判。其中,“清議”是書籍循環中的一個權力因素。這種權力讓書籍的循環發生了截斷,它不僅對原書作者有罷黜鄉賢榮譽的影響,對編刊者、書坊而言也是利害相關。或許正是如此,正德年間,張光啟所贊助刊行的《資治通鑒節要續編》被重編者隱去了姓名,或者重編者所見到的版本就是已經鏟去了張氏姓名的印本,也就無所謂隱與不隱了。

世易時移,《剪燈新話》《剪燈余話》已經成為古代小說的經典,被視為是傳奇小說通俗化復歸雅化的代表作,是明初文人的郁憤之作,反映了那個時代的人文精神;兩書的禁毀顯示了道學家的輿論對于雅化小說文體的排斥,通俗化小說由此成為下層的市井的文人的專利品。史家雖會在行文中稱引贊助人張光啟刻書序文,以說明該書曾廣為讀者所喜,但并未想到張光啟會因他所贊助刊行的一部禁書而名譽受損。在小說史家看來,重要的是,《剪燈新話》和《剪燈余話》的作者和刊刻者,恰恰因為曾經被禁毀過,更具有歷史地位,值得我們寫下幾筆。同樣地,如今著錄內府本《通鑒節要續編》時,多將作者定為張光啟,而真正的編集者劉剡卻少為人知,仍隱而不彰。

至此,我們可以確定張光啟為《文公綱目》一書的贊助人,張氏不是掛名而已,也對該書有直接的貢獻,故而刻本題“張光啟纂輯”以表彰其貢獻,但由于張氏贊助出版的一部書被認定為包含“異端邪說”,“印賣及藏習者,問罪如律”,書坊為了書籍的繼續發行,不得不采取有效措施,鏟去張氏姓名、去掉他的序跋就是最有效的方法。到了成化弘治年間,正統的禁令業已寬松,由張氏贊助出版的《剪燈余話》由書坊重刊再版,他的名字和所作序跋依然保留,而《文公綱目》已被官方重新編纂刊行的《資治通鑒綱目》所取代,張氏和劉剡所開創的新版本《資治通鑒綱目》體例為黃仲昭本所承續也就鮮為人知了。幸運的是,他們所刻之書有不同印次的版本存世,后世其他的版本又或多或少地保留了有關他們編纂刊刻這部書的文獻,我們得以重新認識這部書的生產情形。

四、結論

學術的傳播離不開書籍。學術思想的原創者所生產的知識以書籍的形式傳承,其后的述者以注釋、發明、解說等多種形式對原創知識予以發揮再創作,這是一門學說興盛的表現形式之一。當這門學說進入繁盛階段,各種集合原創制作、述者再創作的薈萃式書籍應運而生,顯示了學說的紛繁發展,為當時的學人提供了一覽無余的讀本,更為后世提供了考察學術發展的歷史依據。因此,依據古籍文獻對這類著述的編纂者、贊助人、刊刻者、讀者等展開書籍史的考察,不僅具有版本學的意義,也具有學術史和文化史的意義。

《文公綱目》為《資治通鑒綱目》的匯注本,開啟了明清以來匯注本《綱目》的先例,為明清朱子學者所尊崇。它最初由朱子學者劉剡編集,建陽縣令張光啟贊助,建安劉氏(劉寬裕)書坊刊行,時間是宣德七年。劉剡以朱子后學為學術信仰,精心編輯匯校朱子及其后學的著作,《文公綱目》乃其中一種。劉寬是劉剡的族兄,是建陽劉氏書坊的老人,他的名字或許是名寬字寬裕,與他的后裔劉洪字洪毅一樣。張光啟任建陽縣令期間,熱衷于文化出版事業,大力支持劉剡編集的朱子學著述,在劉氏所編刊的著作中留下了他作為贊助人應享有的署名權和序文撰寫權。贊助人為書坊刊刻書籍提供學術與政治的支持、出版經費的襄贊,同時也為書籍的發行做了擔保。張氏出版的另一部書在正統年間成為官方認定的禁書,他的擔保成了問題,因此書坊將絕大部分書板中張氏姓名鏟去。現存《文公綱目》一書有至少兩種不同的刻本和先后不同批次的印本。卷端題名頁“后學”二字后鏟去“張光啟纂輯”的版本是正統七年以后的印本。

對于“通鑒”“綱目”之學而言,《文公綱目》一書的版本學問題看似無關緊要。但無關緊要的問題并非毫無意義,相反,它之所以無關緊要恰恰說明人們或許由于某種學術的成見對它視而不見罷了。當我們用一種專業的學術眼光重新審視時,我們才能看到其中的奧妙,正如通過棱鏡我們才會看到五彩的光一樣,書志提要就是讓我們看到精彩書籍世界的棱鏡。我們看到,通鑒學之所以成立,固然與《資治通鑒》本身有關,但書籍世界本身更有其值得我們關注的問題。比如,宋元以來不同版本的《資治通鑒》刊刻流傳足供學者使用,這是學術研究得以開展的基礎;宋元以來特別是明朝的幾代學者、出版者對該書進行全方位的研習考辨,并及時編纂出版研究成果,這是學術得以繁榮的明證;清代以來的版本學家對該書進行版刻的考訂,這是學術得以拓展的實例。這些要素共同構成了獨具特色的書籍世界和書籍循環。

就此而言,書籍史的研究,需要對一部一部珍稀古籍進行客觀的描述,類似藥品的說明書一樣對藥物的功效進行說明,并加上一句“謹遵醫囑”的提示,它是我們進入古籍所構成的書籍世界的一個窗口。由此再往前,則要進入書籍史的世界,以一部書為中心展開細致的梳理,以窺見傳統的書籍世界的精彩紛呈與豐厚底蘊,并見證一代又一代學者(包括一般知識人和官僚士人)的不懈努力生產和再生產的書籍所構成的書籍循環。

〔作者向輝,國家圖書館研究館員〕

The Scraped Name: A Study on Wengongs Compendium of Comprehensive Mirror to Aid in Govern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irculation of BooksXiang Hui

Abstract:Wengongs Compendium of Comprehensive Mirror to Aid in Government was a collection of commentaries on Compendium of Comprehensive Mirror to Aid in Government, edited and published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by Liu Yan, a publisher, and Zhang Guangqi, the magistrate of Jianyang County. Since More Stories Told in the Evening, sponsored by Zhang Guangqi and published during the reign of Xuande, was banned during the reign of Zhengtong, other books sponsored by Zhang were also affected. His name was scraped from the printing boards of those books, among which was Wengongs Compendium of Comprehensive Mirror to Aid in Government. Most of the existing versions of this book were printed after that, with the prefaces, postscripts, and some of the compilers names missing. Not only the dates of engraving seemed confusing, but also the compilers contribution was erased from history.

Keywords:Wengongs Compendium of Comprehensive Mirror to Aid in Government, sponsor, Zhang Guangqi, circulation of 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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